村长马上激动道:“陈阿婆,有没有纸笔,快,拿纸笔来。”
陈阿婆听了云落的话正发呆呢,被老村长推了推,这才似醒悟过来,应了声,急急从隔壁借了纸笔过来,“这事,真能成?”
云落接过,展开纸,用毛笔蘸了蘸墨,只见她刷刷几笔,写了封简短的信,封上蜡后递给老村长:“到时候您带着这封信去,就说是云大小姐介绍的。”
村长忙不迭接过,脸上很是感激:“好,好,云小姐大恩大德,我们都会记得的。崾”
云落笑着摆摆手。
其实这桩买卖是双赢的,她想帮这里的人是其一,对落芸坊有利是其二,她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也不会做亏本买卖。
南翼玄坐得有些累了,斜靠在背后的墙上,漆黑如墨的眼眸深似海,他就那样看着云落,看着她眼眸含笑地与他们说话。
这个女子,在真让他惊奇躏。
一个闺阁千金大小姐,却与普通的穷苦百姓处的那么和谐,这已经让他有些吃惊了。
现在又看到她帮忙与落芸坊联系,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贫穷小村庄的生存问题。
只是,她与落芸坊有什么关系?
还有,虽然刚刚没看清她写的内容,但从她熟练的笔法来看,她根本就跟传说中那个大字不识的云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是呢,既然她都伪装了这么多,这一点自然也是可以伪装的。
南翼玄盯着云落,越看越觉得她身上的某些气质与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小野猫有些相似,比如聪明,灵动,身手……
只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不由得苦笑,不是都确定了吗?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既然不是他的小野猫,南翼玄自然不会费心去探查云落与落芸坊的关系。
但此时的他若是知道落芸坊也是雪影楼的一个产业的话,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了的。
云落此刻才发现刚才只顾着与他们说话,几乎忘记了南翼玄这个人了。
她转头一看,却见他的唇角紧紧地抿着,眼中颇具深意,似笑非笑地瞟着她。
云落微微蹙眉,小声问了句:“你饿了没有?”
南翼玄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一字一字慢腾腾地说:“现在想起我来了?你就是这么照顾被你连累的伤患?”
又不是只有他被连累,她也被他连累过的好不好?
而且那次更凶险!
云落刚想开口反驳,就听见身后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娘,我回来了!”
陈七进屋,身上的衣衫完全湿透,由头自脚淌着水,手中拿着一把绿色植物。
他顾不得身上的湿衣,紧张地看着南翼玄那受伤的腿:“药草采回来了,快些捣碎了敷上,这样血很快就止住了。”
云落忙将陈七手中的药草拿过来:“我去捣吧,你们去喝些鸡汤暖暖身子。”
云落觉得太麻烦这家子人了,主动揽了这活。
她将药草洗净,放在石碗中用力捣鼓起来。
南翼玄看着她完美而认真的侧颜,她一下一下地捣着药,而他心中的某根弦也好似被一下一下地拨动着。
他真是疯了!
甩甩头,南翼玄将那不该有的思绪甩去,转头看向外面,却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雨却小了许多。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忽然出声道。
陈七被他问的怔了怔,但还是道:“差不多……申时吧。”
申时?
小野猫约他见面的时间是酉时,若不马上赶回去,就要来不及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南翼玄咬了咬牙。
今天就算是废了这只脚,他也一定要见到她,不然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可能就会永远地失去她了。
而且,他还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然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早晚会疯掉的。
想到这里,南翼玄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直接冲入雨雾中。
“哎,你去哪呢?”陈七在后面叫他,他却恍若未闻。
云落还在用力地捣着药,抬起头来一看却见南翼玄急匆匆地跑出去,因为腿上伤重的缘故,那背影一颠一簸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云落看着他抽身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人太莫名其妙了。
她之前看过他的伤,伤得极严重,甚至还要她背。如今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跑的这样快?这样不要命地冲出去?
云落此刻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石碗重重地放回地上!
