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蚁升遭受母后毒害,化为一颗巨大蚁卵状的物体躲过一劫。
在这数百年的时间流河中,坚不可摧的蚁卵失去踪迹,最终掉进山谷,安静地躺在灵气丰腴的大地上。
它日渐缩小,最后变成米粒般大小,粘附在稻穗上。
那一年,农民大丰收。蚁卵被当成一粒米,给一个农夫十六岁大的女儿吃进了肚子。她怀上了孩子,在等待长达七年之久后,终于诞下了一个孩子,取名蚁升。
……
古铁树上,蚁升突然看到雪炎惊讶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三百年前的事,顿时叫自己大嘴巴。
蚁升并非有意瞒着雪炎,但现在还不是叫雪炎知道的时候。
随便扯个幌子,叫雪炎在小屋等候,蚁升便和非猫爬上古铁树树巅。
坐在将近四百米树巅上,眺望着眼前纵横的山脉、荒原和高山,以及那蔓延到瑶河的数千域国,蚁升不禁发出感叹。
人间真的变样了。
非猫蹲坐在半神树枝桠上,遥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眼神迷离。
一瞬间,这三百年来自己孤独经历的风风雨雨,走马灯一般掠过自己眼前。追杀、逃亡、偷盗、流浪、盗出蚁卵……
伴随着自己的,只有孤身一人的死寂、面对未知的不安、惶恐和仇恨。
忽然,一人一猫十分默契地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啊啊!——”
声音巨大、刺耳、绵长,充满憋足了三百年的怨气,震得树尖微微颤动。
随后,相互显得痛快了些,坐在树枝上大口喘气。
沉默之后,蚁升问非猫这三百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非猫并不是矫情的人,可以说更是个唠叨鬼,三百年来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啊,一直想找个倾吐对象,此刻吐苦水似的,拣哪说哪,吧唧吧唧说了一堆,但其实并无要点,都是琐碎。
灰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大,你知道本皇怎样度过那么多个漆黑的夜晚吗?别说猫文灯了,就连松油灯都没有一个,有段时间本皇一个人躲在极深的山洞里,又不敢出去捡柴,也怕山洞深处有鬼啊……”
“老大,你知道本皇一日三餐都吃的什么吗,全是阴沟里的老鼠啊!”
蚁升不自禁腹诽起来:猫吃老鼠好像有点天经地义诶。
“老大,你还笑!”非猫带着哭腔道,“本皇那时候穷到连条裤衩都要去偷哎,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后来那条阴沟里的老鼠见到本皇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躲得老厉害了!”
“灰皇,你怎么流落到这里来?还找到一处秘境。”蚁升问。
“说来话长了,谈这个作甚。”非猫一脸愤懑,啐了一口,抹了把脸,转而开始回忆起美好的旧时光,“想当初,本皇多辉煌啊,出个门都有人抬,只要一挥手,那秀色可餐的美婢要多少有多少。而跟了老大你,就没一天好日子过,而今更是混得不像个人了,偷看个村姑洗澡都被追了十八条街!老大,难以置信啊!”
蚁升嘴角拉起,哭笑不得。
非猫一本正经凑过来:“老大,你还真别说,白坡镇那镇子小是小,可那村姑儿别提多诱人了!老大,改天本皇带你开开眼界啊。胸前是平坦了点儿,可姑娘家哪个过两年不会抽芽的呀,美人胚子欸!”
蚁升搊开非猫哈喇子直流的脸,一脸嫌弃:“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现在碰得了?”
非猫愤愤喊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哇,
碰不得还看不得啦!”
蚁升捧腹大笑,笑得肆无忌惮,几乎癫狂,可突然眼角挂着泪,莫名其妙。
自己如今能坐在这里,为什么呢?那次明明是一个死局。
蚁升渐渐收敛了夸张的笑声,挂着两行泪看向非猫。
大肥猫投降似的:“好啦,好啦,本皇说还不行吗!”
