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良娣对那个叫李青的男子一直念念不忘,她也一直看在眼中,可是如今,所有的梦想一夕幻灭,对良娣来说,可该是个多么残忍的事实?
“乳娘,我是不是好笨?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我真的好笨……”端木瞳懊恼地捶着脑袋,乳娘立刻止住了她自虐的手。
她布满皱纹的手温柔地擦干净端木瞳的泪水,盯着她乌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良娣,不是您蠢笨,而是对方太过狡猾,你们相识不过三四日,怎么发现她是个女子?良娣,你不能把错怪哉自己身上,是卿黎对不住你!”
乳娘一心不想要端木瞳自责,便将所有脏水都往卿黎身上泼。
她揽住端木瞳的身子,低低道:“良娣,都是卿黎的错,你无需记挂于心。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将太子妃除掉,您是要未来母仪天下的人,决不能让别人骑在您的头上。”
乳娘顿了顿,见端木瞳眼中似乎有些许不忍,她便知道良娣是可怜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毕竟是鲜活的人命,连她这老人家也不忍心,何况良娣还是心善的。
但是,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丞相言犹在耳,她是来助良娣多的太子妃位的,可不是来让良娣安安稳稳做一个妾室角色的!
“良娣,您刚刚可是有听那丫鬟说了?卿黎是来陪太子妃说话的,她和太子妃是一伙儿的!您瞧瞧卿黎害得您多惨,您要报复便要先从太子妃入手……”
乳娘循循善诱,不过端木瞳还是微微忐忑,“可是,上次我使了手脚。殿下是瞧出来的,你没看殿下最近来我这的日子愈发少了吗?就是来了也不过夜的……”
她近两年读了些医书,对于普通药材还是认知的。也算通了皮毛。
娘亲给她备的养生汤,她一直服用着。还将其中几味药材匀了出来放到许华云的安胎药里,只是被识破了,后来她寻了一个管事做了替罪羊。
但凌千羽到底是顾忌了,对她不再如往日温柔,反倒敬而远之,若是这次还是东窗事发,她要如何虏获太子的心?
乳娘笑着摇了摇头,“良娣。谋事在人,相信老奴,老奴一定安排地神不知鬼不觉……”她嘿嘿笑了两声,取了帕子给端木瞳洁面。
看着端木瞳清艳动人的脸庞,乳娘备感骄傲,道:“良娣,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良娣先怀上殿下的子嗣呢!这肚皮有了动静,那就多了一重保障了!”
端木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快将母亲准备的养生汤呈上来,我要全部喝光!”
……
卿黎回了王府,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脑中一股股眩晕混合着疼痛层层袭来。
今天遇到的一个一个都是不省心的,废了她太多精力了。
从前这个时候,凌逸辰说不定已经出来寻她,然后心疼她的操劳,将她抱回去睡一觉,可现在,她却只能一个人慢慢走回去了……
秋日的夕阳幻美而炫丽,卿黎沐浴在这片余晖中,身心都是深深放松。
她干脆靠向一棵白杨。静静享受这一刻阳光最后的余温。
鼻尖充斥着青松翠柏馨香的味道,与凌逸辰身上淡淡的松墨香有点相似。清新的滋味百闻不厌。
这时候,卿黎其实也不清楚。她在这里磨蹭,是想要好好安静感受这一刻的安宁,还是不愿意回到揽月阁。
一阵微风拂来。
本就是深秋了,秋风渐凉,卿黎今日穿的又有些单薄,顿时冷得打了个寒颤。
原来寒冷,是相较于温暖而言的……
卿黎摇头失笑,提步就朝着揽月阁方向走去。
唉,回去吧,回不回去也没有人在等她了……
揽月阁的下人们还是各司其职,卿黎只对着他们笑了笑,便走向里间,直接和衣躺倒在床上。
安宁和兰溪正在小厨房准备着晚膳,刚听闻卿黎回了,又急匆匆赶来瞧了瞧,却发现她的面色似乎比起以往不大好看。
“小姐,小姐……”安宁轻拍着卿黎的脸,只见她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忙拿帕子给她擦拭了,又伸手一探,竟是在发着烧。
安宁的手忽的一缩,忙唤了兰溪叫人去请郑掌柜过来,而她则急着拿湿帕一点点擦拭卿黎的面颊。
小姐因为学医,平日又极注重养生,怎的说病就病了?