她可是为了他南翼玄才到这人烟稀少的村落,她此刻甚至还为他捣药,而他居然丢下自己一个人在这山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
云落先前对他的愧疚一扫而光,只余满腔愤怒。
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知道南翼玄离开的原因的。
p雨水抽打着地面,溅起星星点点的泥土。
南翼玄黑长的头发和新换的衣衫瞬间被雨水打湿,
他一路在雨中狂奔,前面视野不好,山路泥泞而陡峭。
脚上的伤很重,很疼,可他却似毫无知觉一般。
南翼玄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可是脚上的伤实在太重,等他赶到觅香楼的时候,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换下身上已然湿透了的粗布衣衫,就这么满身泥水,狼狈不堪地闯进了觅香楼,直奔白小狸的房间。
此时的觅香楼正是最最热闹的时候,乍一看到闯进来的泥人来,顿时都吓得愣在了原地。
没有眼力见的龟奴想去拦他,却被他直接拍飞了出去。
“这……这人到底是谁啊?”回过神的客人们纷纷嚷嚷起来。
林妈妈看着南翼玄奔上楼的背影,阻止了还要上去的龟奴,眸中含着隐隐的担心。
她认出了这个泥人就是南翼玄,而她担心的则是,她家的楼主根本就没出现啊。
依着南翼玄刚刚的疯狂样子,见不到楼主,会不会直接将她的觅香楼给拆了呢?
她很担心。
再说南翼玄,一口气飞奔到白小狸的房门口之后,这才停住了脚步。
他的伤脚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了,可是他却毫不在乎,他只知道此刻的心是怦怦直跳。
推开这个门,里面还会有人在等着他吗?
他来晚了……
南翼玄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碰上了门。
就在他想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南翼玄脸上一喜,随即却垮下了脸,“怎么会是你?”
里面的人,竟然是白小狸。
白小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南翼玄一下,而后满目震惊地捂住了嘴,“你……你是玄王爷?”
这穿着粗布衣,满身泥泞的人,竟然会是风姿绝然的玄月公子,任谁见了都会惊掉了下巴的。
南翼玄才不管白小狸那惊愕的眼神,一把推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
这里没人,那里也没人……
她,真的走了?
慎人的冷寒从他湿透的身上散发出来,犹在门口的白小狸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着颤抖的声音道:“楼……楼主来过消息了,说……说她今天有事耽搁了,无法赴约。”
“她没来?”南翼玄回头看向白小狸,语气森冷,一直紧绷着的心却是落了下来。
还好,是她没来,而不是来了,却因为自己的迟到而走了。
“是……是的。”白小狸吞了口口水,心中忐忑。
其实云落根本就没给她什么消息,她只知道此时若是实话实说,她家楼主一声不响地放了人家的鸽子,她的小命或许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再加上南翼玄自己迟到了,她也就有了些底气。
南翼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回到了玄王府。
冷冽早就回到了府中,乍一见到自己的主子这么狼狈的回来,顿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主子,你怎么……”
南翼玄正想让冷冽给他准备沐浴更衣,可是在看到身上的这身衣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被他丢在山村里的云落。
他下山已经有些时间了,雨停了之后天空又晴朗了起来,想必云落也已经回去了吧?
那万一她还没回去呢?
虽然她有些时候确实不太像女人,可毕竟还是一个女子,在山上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而且她身上的伤也不轻,不知道有没有上过她自己捣出来的草药?
脚上的疼痛令他更清楚的想起了云落,想起了那个明明受着伤,却咬牙背着自己的瘦弱背影。
南翼玄不由的有些烦躁,除了小野猫,他从未将哪个女子放在心上过,干嘛要对云落那臭丫头这么关注?
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没有纠结出要不要去山上找云落。
陷入纠结的南翼玄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他最该做的是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把脚上的伤口处理好。
洛枫来到玄王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样子。
他从未见过南翼玄这么狼狈的样子,更没见过他这种犹疑不定的表情,就算是刺杀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甚至是灭几千人的匪徒,他都轻描淡写地挥挥手便定了。
现在,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他纠结至此?
他走得近了,瞧见南翼玄脚上暗红一片,忍不住叹气:“你不是去跟你的小野猫约会去了吗?怎么搞成这么一副样子?”
南翼玄冷睨了他一眼,没打算回答他。
看他这样,洛枫早就心中有数,“看来咱们的玄王是被人放鸽子了。可是你也不用为此在这里自虐自残啊,
你可是我南月国最最尊贵的玄月公子,何必要在她这一株花上面吊死呢?”
南翼玄听见洛枫的话,转身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怒火:“你现在倒知道说风凉话了?叫你找人的时候,你都干嘛去了?”
洛枫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哪敢显出半分?
他那张雍容雅致的容颜转到了另外一个角度,眼中略带无辜迷茫:“我可是一心一意替你办事的,为了找你的小野猫,整个逆月阁搞得人仰马翻,可是她滑溜的跟只泥鳅似的,我能怎么办?”
南翼玄重重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毕竟洛枫说的是事实。
洛枫见他沉默了,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这腿是怎么回事?这世上还有人能对你造成这么严重的伤?”
