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来, 宛陶觉得自己圆满了。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总共活了介亿万八千年里,终于有了一回当妈的自豪感。
浮黎还没入魔变成变态的时候,俩人也没少为这事努力, 女几其实一直想要个孩子玩。
神仙风光无限, 但惟独有一点比不得人类, 他们多年清修升仙, 对欲念看得很淡, 因此找到心仪的另一半本就十分困难,想要产生下一代更是难上加难。
最直观的例子:雷神。他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得了个儿子,还因为宛陶犯了错被贬下界, 要不雷神怎么每次看见宛陶都觉得俩人隔着刨祖坟的深仇大恨!
即便是浮黎这样至高无上的天神,想创造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新生个体同样靠的是天意。
当然, 还有运气。
夜深人静时, 浮黎和女几曾经共枕长谈过这件事, 通过浮黎的分析,两人感情稳定X生活愉快, 没孩子大致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点:
一:两人身份太高,想要孩子也应该比寻常神仙困难点。
二:神仙群体是个大杂烩,不孕不育可能因为两人品种不同。
三:咳咳,待定。
总之,女几当年一把小弯刀先刺死浮黎再刺死自己, 魂飞魄散都还在暗暗遗憾, 此生终究没能生出个啥东西流传后世。女几的一生便在这种遗憾中了结了, 等到宛陶这辈子, 她起初一直和各种小妖以及黄帝嫘祖等人类打交道, 后来又只顾着和东华帝君谈恋爱,好不容易遇见玉清真王, 两人连拉拉小手的机会都有限。诶?似乎有个例外!
宛陶刚到弇洲山的时候,好像被那什么过!
可是……莫说浮黎已经入魔,没入魔时两人努力了无数年都没中过一次大奖,何况那时宛陶三魂七魄还不全,想一击得垒的几率就好比灵宝天尊公然向六界宣布自己不喜欢女神而是喜欢多年好友道德天尊一样不可能也不太现实。(哇这句话好长好可怕!)
宛陶今日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光辉,也都是因为浮黎。
自从他解了封神咒在昆仑山转醒,便忘记一切像个无知又天真的三岁幼童,每天摇着尾巴淌着哈喇子黏在宛陶身后。不知为何,浮黎如今又染上一件令人无法直视的怪癖,
——他爱上了裸睡。
宛陶敢用人格打包票,浮黎从前绝对没有这种爱好!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第一晚他们住在昆仑山小木屋里,宛陶告诉浮黎,睡觉前要脱衣服。于是,浮黎一件又一件,脱了外袍脱亵衣,脱了亵裤脱.内.裤。宛陶连忙用双手捂脸,从手指缝里偷窥他:“你你你怎么全脱了!”
浮黎完全不明所以:“不是睡觉前要脱衣服?啊好困!”于是他睡了。
宛陶隐居昆仑山多年,只因她淡泊名利,重在享受。木屋里家具陈设都很简单,唯独一张床又大又宽敞,铺满了大半个屋子。所以宛陶不用担心没有睡觉的地方,只是浮黎如今毫无心智,精赤条条躺在床上实在让人遐想无限,她只能卷着被子尽量往另一边墙上贴,离浮黎越远越好。
这般难耐的夜晚过了许多个,宛陶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一日,她给浮黎洗完脚,又眼睁睁看着他再次脱.光,宛陶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截小红布:“你已经长大了,不穿衣服睡觉容易着凉,来,把这个穿上!”
浮黎捏着小红布,眼睛闪亮闪亮:“这是什么?”
