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黎又揉了揉太阳穴。
精神不济的后果便是,光是想着这些,脑袋就有些发沉。
“凌千墨呢?他打算怎么做?”
按理高萌一死,凌千墨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去迎娶端木丞相的嫡次女,不过现在陆雪语身怀有孕,却是把一切都打破了。
他凌千墨的长子,可不能是个庶出,这时候就算他再如何不愿意,陆雪语这正妃之位,势必也是到手了,至于所谓的端木小姐,也恰好应了高荏的那一句话,有缘无分!
如果高荏早些知道,端木槿和凌千墨这一个有缘无分是建立在她亲姐之死上的,只怕她干脆希望那两人结为连理算了。
王搏回道:“三皇子脸色不大好看,听了这个消息后便进了书房一言不发,没有去陆侧妃那里兴师问罪,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吩咐了好好料理三皇子妃的后事。”
纵然是这个反应,最后结果只怕与卿黎所想也差不离了。
倒是被陆雪语得逞了一回。
卿黎又重新躺回躺椅上,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挥了挥手让王搏退下,不过等了会儿,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还有事?”卿黎狐疑挑眉。
王搏是极少有这种吞吐时候的,一时来了兴致,卿黎回身便见他眉间微微皱起。
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王搏的眸光不自觉转向了别处,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主子,思迩公主今早就搬出了皇宫,安顿在明玥坊的菩提园里了。”
宫里的情况是交给子芽查探的,如今却是由着他来禀报。难免不自在。
但早前凌思迩每次出府,王搏都是暗中跟随,对她终归比别人略微上心。且那女孩总是耍着小聪明,每每都会在出府门前对他进行诓骗撒娇一番。将他支开。
说来除了头一回上了她的当,每次王搏见了都是装作被骗然后默默跟在身后,长久以来,竟也是成了种习惯,也总会时不时去留意一下她。
今天看见凌思迩面色十分不好,脚下也是一片虚浮,使不上力,完全由着几个丫鬟扶着。一路毫无留恋地搬出了皇宫。
他本想上前慰问下,可惜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好回来报告了主子。
卿黎有些错愕,看了眼王搏深邃幽沉的目光,其中并未读到任何情愫,不过是寻常的关心。
然而这对于王搏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他与子芽两人都是外冷内热的人,然而那股子热却被掩藏地极深,外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块大冰块,但如今对思迩的不同倒是出乎卿黎的意料。
见他浑身不自在。眼神都不知飘向何处,卿黎只是会意地笑笑,“安宁受了伤需要照顾。子芽最近忙得很,这宫里的事你就帮着多留心点吧。”
无疑,这是给了王搏一个台阶下,王搏心中顿时舒了口气。
“思迩怎么动作这么快?她的身体应该还没完全恢复的。”卿黎起身坐到圆桌旁,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失去了那股清香回甘,隐隐泛着苦涩。
她只抿了口便再没动,扭头看向王搏。
王搏一默。突然半跪下来,“主子。其实在两天前,皇上就重新册封了一遍后.宫。德妃娘娘如今已是新后。执掌凤印,成了名符其实的后宫之主,原先的妃嫔各上了一个位阶,安才人而今是安婕妤,娴美人更是破格连升三级,如今正是娴妃娘娘。”
这些事并没有传到卿黎耳中,只因她之前正值卧病,不再适宜过多地操心太多琐事,但现在看来,再瞒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卿黎满脸惊愕,连面部表情都是难得地一僵,过了好久,才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是说,水墨已经有新后了?”
那个曾经说过永不再立皇后的帝王,竟然亲自打破自己的金口玉言!
他不是表现得对迩淳皇后极为爱重吗?不管有几分真几分假,至少所有人都信了,凌初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皇后,可是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
难怪思迩会这么急着搬出皇宫。
如果说,之前凌初对她的冷淡厌弃让她难过悲痛,那么,他重立新后的事便是彻底让凌思迩绝望透顶心如死灰,斩断她对皇宫的一切留恋了。
思迩虽然从未说过,但卿黎其实知道,她对自己父皇和母后的感情非常憧憬,就算皇帝有三宫六院,但历来哪个皇帝不曾如此?