怎么没有?那臭丫头就是一个。
南翼玄一听到他提腿,心中又想起了云落,面色有些凝重,又有些烦躁,总之是复杂极了。
洛枫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真生自己气,尴尬笑了声,上前拍了拍南翼玄的肩膀:“别生气了,走,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把伤口处理了,我请你喝酒!”
南翼玄冷冷的瞥了洛枫一眼,理都不理他。
洛枫见他神色冷漠,根本不理自己,心想着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大了:“哎,我说……”
他的话语未落,却见南翼玄停下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我要喝你珍藏的酒酿春香。”
洛枫脸色一变,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那几坛酒酿春香可是好不容易从一个酒痴那里高价所购,若不是那个酒痴赌输了钱没有赌资,他也没这个机会。
听说这几坛酒酿春香,埋了六十多年,口味酣甜,千金难买。
他这几坛酒隐藏得很好,根本就没敢让南翼玄知道,可……唉。
洛枫无奈地抚住额头。
他的心中虽然还是舍不得他的酒酿春香,却还是追了上去:“今天看你心情不好,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喝一点啊,只许喝一点点……”
南翼玄只顾着报复洛枫,再一次忘了还在山上的云落。
云落对于南翼玄将她一个人撇下是有些不高兴的,却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
算了,反正下次遇到这个扫把星就绕远道好了,每次与他在一块总有倒霉的事发生。
既然他在下那么大的雨受那么重伤的情况下还跑出去,那么……
云落恶毒地想道,那么他的伤口恶化,瘸了一条腿都不关她的事!
可是随后一想,他这么着急跑回去,会不会是为了跟自己的约会啊?
如果真的是,那她该如何是好?
他拼了命地赶回去,却发现她根本就没赴约,肯定会气得将整个觅香楼都给掀了吧?
想到这里,她看看外面的天,雨已经停了,天也快黑了。
她得回去,就算不是因为南翼玄的事情,她也怕到时候有心的人又要拿这件事做出什么文章来。
婆婆极力挽留,云落只笑着说家里人会担心。
云落临走前再一次嘱咐村长,下次卖毛皮一定要去落芸坊找季大娘,村长连连应是,一张老脸上尽是笑容。
婆婆见她执意要走,就让陈七送她下山。
雨后的山路一片泥泞,云落走的平稳而自在,一点也没有千金小姐的扭捏。
云落只让陈七送她到月城门口,便让他回去了。
陈七本来不肯,云落说怕对家里不好交代,陈七这才面红耳赤地走了。
云落看着陈七憨厚的模样,轻轻一笑,转身朝着城门口走去。
刚刚进入城门,就见小雅和车夫竟然等在那里。
小雅眼睛赤红,想是哭过了,虽然她知道云落定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可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有些着急起来。
小雅此时一抬眼,见云落远远的走过来,脸色顿时一喜,几步迎了上去,口中急忙道:“小姐,你没事吧?”
云落笑着摇了摇头,见小雅额上的淤青:“不是让你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管的么?”
小雅脸色一滞,她本应听从小姐的命令,可当时实在是心里着急,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换小姐安全。
“好了,下回不要这样了,我能说那样的话,就表示我有十成的把握,不用担心。”
小雅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可是看着云落身上的衣衫,小雅有点好奇地道:“小姐,你的衣服。”
“淋湿了,半路进了一户农家躲雨,换上的。”云落嘴里解释着,却有点心不在焉。
天已经完全黑了,距离她和南翼玄相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云落想着南翼玄就算真的去了觅香楼,此时也肯定已经离开,便让车夫直接回左相府。
可是刚行了没多久,她又
忽然改变主意了,“先去觅香楼那边看看吧。”
马车调转了方向,朝着觅香楼行去。
很快,觅香楼就出现在了云落的视线当中,她从马车看出去,见觅香楼的门口跟往日一般的热闹,没有任何的异样。
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南翼玄并没有找觅香楼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也没做停留,经过觅香楼之后,从另外一条路回到了左相府。
当云落回到落芯苑的时候,小鱼迎了出来。
“小姐?”小鱼一见到云落的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再看看小雅额头上的伤,皱眉道:“你们又遇到打劫的了?”
小雅瘪瘪嘴,云落却是笑了笑道:“小雅可是越来越聪明了,赶紧帮小姐我沐浴更衣吧,哦,别忘记给小雅的伤口上点药。”
小雅一听,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了。
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姐,她非但没怪自己,还惦记着自己的伤势。
她真的好幸福,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