“防伤寒神器,我帮你穿。”
宛陶僵着脸倒掉洗脚水,回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旋身钻进被窝,浮黎有了件新衣裳,开心地原地乱转。宛陶打开被窝一角,只见一个浑身洁白如玉的美丽男人穿着一件大红肚兜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宛陶想:哈哈哈哈!一代天尊一代魔王,居然穿着肚兜满屋跑,说出去谁信呐!她有点憋不住笑了。
浮黎玩累了自己就去睡觉,宛陶看着他天真纯净的睡脸,规规矩矩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修长的双腿以及光滑晶莹的脚丫,或许,就这样在昆仑山过一辈子也挺好。
第二天,宛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振醒,浮黎穿戴整齐坐在一边摇她,见宛陶迷迷糊糊睁开眼,立刻兴高采烈道:“女几女几,我们去玩吧!”
宛陶用胳膊肘支起半个身子:“去哪儿?”
“抓鱼!”
“好……”她躺下继续睡。
浮黎又摇:“女几你醒醒,我要去抓鱼,抓鱼么~~~~!”
宛陶睡意渐消,半眯着眼睛打量浮黎,他一张漂亮精致到人神共愤的小脸蛋,前些日子还霸气侧漏不可一世,这么快就变得懵懵懂懂幼.齿可爱,真乃造化弄人,养孩子果断是听起来挺好玩实际上很苦逼的事。她打了个哈欠,起床带着浮黎走人。
昆仑山虽然漫山遍野的神兽,可碰见浮黎和宛陶这俩人,也就和人间菜市场上卖的海鲜差不多,不过是普普通通一条鱼,连神兽的架子都摆不起来。宛陶手里捏着树枝做的烤叉,目光呆滞坐在火堆前,常言道居安思危,他们来昆仑山已经近一个月,怎一个来捣乱的也没有,日子未免平静的有些慎得慌。
猛然,宛陶整个人一掬灵,原来浮黎又抓了条鱼扔过来,此时正蹲在她旁边对着烤鱼流哈喇子。宛陶把烤鱼递给他,浮黎瞬间双目放光,接过鱼大口大口地吃,宛陶在一旁看得直揪心:“吃慢点,小心刺!”
“好吃!”
二人吃饱喝足灭了火,宛陶给浮黎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正打算走,离老远见一人潇洒地走来,宛陶心道,果然不负众望,六界到底找来了。
宛陶敛神凝气,上前一步挡住一脸茫然的浮黎,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人越走越近。只见他相貌猥琐,贼眉鼠眼,印堂发黑,两颊凹陷,似乎许久没吃过饭一样。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衣着考究,举止从容,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驻足。宛陶以为他要开始结印动手,熟料那人双手交握做了个标准的揖:“小仙冥界酆都上相,特奉酆都大帝之命前来拜见,小仙这厢有礼。”
宛陶蹙眉,此人虽长相有如饿死鬼转世,但态度谦和,语气适中,不卑不亢,竟然让人心生愉快。她方要开口询问,那人却踱步上前再鞠一躬,起身时有些不悦,广袖一挥荡开宛陶,对着浮黎又鞠一躬:“小仙冥界酆都上相,魔王在上,祝您老与天地同福,万寿无疆!”
很显然,他将宛陶看成了魔王座下的小妖女。
酆都上相行过礼,抬头见魔王一语不发双目泛红,也有了种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英雄相惜之感。上相有些心酸,所以,他找了个台阶:“酆都大帝听闻魔王陛下暂居昆仑山,特令小仙送来几颗固本培元强身益气的仙丹,方才小仙途径陛下居所未见得陛下,便将丹药献于屋内,望陛下笑纳。”
此番话讲完,浮黎仍然红着眼眶不说话,上相的老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但只有宛陶知道,浮黎这幅表情,是马上就要被吓哭的前兆,她连忙上前回礼:“我家大王甫遭重变,心情欠佳,不想说话,上仙切莫介怀。”
上相恍然,又看向浮黎,摇了摇头,宛陶接着说:“既然上仙远道而来,便没有立刻就走的道理,不如上仙回屋稍候片刻,我等即刻就来。”
上相见只得如此,又对浮黎行礼:“小仙叨扰,请陛下见谅。”他说完,便唉声叹气地朝小木屋走,待上相走出几丈远,浮黎才动手扯宛陶衣袖:“女几,我怕……”
宛陶摸摸浮黎头顶:“别怕,有我呢。”她需踮脚才能够到浮黎头顶,不知为何,这幅场景居然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一路牵着扭扭捏捏的浮黎朝小木屋走,宛陶心中更加五味杂陈,冥界既然已经找来,或许离六界仙人到来的日子亦不远了。想是如此,可她没想到六界的人竟然来的这么快,二人方走到屋前,但见天边由远及近飘来一朵橙色云彩,速度飞快,到得昆仑山上方立刻急冲而下。橙云拖着长长的尾雾,如彗星坠落般转眼而至,许是此神希望将出场方式弄得牛逼一些,想通过撞坏屋前篱笆这种搞破坏的行为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却不料橙云方碰到篱笆,便犹如离弦之箭反弹而去,伴随着“啊~~~~~~~~~~~”的长长回音重新消失在缥缈天际。
宛陶与浮黎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既然对方已经出场,他们又岂有先走的道理,浮黎开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和宛陶边嗑边等。
浮黎:“刚才回屋的老家伙怎么不出来?”
