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如雄鹰一般的男子,是冠天叔。
麻布麻衣,踩着一双运动鞋,一柄杀猪刀,屠夫无双,却也是古茂松的左膀右臂。
他一跳出来,脸色已经远不如从前那般镇静和纵容,他手里那把杀猪刀,紧紧的握住,面对云淡风轻,却十足杀气毕露的老者,冠天叔深深吸了口气。
因为对方是先天武师。
先天……
内家拳术当世真正的绝顶高手。
同样身为内家拳术的冠天叔,当然知道先天拳师的厉害,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还只是一名后天武师。
站出来,等于死亡!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只因为,义气两个字。
那位纳兰无双花大价钱请来的神秘高手,看着冠天叔,眼神里忽然冒出了一丝玩味的意味,那是赤/裸裸的轻蔑。
“老板!”冠天叔忽然转过身,朝着古茂松一笑,笑得极为灿烂,声音也没往曰大大咧咧,而是满是柔和:“我跟着你有多久了?”
“三十一年!”古茂松在冠天叔眼里看到了一丝东西,轻轻回答。
“是啊,三十一年……”冠天叔呢喃着,一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三十一年前,我们部队里认识,你,我,冷中逸,是一个班的,而在我心中,老板,你一如当年一样,是我的好战友,好兄弟,为了你,我可以血雨腥风,杀人如麻!因为你,我才心甘情愿地给古家卖命,因为你,一次一次的杀人后,我还能哈哈大笑出来。”
“老冠!”
“老板,别以为我冠屠夫是娘们?其实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冠天叔一笑,语气平静地道:“在部队里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冠天叔一辈子没啥大志气,只求一样,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刀杀人,能快意恩仇一辈子,而这些,你都给了我。——三十一年来,你没让我弯一下腰,屈一下头;而这三十年来,我过得痛快,活得潇洒,但是有句话怎么说?出来混的,总有一天会还。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等那个让我还命的人出现,今天等到了!要是我今不幸被人一刀给宰了,往后清明节那一天,你带着冷中逸几个,能一起到我坟前敬杯酒,就够了!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嗯,冷中逸,你不会不给老冠这个面子吧?”
冷中逸沉默不语。
房菲芳红了眼睛。
古茂松洒然一笑,道:“老冠,老子当然诅咒发过誓——没有人,能在我眼前要我兄弟的姓命。”
冠天叔淡淡一笑,没回应。这个可为兄弟两肋插刀,慷慨赴死的杀猪汉,没啥大志,只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男人,脸上挂着笑意,一转身,面对那来历神秘的拳师,印象中,这个无良大叔一辈子都没真情流露,一辈子都一副对所有事情,都抱着无所谓态度的大叔,有过两次真情流露。
第一次古茂松记得深刻,是在阿富汗。当时四面楚哥,面对十面埋伏,冠天叔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次,他身上挨了十多枪,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这一次,面对一先天拳师,他还能和上一次,奇迹似的活下来么?
冠天叔目光平静而深冷,看着老者淡淡地道:“出手吧!能与你这样的高手一战,老子死而无憾。”
那位极为纵容的老者淡然一笑,笑容如冬天温煦的阳光,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尊重,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深吸一口气,道:“好!”
一字落下,原本平淡无奇的老者,那苍老的身躯,蓦然之间,升起一股气势,稳稳压向冠天叔。
古茂松、纳兰无双,各自退后十几步。
谁生谁死,谁胜谁败?
下一刻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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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处顿时风起云涌。
冠天叔丝毫不惧对方稳稳压来的气势,怒喝一声!迅速提气,内劲始于闾尾、发于项梗,源泉于腰,行步若淌泥。
他率先出手。
魁梧的身子一动,犹如千斤之势,手中杀猪刀一扬,就是一劈!而面对冠天叔这凌厉一刀,那老者不闪不避,猛然一晃,动了一下肩膀——啪,他一指弹出,硬生生扯裂空气,一道气机,从他指尖标射而去,叮!一声,点在了冠天叔势在必得的一刀上。
先天高手,内劲放发,收发于心。
冠天叔刀一颤,只觉虎口都被这一指之力,给震出血来。但他脸色不变,身法猛退,一击不成,千遁千里。
一招对决,立分高下。
先天武师不愧是先天武者,一招逼退冠天叔,得势不饶人,欺身而致,不给对方机会,一记顺势而为的搓腿,抬腿不高,但他这一记搓腿却恰好让冠天叔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击败北的冠天叔在猛退的同时,门户已经大开。
“一后天武师,一身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放肆。”老者大笑道,张狂豪放。
中国武术有“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级定乾坤”,而这老者,使的正是陈式太极,一拳一脚,柔是柔到了极点,但太极“旋”字一决,他摧动起来,凌厉无比,趁胜追击,老者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用迅雷不及掩耳地崩开裹迸之法冲入对方之门,一声大喝。
贴身暴发。
击出一掌,柔到了及点。
却有一种摧枯拉朽之势,以他为中心,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气劲的磅礡散放,如同群魔乱舞。
砰!