看似平静的天空其实风云涌动,一片铅云遮住了即将绽放万丈光芒的太阳,荒古森林里顿时暗了下来。雪炎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树颠上,非猫声若蚊蝇,内心平静,蚁升安静的看着遥远的瑶河,侧耳倾听。
三百年前,自己遭受母后毒害,好在关键时刻发动天法“轮回冻结”,将自己化为一颗坚不可摧的巨大蚁卵。但是母后未曾死心,想尽各种方法欲摧毁蚁卵。
那时多亏了蚁升的另一个朋友,在母后的统治还未稳定的局势下,纠结多方势力,甚至雇佣了兵团制造混乱,牵引了母后的注意力。要不然以母后的手段,即便天法轮回冻结的结果,也难逃她手。
就这样经历多年的隐忍后,终于,一直潜伏暗处的非猫找到了机会,将化为蚁卵的蚁升偷了出来,藏在一处灵气充裕的山谷,神树谷,也就是现在半神树所在的秘境,静静等待蚁升的苏醒。
非猫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在等待期间,本皇在老大化身的蚁卵上刻画了空间梵文,创造了空间领域,一直躲在空间领域中修行,依附在蚁卵上,保护蚁卵。
“但是,本皇身上有着两重封印啊,一重早在遇上老大之前便已存在,另一重乃‘主仆契约’本身加持的封印,所以无论本皇怎么修行,都不可能有进展。”
非猫和蚁升在上一世缔结了主仆契约,因蚁升修为尽归为零,所以非猫的能力也被封印,刻画空间梵文几乎耗尽了非猫所有梵力,以至将近百年间,非猫只能躲在蚁卵上的空间里,从零开始修行,一边躲避已经封帝的太一女皇的追捕。
“十五年前,老大忽然有了复生的迹象,本皇这才走出空间领域,躲在暗处守护老大,直至老大诞生,重新来到这个世界。”
非猫缓缓道。
“但本皇没想到的是,重生后的老大竟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前世。”非猫看向蚁升,神色坚定,“可是本皇没有放弃,本皇始终相信,总有一天,老大还会回来的!因此本皇一直在木圣雪山周边游荡,一边在思索未来的布局,一边四处留心,希望能给老大找到什么机缘。”
“前不久,就在本皇忍不住失望的时候,本皇偶然得知,镇上有一个年满八岁的孩子竟奇迹地获得了天授梵权,多方打听,竟然真是老大!”
“得知老大终于获得梵权后,本皇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追去,可在途中和老大错过,晚了两天。”
非猫的表情十分惋惜,声音呜呜咽咽。
“当本皇再次回到神树谷时,竟闻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本皇又不傻,当然不敢随便表明身份,生怕老大的记忆仍没复苏,害了老大。最后不得已,本皇急中生智,突然提起‘屠妖杀鬼皇之玄真道法’,以此试探。本皇知道,如果真是老大的话,那一定能记起曾经那段辉煌的时光。结果证明,本皇并没有弄错!”
“老大,本皇一直在等待, ”非猫继续感慨道,“即便过了百年又百年,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本皇都未曾放弃过,一直坚守,一直守护……为了老大,本皇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大肥猫语气渐渐放缓,抬起猫爪抹了抹眼泪。
他继续颤声道:“为了保护老大化身的蚁卵,有一次不知是天机泄漏还是因为老大的重生为天地所不容,我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天道镇压。那天晴空霹雳,湛蓝的天空中突然惊雷滚滚,无数闪电自天空倾泻而下,全劈向了老大。”
大肥猫挤出两滴眼泪:“是本皇不忍老大受苦,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化身守护的修罗,就像守护自己亲生儿子一般,任天雷大雨般倾泻在本皇身上。足足一个小时啊,老大!本皇铜皮铁骨都快烧焦了,那天雷才停下。”
蚁升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稚嫩的脸上一片黑。
“嗯……老大,不用感激,不用感激,一切都是本皇该做的!为了老大,本皇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滚天雷全不在话下!”
看非猫那表情,已经被自己的描述感动哭了。
大肥猫正气凛然,续道:“老大,一切都是本皇该做的!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如果……可以的话,老大以后要是发迹了能记得本皇的好,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大肥猫泫然欲泣。
蚁升嘴角抽搐了下,冷不丁一手刀劈到大肥猫头上,嚷道:“天杀的肥猫,还我眼泪啊!”
“老大饶命!”大肥猫悲戚的脸色突然在那一记手刀后变得乖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