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自此再不立后的,古往今来,也只他父皇一家了。
某些程度上,凌思迩极其渴望像她父皇表现出来的、那种对待迩淳皇后的痴心,甚至耳濡目染下,心中也是一直存在这么个信念,要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心爱的人,大概也就是因此,她会对段俞风不懈地死缠烂打。
可是凌初都不顾君无戏言之说,直接立了新后,除了是打击了凌思迩外,更是将她心里唯一的一点信念摧毁,这对凌思迩,谁说不是毁灭性的重创?
卿黎叹了一声,扶着额,道:“给我备车,顺便让兰溪做些点心,我要去一趟明玥坊。”
说着,还回身望了眼王搏,“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子芽最近忙着其他,卿黎出行的时候也总会有暗卫相随,真正让王搏跟着其实是少有之事,但今日发觉了他的一点小心思,她却是要做一下确认的。
王搏的脸上划过一道尴尬和窘迫,忙摇了摇头,“不了,主子,属下还是继续去盯着三皇子府好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思迩公主的心意在谁那儿!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好听那叫执着,说得不好听那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罪受!他暂时可还没有这个打算。
卿黎点了点头,便也干脆由着他。感情这事外人无法插手,何况王搏是分得清的人,不需要她说什么便心领神会了……
太后赐下的宅院在明玥坊里较为僻静的角落,因为是太后当年的陪嫁院落,没有人敢在四周大肆建造院落,因此周遭环境也算清幽。
宅院名为菩提园,与这名字极为应和的是,这院中种植了大量的菩提树。
菩提在水墨生长并不多,而这个院落里的也不知是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才弄来的,又是因为树枝上会长出气生根,往往形成“独树成林”的壮观之景,所以也是一大奇观。
菩提园在京都中也是久负盛名,若非这院落属于皇家,只怕早被人以高价买了下来,以前卿黎也曾远远观望过,确实是别具风采。
门子下人都是太后信任之人,卿黎要进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很快就有婢子领着去凌思迩住的地方。
甫一踏入庭院,便能嗅到一股清香的林木气息,与揽月阁竹林的淡雅不同,这股在干燥深秋依旧充满湿意的清静能让人内心极为平和。
不知是不是被这菩提带入了禅境,卿黎的心境也在这整片绿意中渐入平淡。
整座院落里的建筑都是实木所筑,没有砖瓦,也全没有宫中的富丽堂皇,简单朴素确实有点象征了佛家的“四大皆空”。
院中的花草多数都选择了常青,偶尔也有应景的几簇白菊,像是花种无意间落下,随意生长在那里的,并没有经人专门修剪,带着纯粹的自然天成之美,全未半丝人工匠气。
这样的独具匠心让卿黎眼前一亮。
婢子将卿黎带到了一座两层木屋前,不是很华丽的外观,朴素简洁,门楣上只用清漆涂了一层,书写着“一叶飘零”四字。
佛语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这四个字想来便是出自此处。
卿黎提步便踏入,远远便能看到凌思迩怔怔地坐在一张石凳上,望着屋前一棵菩提树。
茁壮的根茎绞在了一块,足有数人合抱之粗。这种植物在宫中是没有的,也只有这里特意栽种了才能见到。
凌思迩不知道是看得入神了,还是已经神游在外,此刻的她,眼中却是一片空洞无神。
“思迩……”卿黎在她身后轻声唤了句,她明显看到凌思迩的肩膀颤了颤,却并未回过身来。
身旁一直陪着的一名小婢对着卿黎福了福身,那人正是太后早前留下给思迩的,早已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此时也不用多说便自行退下。
卿黎轻轻一笑,便索性坐在了她的身边,低笑道:“这里很特别,很新奇对不对?”
对于思迩这种喜欢新鲜事物的人,这个菩提园的一切都是种魅惑,值得她兴奋上好多天了,结果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看来心里是真的伤得不轻。
兰溪早就去里屋泡了一壶茶来,又从食盒中取出早先做好的点心,一一放下,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是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这些树更是闻所未闻,好奇怪又好漂亮呢!”
兰溪和凌思迩性子有些相像,都是欢腾热闹的人,一到新的地方可就闲不住了,这里说说那里夸夸,言语间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