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段俞风,卿黎又顺带想到了在宫里的那个苦苦煎熬的女孩,无奈一声叹。
“怎么了?”凌逸辰见不得她突然升起的愁容,伸手便抹开来她眉心的褶皱。
卿黎淡淡一笑,“还不是思迩,那孩子可真能闹,这几天可算是把宫里弄得鸡飞狗跳了!凤栖宫一个个都顶了张苦瓜脸,任谁提了思迩公主几字,都是一派严肃呢!”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所幸现在是消停了,否则继续僵持下去,皇上再好的耐心和宠爱都是要被耗尽的……”
尤其还有那么一两个在暗里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便是让这两父女离心离德亦无不可。
凌逸辰摸了摸下巴,攒起剑眉,赞同地点点头,“思迩确实是有些胡来了!”
听说皇帝最近对她便是不闻不问的状态,更是连最基本的供给都不费心为她张罗了,任由她在凤栖宫自生自灭。
若不是皇太后和德妃娘娘还有心挂念着,凌思迩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这样的境况,对于这个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女孩,怕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吧!
便是上回十三皇子发生意外,思迩被禁足了一个月,那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
时不时还有宫伶唱念做打解闷消伐,也有尊长细心关照嘘寒问暖,除了行动不大自由,其他却是样样不缺。
而这一回,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凌逸辰倏地一紧卿黎的手,神色有些凝重,“你这几日出入宫里要多注意些,思迩现今算是处于风口浪尖,各个与她不对付的人都在蠢蠢欲动。——上回她无意伤了十三皇子。便是让苑妃娘娘记恨着了,淑妃娘娘又是向来不待见她的,和皇叔吹的枕边风不知有几何。还有其他曾经眼红思迩的,说不定便会在这当口多给两脚……”
他一边细数。一边眉峰已是越蹙越紧。
卿黎知道他是关心思迩,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抚慰。
后宫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也从不小看这些女人的阴私伎俩。
佳丽三千,妍媚者无数,皇帝根本宠幸不过来。
在那一个个冷寂的日夜,这些女人唯一的乐趣和兴趣,除了琢磨如何讨得圣上欢心,便是在算计着别人。嫉妒着别人。
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了她们生活的唯一企盼,若是没了这么个目标,她们的日子怕也是彻底枯败,索然无趣了!
而正是这样的怨念,也使得她们的性子愈发窄小难容,最见不得的便是别人的好。
思迩因着迩淳皇后受宠了十多年,期间无一皇子公主能够匹及,光是这一份荣耀,便令得她们眼珠子都看绿了!
现在人家败落了。她们要是不拿住机会来冷嘲热讽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郁郁了这么些年的心!
所以她这两日进宫,去凌思迩那处诊疗之时。便是常常有遇上其他宫苑的妃子或是大宫女来作威作福……
卿黎双眼一眯。
她轻扬起眉梢说道:“思迩在宫里腹背受敌,光靠着太后和德妃娘娘也撑不了多长时日,倒不如让她直接出了宫得了。”
凌逸辰一怔,“你的意思是……”
卿黎微微一笑,“水墨皇室素来都看重培养皇子,一旦年满十四,便会被送出皇宫单独赐一座府邸,也是希望他们习惯没有人处处帮衬的日子,自力更生。这俨然成了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
“公主们虽然没有做此要求,但历来外赐公主府的也是不少。她们及笄之前都是养在深宫大院。有婚约者便会在成年后出嫁,而迟迟未曾订婚的。因为其母不舍,便留在了宫中,至于生母已逝的,通常都会赐一座公主府邸让她们独住,只每逢初一十五进宫拜谒……”
卿黎笑盈盈说着这些话,而凌逸辰也顿时喜笑颜开,“思迩已然及笄,迩淳皇后又已逝,且她还没有婚约傍身,无论哪一点,都符合了外赐公主府的条件……”
如果能让思迩摆脱那个牢笼,也许她是会高兴起来的,可是……
“皇叔会同意?”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
然而卿黎却是一点也不担心,“若是放在以前,确实难说,但皇帝现在可不想看到思迩,没瞧见如今相看两生厌了吗?”
从前皇帝留着思迩,对她百般宠爱,也许是为了时不时缅怀一下迩淳皇后。
但这种怀念,至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或是孤单忧思之时能想起有这么个人,要说他真的如何痴心,实则也不过尔尔。
何况他而今有了娴美人这个新欢,那热头一时可缓不下来。
听得宫人说,皇上最近日日歌舞升平,与娴美人颠鸾倒凤,朝堂政事若非还有太子监国接手,可不知被荒废到了何地,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思迩可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再则,娴美人荣宠不衰,若是她愿意开口,那从前的五成把握,也便有了九成!至于那最后一成,也只需看太后的意思……
见她自信满满神色飞扬,凌逸辰霎时失笑,“原来你都打算好了!”