这世子爷还刚刚就去朔北了,临走前特意交代了她们要好好照看小姐的。可她们就把小姐照看成这样,不止她们心里难受,世子爷知道,可该多不放心啊!
安宁急切地频频向外张望,吩咐了人把热水煮好了送来。
揽月阁一片慌乱,这个的小小动静甚至传到了东边陆婉秋的院子里。
雕花地罩的帐帘曳地,墙角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美人斛,正插着几枝刚采摘下来的新鲜丹桂。
门对口的条案上,供放着一只青铜小鼎炉,里面燃烧着玫瑰牡丹香,据说是如今京都贵妇们最喜爱的一种。
三尺宽,五尺高的描金大理石屏风后,陆婉秋正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岚,愤怒地将手中一只粉彩瓷杯摔在地上。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让温岚猝不及防地颤抖了一下。
“你还是没打算好吗!”陆婉秋气急地站起身,在八角宫灯黄橙橙的光芒下,投射出长长的剪影。
温岚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好!很好!既如此,本王妃立刻给你找个人嫁了,东街口卖猪肉的王麻子倒是不错,前些日子刚好死了正妻,凭你的姿色,做个继室也无不可!”
她恨恨说道,又鄙弃地睨一眼温岚僵硬的背脊,冷哼道:“省得你每天在面前碍眼!”
说着,正要唤嬷嬷进来,而温岚却突然膝行地爬到陆婉秋身前,哭着求道:“不要啊!王妃!温岚求您,不要将温岚随便找人嫁了,温岚可以一直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温岚不嫁人!”
她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
地上铺着柔软的锦绣牡丹地毯,可尽管如此,温岚还是额头一片红肿。
陆婉秋笑了笑,俯身止住她的动作,又突然轻柔起来,“温岚,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本王妃很信任你。说实话,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了,心里想着什么,本王妃也是清楚的……”
温岚沉默,并未说话,心中却是汩汩地冒着苦水。
“好孩子,你瞧瞧,你和世子爷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如今他却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小贱蹄子百依百顺,对你示而不见,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不甘?”陆婉秋抬起她的头,俯视着她的眼睛。
温岚慌乱地回避她的视线,挣脱开又低头说道:“温岚,温岚不敢有非分之想,世子妃也着实惊为天人,温岚望尘莫及……”她攀在地面的手握成了拳,死死咬着唇才按捺住心底咆哮而出的妒意。
陆婉秋看着微微颤抖的温岚,勾起了嘴角,“温岚,既然不敢,那你为何要给卿黎添麻烦,拐着弯儿地去折腾揽月阁的下人,昨日见了荣嘉县主也不通报一声,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吗?”
陆婉秋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温岚双腿一软,她颤颤地跪着,道:“奴婢,奴婢知错了……”之后再无言以对。
谁知陆婉秋却突地笑起来,“好孩子,不怪你……”陆婉秋将温岚扶起,看着她清秀娟丽的容颜,啧啧称道:“瞧这小脸,多水灵啊!辰儿怎么就看不上呢?”
这样的话,让温岚心中一酸,眼前更是被一阵雾气覆盖。
陆婉秋拍拍她的肩膀,格外地语重心长,“温岚,本王妃知道你心里苦,你说你也不图谋什么,不过是想能偶尔见一面世子嘛!那人何必赶尽杀绝?——你的婚事,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为何她才出现没多久,这事便入了王爷的眼呢?想想王爷对那小贱蹄子言听计从的样儿,你怎么会想不到是谁做的?”
她只顿了顿,走到圆桌旁轻弹着手指。
鲜红的蔻丹将她保养地极好的手衬得美艳动人,可是再怎么呵护,那明显不再细嫩水滑的肌肤,还是在一点点昭示着她,岁月已逝……
陆婉秋眼中迸射出无数寒意,她背对着温岚,没人见到她扭曲到近乎僵硬的表情。
“温岚,你可还记得,从前世子爷对你还是极好的,再看看如今,不闻不问甚至冷脸相向,不正是卿黎抢了你的一切?”陆婉秋“蹭”一声站起,惊得温岚回身。
她紧紧抓住温岚的肩膀,狠狠地说着:“你心善温柔,别人如何对你?你隐忍大方,人家却欲除之而后快!你这么忠心诚挚,可是世子的心一点儿都不在你的身上,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指甲透过尚薄的秋衣,嵌入肉里,疼得温岚皱起了眉。
“王妃……”温岚眼泪汪汪,除了疼痛,还有内心丝毫抑制不住的不甘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