击中冠天叔胸口的一掌如同炸弹一样,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先天武师,内劲已到了伤人无形,那是何等的威力?
内劲一动,真有爆破之力。
一个照面,冠天叔挨了一掌,被打得身形狂退,嘴角渗出血丝。
全场顿时之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差距!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跃过的鸿沟一般地差距。
纳兰无双神情越来越镇定了,就在这场差距巨大的较量快要分出胜负时,蓦然!精明如狐狸里的纳兰无双感觉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不过随即,纳兰无双释然地一笑,心想自己多疑了,今天这布局,他略划了整整半年之久,各个方面都考虑了进去,可谓绝无漏洞,但偏偏,他心里感觉到异常怪异,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当他眼神不经易间瞥向古茂松时,他终于明白了。
古茂松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
看着自己出生如死的兄弟被人逼入绝境,生死一线,近乎下一秒,就要横死当场,他竟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着冠天叔一步步,被那先天武师打伤打死,他脸上表情,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波澜不惊。
难道冠天叔,被古茂松当弃子一样,给抛弃了?
这样的事情,他纳兰无双或许能做到,但是古家,绝不会这样做。
“给我杀了他!”纳兰无双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突然想起,古茂松的一句话:……没有人,能在我眼前要我兄弟的姓命。
“好!我送他上路!”那老者闲庭信步,任由冠天叔狂风暴雨一般展开攻势,他仅仅是偶尔爆发一次,但每一次都会让冠天叔嘴角的血丝更加浓郁猩红,突然听闻纳兰无双喊下狠话,他灰白眉毛挑了一下,眼神瞬间多了一股杀气。
不给冠天叔一点点喘气的机会,贴身而靠,突然狠手,一掌击出,如脱缰野马——目标,冠天叔脑袋。
面对那致命的一掌,冠天叔显然躲避不及,唯一明白,自己恐怕就得死在这一掌之下。
而掌风扑来,冠天叔一瞬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想这一下,自己完蛋了。
千钧一发。
古茂松往前踏出一步。
猛下狠手的老者不知不觉掌势一顿,眼神犀利,突然,一股强烈到了极点的危机出现在心头!
扑哧。
一道白光似灵蛇穿空,由远而近,朝着老者脑袋缠来。
“嗯!”
老者大惊:“这是什么?”
本能的感觉到寒气迫得自己皮肤冷生生的疼,赶忙弃下冠天叔,身体一个凌空,倒翻出去!
他快,那道灵蛇一样的白光更快,化着一道光芒,缠在老者身上,等他落地的时候,他胸口处,陡然爆出一团血雾!轰地一声,外放的内劲渐渐散去,老者全身染血,倒在地上,脸上一片惊骇,最后吐出两个字:“蛊……术……”
全然骇然,陷入死寂。
一个先天武师,竟然莫明其妙地栽在一道轻盈的白芒之下,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纳兰无双的预感成真了,接着又是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好象——少算了一个人?
所以他目光飞快的看向古太祖,从他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丝笑意。
没错,是笑意。
纵容不迫的笑意。
纳兰无双立马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国士无双的人。
一个枯黄老人,或者说那位本来就是与他同名,也叫无双的老人,只是这老人太诡异太隐秘,身世来历都是空白,除了古太祖之外,包括古茂松在内的古家嫡系成员,都还不知道这位国士无双的姓氏,纳兰无双若非当年偶尔听邓公不经意间随口提起,而最记忆深刻的,当属邓公对此人的一句评语:
“似张子房,却有卧龙之骨;有经天地伟之才,却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怕为名的累,不图后世留流芳千古,或者遗臭万年。半生卧于玉泉山,喝清酒,煮绿茶,下的是围棋,读的是古人之书,做的却是忠臣之事;一辈子没大风大浪,总居于幕后,往往一言而定国之命运。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时之外,那才配称得上文治武功。
——国士,国士无双,一骑绝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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