“那是自然,我可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样一句话正中了凌逸辰心坎,他只觉得胸中一片柔软,笑眯眯望着卿黎。
两人半晌无言,嘴角飞扬,却是各有青天。
“辰,你回来这些日子,可是有见过段俞风?”
卿黎重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适宜的温度将茶叶清香极好地渲染开,口齿间只剩一片香甜。
答应了思迩告知她段俞风的一切,她也曾让子芽去调查,但得来的无非是些生活琐事,全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后来再仔细想想,其实段俞风的能耐不小,他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随意打探出的,恐怕也就夕颜有这个本事刨根究底。
但凌逸辰和段俞风是至交好友,有些事两人倒是很有默契。也彼此心照不宣。
她想,凌逸辰知道的应该比她多。
听到卿黎问起段俞风。凌逸辰先是一怔,随后又攒起剑眉一脸狐疑。
卿黎轻笑一声,坦然看向他,“你该猜到了,就不用我明说吧!”
王府的一切,怎么可能逃脱的了凌逸辰的监管?
思迩住在揽月阁,为了她的安全,暗卫也增添了不少。便是王搏暗中帮着凌思迩躲过皇帝的耳目偷溜出王府。这些事瞒得了别人,却是瞒不过凌逸辰的,想他也能从思迩的怪异举动中想到些什么了。
如果说凌逸辰一开始只是存了个疑心的话,现在听卿黎这么说,他一下子也就明白了。
凌思迩每次偷溜出门,除了王搏暗中保护外,他也是有吩咐暗卫一路跟随的,当然知道那个女孩究竟去了哪些地方,无一例外,全是段家的产业。又全是有段俞风踪影的所在。
“思迩她……喜欢风?”琢磨了片刻,他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也顿时很是不看好地皱起了眉。连连摇头,“这可不行,他们两不合适!”
抛去两人身份不提,便是论起段俞风的秉性,凌逸辰就先在心里打了个叉。
他和段俞风相交十数年,彼此早已熟稔得不行。
那个人,虽说嘴上不饶人,也贯会做些隔岸观火的事,满肚子花花肠子。但若是真心相交,也是个挚友。
可这也仅限于此!
段俞风花名在外。也确属名副其实。
常言有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他段俞风生性风流,早不知沾了多少花花草草,也从来都享受这种生活,以至于到现在年逾弱冠依旧无妻无妾,只有几房通房丫鬟。
京都女子虽说爱慕他的许多,但若是想托付终身于他,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而现在看上他的还是自己一贯疼爱的堂妹,这就更加得慎重了!
“风是不会喜欢思迩的!他们俩根本没有结果,还是让那丫头早点绝了这个心吧!”凌逸辰不住摇头。
卿黎想起自己一开始知情时也是这个反应,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那只狐狸人品这么差,连凌逸辰都不看好他……
然而玩笑终究是玩笑,那是思迩的选择,她也不予置喙。
“思迩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那个一根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能劝,我哪能由着她去?再说,他们俩究竟般配不般配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往往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你若不给思迩这个机会,又怎么让她知道值不值得?”
“只怕这个南墙太硬,思迩从此因噎废食……”凌逸辰竟是直接跳过那圆满的一面,开始担忧起不良后果。
卿黎霎时失笑,推了他一把,“你可别把思迩看得太纤弱了,那姑娘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挺强大的。这事若是成了,那皆大欢喜,若是不成,横竖也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人总是要经历点困难才能长大的啊,你也不能指望她一辈子困在你们的保护伞下吧!”
见凌逸辰还是不放心,卿黎展开了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放了上去,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相贴,竟是那般和谐。
“当初皇上赐婚时,你是威名赫赫的战神,我是默默无闻的商女,有多少人看好了你我二人?但现在又是如何?”
她展颜一笑,“缘分这东西很难说,思迩能在人海茫茫中遇上段俞风,这便是一种奇迹,至于是善缘还是孽缘,也只有由时间去验证,我们为什么不能就此看着呢?”
她说的每一句都在理,凌逸辰全然找不出半丝可以反驳之处。
也正如卿黎所说,当初皇帝赐婚,是真的没有几人看好他们的,就连他自己也很是不屑。
那个时候,他哪里会知道,有一天,卿黎会变成他难以攻克的魔障?
现在,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凌思迩对段俞风的执着?
谁能说,他们之间就不能够是命中注定?
凌逸辰失笑,将卿黎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摇了摇头,“论理,我永远说不过你。”
很显然,他被说服了……
卿黎却是摇头否认,“不单是你,我也是被说服的。”
是思迩的执着,是他们这个先例,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么现在,你总能透露一下,段俞风最近在做什么了吧?”她眨了下眼,那眸中似乎有流光四溢而出。
凌逸辰想了想,却突然拉下了脸,面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怎么了?”卿黎不解,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只见凌逸辰扶着额,紧紧攒起了眉,“风的年纪不小了,却始终未曾有妻室,段老夫人也是急着抱孙子,这两天便一直张罗着给他找合适的。我前儿去寻他时,他便是刚从赛媒婆的一线牵处回来,据说这几天日日都去报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