宛陶思索良久,冥界态度分明与天庭截然相反,其中定有玄机,不出来也好。她又仔细回想,原来自己从前在昆仑山隐居时,曾为了防止山兽进屋偷东西,在篱笆上施过法,如果非心平气和的进院,就会被篱笆弹回去,心中越有鬼反弹力度越大。反观那位从天而降的天神,不知心中究竟积了多少怨才会来,都飞出去那么久也不见回来。由此更能说明一个问题,宛陶曾经的法力还不算很低,那位天神的法力似乎也高不到哪里去。
他们在院子里等得开始不耐烦时,那橙云终于又回来了。这次这朵小云彩长了点心,规规矩矩落在篱笆矮墙外,现出真身怒目而视,两只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想想也是,任谁如此掉价的出场被敌人看到,都不会有好脸色。
此神宛陶并未见过,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孔,许是刚飞升不久,橙色仙光下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这更能证明他刚刚升仙,而且品级应该不算太低,最起码不是第一界的小散仙,因为只有不上不下的神仙才会跟风天庭清淡素雅的潮流,选择和自己颜色属性相悖的仙服。
宛陶在天庭的日子,亲眼见过火神红比丹朱的劲爆行头,还有雷神天青配玄黑的甲衣,他们都是第二界一等一的上神,此小仙思想境界还未至此高度,定是第二界中下几重天的仙人,宛陶了然微笑:“第二界仙者冒然来我昆仑山,所为哪般?”
那神仙眼中怒气转为惊讶:“呔!你怎知我来自第二界!”说句难听话,同一批飞升的神仙里,他是最英俊有型的一个,配上这身行头,行走六界时更有不少小仙卿将他认作第三或者第四界的上仙,这个妖女只一眼就将他识破,好生厉害!他表示惊疑的同时,猛然扫见宛陶身后的浮黎,顿时肝火爆张怒火熊熊,一个中间有孔四周刻满符咒的八卦盘赫然在手:“孽障!汝还我师傅!”
