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黎见凌瑞将这事丢还给她,不由愣了愣。
是,她确实为昨晚凌逸辰那种处理不满,但也没有真要把温岚怎么样了。
那人也不过是被当了枪使罢了……
她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凌逸辰不懂她。
两夫妻之间,不能互相理解的话,再深沉的爱意,也会慢慢被磋磨殆尽的。
她也不想看到他们真的走到那一步……
“父王,温岚不过是听了王妃的话,何况世子都已经罚了她一个月月例了,那便够了……”她幽幽说着,还是免不了心中有一点失落。
凌瑞听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黎儿,辰儿那孩子迟钝了些。小时候,他身边除了几个婢女,再未接触过其他女性,后来去了军营,更是少见了,甚至一度觉得女人就是个麻烦,对女子的心思也不大了解。后来遇到了你,才开始有变化的……”
他顿了顿,又是摇了摇头,“那孩子天生就是个棒槌,自从他母妃去世后,更是整颗心都封闭起来了,也不会去琢磨心思。若是有什么地方惹了你不高兴,还是担待一下吧。”
卿黎一窒,这才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时,每每见她神色忧虑,就各种笨拙又小心翼翼,生怕做了什么让她不悦。
又总是变着法儿地讨好她,就是想看她高兴的样子……
不是他不曾试着去理解她,而是那个笨蛋,实在是开不了窍!
就像父王说的,他天生就是个棒槌,榆木脑袋一个,纵使能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可一到了女人这里,就完全成了低能儿了……
她在埋怨凌逸辰的同时,也是忘了。自己何曾真正理解过他……
卿黎眸光敛了敛,微微一笑。“父王,我知道了。”
凌瑞欣慰一笑,望了眼屋外灿烂的朝阳,苍老的脸上也渐渐泛着微光。
他唤了刘伯进来,询问道:“本王没记错的话,温岚也该十九了吧。”
刘伯点头称是,“温岚从小生养在王府,确实有十九年了。”
凌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转向看了眼卿黎,复又说道:“温岚这年纪,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去赛媒婆那里取了花名册,跟王妃说一声,让她为温岚挑一户好人家。”
温岚对辰儿的心思,他一直看在眼里,不光是他知晓的,府里其他人怕都是晓得的,恐怕也就只有辰儿那个孩子。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以前辰儿未曾娶妻,温岚又一心一意,也确实是在王府做了许多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但如今辰儿既然有了妻子,看他那样又是断不会再娶妾室姨娘的,温岚若是继续留下,不仅是耽误了她,也保不准她会不会做出些什么。
与其留着这么个隐患,还是早些打发了吧。
卿黎听着这话,略错愕地望向凌瑞,但见他安抚地一笑,也将心思收了回去。
她明白父王的顾虑。说实在,她自己也存了些嫌隙。
与其让温岚继续望洋兴叹。做着始终没有结果的春秋大梦,不如让她清醒些。趁着还年轻,去找自己的生活。
卿黎坐了一会儿,便和凌瑞告辞,转而回了揽月阁。
她昨日听兰溪说了如今百草堂的挑衅,还有陆婉秋那人的推波助澜,导致现在回春堂生意每况愈下。
她若不去看看,可不知该让那些人得意到了哪里去!
卿黎正准备换上男装,去回春堂瞧瞧,却恰见兰溪急匆匆跑进来,喘道:“小姐,不好了!郑掌柜派人来说,有人在回春堂门口闹事!说回春堂治死了人!”
卿黎一怔,双眼顿时眯起。
这找事的都上门来了!
“让人备车,我们马上去!”卿黎吩咐着,干脆不换男装了,便直接出门。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是有人嫁祸的!回春堂可是百年老店,这座牌坊放着就是个权威,有史以来还没出现过把人治死了的情况。
何况郑掌柜是她亲自进行挑选的,医术比太医院那群酒囊饭袋好了不知几何!有他坐镇,回春堂又怎么会犯这种错!
她根本不用猜,是谁要这么做。
除了陆家,怕也没有人会打回春堂的主意!
要知道,宁愿得罪权贵,也不要得罪大夫!
毕竟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能保证得了,自己不会得病?而这个时候,大夫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了!
