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凡人还是仙人, 一生中总有各种坎坷和无奈,有时困境过后的雨过天晴会让人成长,而有时摔倒之后只能感到绝望。入魔后的玉清真王, 一身妖冶如鬼魅的鲜红, 那脸庞曾在多少个午夜梦回萦绕心间, 早已成了眼角朱砂。宛陶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似是而非的真王, 亲切熟悉如潮水般从心口涌进脑海, 一遍又一遍冲刷着那具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尸骨。
波上鸥,花底鸠,湖畔柳, 三清尽春宵,蛱蝶杳杳。
玉清真王越看越失神, 竟突然发难, 化作黑雾, 绕过东华帝君作势去缠宛陶。东华帝君岂能让他得手,掌汇金光瞬间朝黑雾略去, 谁知真王志在宛陶,竟躲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掌,宛陶声嘶力竭地喊:“不!!!”黑雾一刻不停带着她飞出几丈远才停下,玉清真王仍旧一脸疑惑地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宛陶慌张地握起他右手:“我是宛陶啊,真王!”玉清真王的疑惑渐渐化成阴测测地邪魅, 他将手贴近宛陶胸口, 漠然地说:“既然你认得本座, 就一定愿意把元神给我。”宛陶胸前缓缓升起一股纯净炫目的光亮, 七色仙光裹着鸡蛋大小的元神从心口抽离, 她笑得很安详:“也好。”
玉清真王真王瞳孔映着她的脸,手中动作稍顿, 心中竟滑过一丝不忍。东华帝君在远处早已看得脊背发寒,像猛兽一样穷追而来,大吼道:“宛陶!!!不要相信他,他已魔性噬心,早已不是玉清真王!收元神,快收元神!”
宛陶浑身越来越冰冷,眼睁睁看着玉清真王取了自己元神,既然救不得你,那就让我用魂飞魄散来祭奠你。
东华帝君早已出离愤怒,奈何真王法力实在太高,他与身后众仙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宛陶软软倒下,帝君像失了珍宝一样步子凌乱朝宛陶奔去,趁着玉清真王还在发愣,一把将宛陶抱进怀里:“宛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都是我的错……”
宛陶脸色煞白地笑:“你早知道他会成魔是不是?你故意放如玉进来,故意送他亶爰山,只为今日,是么……?”
帝君扶着宛陶侧脸,像听不到一样紧紧抱着她,宛陶虚弱地闭上眼睛:“我不怪你。”
玉清真王后退一步,颤抖地看向自己左掌心,一颗血痣长在正中央,此刻红痣殷红如血,黑气红光交替变幻,真王直觉头痛欲裂肝胆具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东华帝君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纵然创造万物,也终究再也造不出一个宛陶!”
玉清真王心口似乎有什么碎掉崩裂,猝然间双目也殷红如血,整个人恢复魔霸之气扫视过天庭众仙:“既然造的不好,不如早些毁了干净!”他身后长发无风自乱,妖魔之气排山倒海般从脚下向六界蔓延,众仙触及魔力只觉浑身发冷四肢虚脱,竟是被强行摄取元神。
此危难关头,从第五界缓缓走来两位白须白发浮尘飘渺的老神仙,所过之处清华之气充盈,竟将魔气一扫而光,其中一位老神语气尊敬,眼中却难掩痛心:“吾二人曾经合力追随天尊,不曾想天尊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自己,天道永驻,天尊若灵台尚在,便请收手吧!”
这声音气势浑宏,借着清光层层叠叠冲向魔王,玉清真王左掌心红黑交替更胜,宛陶元神在他手中剧烈颤抖,竟好似滴出血来。
玉清真王眼中戾气掺着愤怒,赫然一收手,掌心元神应声而碎,东华帝君离他最近,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宛陶几十万年修成的元神毁于一旦。两位老神也不禁动容,周身清华渐浓,趁玉清真王失神片刻栖身上前,一位直点其眉心,另一位掌抵后心,金色符咒从唇间飞出全部隐没进真王眉间。
一旁脱力的东华帝君与不远处东倒西歪的众仙全部看傻了眼,他们竟然用的封神咒!真王起初错愕,被禁制动弹不得,渐渐两位老神有些力不从心,真王表情越来越平静淡然,竟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下瞬间不知所踪。
魔王遁走,所有仙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常年隐居第五界的二位老天尊来得果然是时候!