刺眼橙色光芒从八卦盘的孔隙中崩射而出,盘上符咒开始飞离变幻,小神仙一手握盘,一手结印胸前,脚呈弓步,当真犹如天神降世,威风凛凛。
浮黎见状,更吓得缩在宛陶身后不敢出来,宛陶见他这怂样,叹了口气,将浮黎护在身后。亿万年来三魂七魄第一次归位,还不知法力恢复几成,她连结印手势都没摆,灵力汇集掌心,在八卦盘仙光照来的瞬间抬手抵挡,却不曾想,柔和白光立刻如清雪飞降,几乎将整座山笼罩其中,小仙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八卦盘已碎成粉末随风飘散,他更如同身处冷渊,一股极冰极寒之感蔓延全身,四周寒风凛冽刺骨,如数把尖刀,在他身上脸上刮出数道伤口。
浮黎原身乃天界至尊至纯之元始天尊,仙身轻易不会受损,可他离宛陶的距离太近,方才宛陶不知自身情况未控制好仙力,在刮伤小神仙时也将浮黎一身寻常衣衫刮没了大部分,更主要的是,他昨晚的大红肚兜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
小神仙本就敌不过宛陶,冷不丁见到浮黎的红肚兜心神瞬间崩溃,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掉了。同时傻掉的还有宛陶,以及她身后的浮黎和躲在屋里偷看的酆都上相。
看着对面小神仙鄙夷又愕然的眼神,浮黎忘记害怕,站在原地更加茫然。
宛陶还未来得及被自己充沛的神力所折服,回头见如此景象,大惊失色,顾不得其它,解开自己外袍披在浮黎身上。小神仙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抖着嘴唇说:“你……想不到你竟会用袒胸露乳不男不女等下三滥的手段,果然是妖魔毫不知耻,你们胜之不武!”
宛陶见他法力一般还口出狂言,腰杆硬了不少:“你又是谁,我等隐居昆仑仙山,你擅闯仙界出言不逊,怎的输了还不服气!”
此小仙确实是来故意找茬挑衅的,魔王重伤隐退昆仑山的消息很快传遍六界,众小仙各个跃跃欲试想来一探究竟,若浮黎真的重伤,趁机杀了他对六界也算大功一件。可小仙们只敢美滋滋的想,如果浮黎受伤不深,此一探恐怕便有去无回。众人想了多日,正如眼巴巴看着树上的神果,只敢流口水却不敢吃,谁知道究竟有没有毒。终于,千盼万盼,第二界出了这样一位胆子大的小傻帽。有人愿意去,众仙当然各个顺水推舟,如若浮黎果真重伤,凭他一己之力恐也杀不了,到时还需众仙联手,那也算有功大家分,在这样一个上界广泛选仙的关键时刻,这样的功绩可谓弥足珍贵。
但来挑衅也要有个不成文的理由,小神仙咬牙道:“我乃东斗星君座下大弟子,居于第二界无思江由天,我师父在剿魔中受重伤,我是来报仇的!”他边说边起身,踉跄架起橙云:“你……你们不得好死!”橙云以明显慢于来时的速度徐徐飞回六界。
宛陶看了眼浮黎,明明还有个肚兜遮住半身,哪里袒胸露乳了,一派胡言。见那神仙已经走远,酆都上相才战战兢兢从木屋里出来,神色复杂地瞟了眼浮黎,又对宛陶一揖到底:“小仙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玄女上仙在此,多有冒犯,请上仙恕罪。”
小神仙没见过世面认不得宛陶,酆都上相可是位老神。宛陶心想反正他什么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上相多礼,如你所见,魔王重伤未愈尚无神智,只不知为何冥界会与六界相悖,与我们交好?”
酆都上相原原本本地说:“上仙有所不知,元始天尊创造万物后,冥界曾在一段时间内与天庭交恶,那时多亏魔界出手相助,因而酆都大帝对魔界一直保持中立,更没有参与此次围剿,如今听闻魔王于昆仑山养伤,才叫小仙送些补品来,还望上仙与陛下笑纳,也请陛下相信,我冥界绝不会做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事。”
浮黎见到酆都上相依旧有些害怕,再一次躲到宛陶身后,示意让他快点走。
宛陶道:“原来,冥界与魔界竟还有此交情,那便要劳烦上相回禀酆都大帝,大帝的心意我们领了,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酆都上相见浮黎这个样子也不敢久留,收了好便告辞而去。
与此同时,那个失败的小神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飞回天庭,终于在南天门口不支从云上坠落,不幸五官着地摔得十分惨烈。第二界有很多仙友围着等消息,见他负伤归来,纷纷上前慰问,小神仙边吐血边道:“那魔王入魔已深,与妖女沆瀣一气……手段卑劣……无耻之极……呃啊……!”他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