皇帝想要动卿家,也得找一个合理的由头,他陆家却敢挑衅到头上来!
是真的以为有了三皇子做靠山,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痴人说梦!
卿黎一路忿忿,坐着马车便到了回春堂门口。
她出门一般都是坐卿家的马车,从不用辰南王府的名头招摇过市。
一来,是不想狐假虎威,而且她身为世子妃,出入这些场所总是不好看的。
二来,辰南王府虽然表面风光,但其实很受皇帝忌惮的,她要是太过招摇,绝对会给王府添麻烦!
回春堂门口已是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民众,郑掌柜和几个药僮都在门口不知所措,而门前一大片空地上,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正哭天抢地着,旁边草席上,平躺了一个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少年。
“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娘不该带你来这个黑心的医馆,收了咱娘俩的钱,却送你上了路!儿啊,娘真是有愧你死去的爹啊!”
妇人哭得声嘶力竭,那惨烈的悲伤,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她死死握着少年的手,伏在地上全身颤抖,又抬起头来指着郑掌柜,哭骂道:“你们这群黑心肝的!我儿病了许久,我好不容易东拼西凑了钱财来寻你们给我儿治病,你们却直接用药害死了他!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儿啊,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我宁愿你一直病着也不要来治病啊!”
妇人悲痛的模样看在每个人眼里,都或多或少产生了共鸣。
“诶,回春堂也会出这种事?真是稀奇了!不是说他们医术天下无双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马还失前蹄呢!回春堂现在可是大不如前了!你没听辰南王妃说吗?现在回春堂都在卖假药,这种东西可是会害死人的!眼前不是活脱脱的例子吗?——唉,回春堂当年的荣耀是回不来了!”
“不是吧?我一直以为回春堂卖假药是谣传呢!居然是真的啊……”
“怎么不是真的?你忘了辰南王妃是谁了?世子妃的婆母啊!那世子妃可不就是如今卿家的接班人吗?由王妃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卿黎静静听着,却是气得突然笑了。
她命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回春堂前,众人一见马车上卿家的标志,突地住了口,纷纷将脖子伸长,想看看马车里坐的是何等人物。
兰溪掀开了轿帘,气哄哄地下车,又扶着卿黎一并下来。
众人只见一个灵动曼妙的红衣少女下了马车,而后见到的便是一个白衣翩翩的绝丽女子。
那淡然的神情,绝色精致的五官,还有嘴边似笑非笑的清雅,都让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疑惑,这么一个风姿如仙的女子究竟是谁。
人群大多看痴了过去,只有一双眼仍保持着清明,氤氲着狂喜的波澜,带着灼热的情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那目光是出自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
他的长相极为普通,但周身端严的气派,一身华贵的打扮都昭示他并非俗人。毫无特色的脸上,那一双精致到近乎完美妖异的眼睛却是有些格格不入。
卿黎感受到了那对异样视线,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而那男子也迅速收回了目光,心中顿时暗笑不已:这女人,还是那么敏锐。
卿黎眉心一蹙,方才被窥视的感觉如此强烈,可是现在又完全看不见异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众人直直看着卿黎,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来,霎时又炸开了锅。
卿黎是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如今有幸得见一面,又见她是如此美艳动人的人,顿时心潮澎湃:“世子妃真是恍若谪仙啊!”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这么美的人……”
“竟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那妇人见了卿黎也是一杵,眼中一暗,暗忖道:那人可没跟她说,世子妃会来啊!
然而惊愕只是一时,她很快收回了情绪,又嚎啕大哭起来:“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娘无颜见你死去的爹爹啊!回春堂这群黑心肠的害了你,也是娘的过失啊!”
众人的神智被拉了回来,一下子就眼前亮了。
他们可是很乐意看世子妃怎么应对这件事的!同时也很好奇,这回春堂最近又是在搞什么……
兰溪一听妇人这话,惊怒得立刻瞪起了一双大眼睛,指着骂道:“兀那婆子,天还没黑,你说什么胡话!我们回春堂信誉一向极好,可容不得你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
“是非黑白?”妇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恨意满满地望着卿黎和兰溪,“是非黑白?究竟何为是非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