东华帝君失神地抱着宛陶,元神已碎,纵然法力无疆也终是无力回天。两位天尊悲悯地看着宛陶,摇头叹息道:“老朽隐居方外,帝君统管六界做得很好。”
帝君道:“为何本可杀神却只封神?”
老天尊道:“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故而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尊而生万物,杀之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况,吾等本杀不得。”二位天尊看向帝君,意思是,你懂的。
另一位天尊道:“仙女元神已碎,你二人尘缘已了,帝君须得放开心结,执念翻覆,魔存于心,莫要踏上真王旧路。”
帝君油盐不进,只死死抱着宛陶,两位天尊对视一眼,拂尘扫过清光,已不见踪影,另一个不见踪影的还有宛陶。
东华帝君愧对宛陶,只因他统管六界,什么都知道,但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她。玉清真王来历不明,可所有人也想不到,两位天尊当年恳请真王居身第五界,并不是老眼昏花随口一说,帝君拔除玉清真王的计策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更险些赔进整个六界。
宛陶元神离体后很快没了神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处何方,哦,她已成了半缕残魄,本来就没有身体。
眼前,一个姑娘斜挽着长发,蹲在地上专心用树枝挖土。这姑娘看起来很年轻,额头宽阔巴掌小脸,一对眼珠亮晶晶水汪汪又圆又大,蹙眉撇嘴时还有小酒窝。宛陶努力想,用力想,这是谁呀?
白云悠悠掠过,水洗一样的蓝天下,一个姑娘一直挖一直挖,终于把一棵小野花连根挖了出来。远处山坡芳草萋萋碧波流动,翠山上走来一个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人,但宛陶觉得他那张脸简直比衣服还要花里胡哨。
花蝴蝶走到姑娘跟前,身姿修长,他低着头,姑娘仰着头,二人眼中均有诧异,花蝴蝶率先张口:“原来你也是神仙。”
姑娘傻傻地说:“我一直都是神仙。”
花蝴蝶笑了:“我没在六界见过你,上次见面还在人间,你是新来的?”
姑娘被他那张脸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卷着衣角说:“刚来没多长时间,花蝴蝶,你有女朋友吗?”
宛陶没有身体,但听了姑娘的话依旧被雷得有些头皮发麻。姑娘又将手里刚抠出来的小野花递给他:“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形神仙。”
花蝴蝶拿着野花,花根须上的泥土掉在一尘不染的雪白鞋面上:“唔,你叫什么?”
“我叫女几。”
花蝴蝶挠挠头:“我叫浮黎。”
元始天尊开天辟地,创造六界、人界和冥界,各界生灵分雌雄男女,雌属阴雄归阳,男女平等阴阳相衡,是以天下太平各成其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如橐籥,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繁衍不断生生不息。白日相对黑夜,温暖相对严寒,三生万物中渐渐产生了魔。魔非正道,因而无以遁形,由心生,由意生,生贪、嗔、痴念。
人间更迭迅速,仙界永恒,只因清心寡欲淡薄心机,魔道横行人间,杀戮不断流血漂橹,逐渐被高居第六界的元始天尊知晓。天尊心系苍生,亲自化身浮黎游走人间,却不知意堕而形散,故成魔。
浮黎游走人间一百八十三年重回大罗天,宛陶眼前景色一转,大罗天内有座宫名“玄都玉京”,她只见一眼就非常喜欢,女几撅着嘴倚在门前:“你是谁呀?来我家做什么,快回去!”说着竟要转身关门。
浮黎笑嘻嘻卡在门口,脑袋从门缝里伸进去:“别呀!不认识就再认识一次,我叫浮黎,你呢?”
女几气得眼睛一眯,猛地将门一关,浮黎龇牙咧嘴乱叫:“你……咳咳,你想谋杀亲夫!亲夫脑袋要掉了!”浮黎趁女几回屋,也不敢把门开得太大,跐溜一下从门缝闪身进去,绕到女几面前:“我不想让你去,其实是怕你学坏了。”
女几一转身:“哼!”
浮黎又绕过去,腆着脸道:“你一来我就分神,小别胜新婚,我是不是更英俊了?”
女几一扁嘴噼里啪啦开始掉眼泪:“你不让我去还不让我出天庭,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知道你早就把我忘了,人间的小姑娘各个又嫩又水灵,你就是个坏蛋!”
浮黎苦着脸:“我怕你笑话就没敢告诉你……”
“什么?”
“我做了一百多年老道士,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