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郊,幕归山。
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上,一位面容英俊,脸庞棱角分明的男子随意而坐,双眼看向下面拾阶而上的劲装青年,目光平静,却又似饱含深意。
“大哥。”
毕火开口。
“没看出来,你到是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些。”
望着正走向自己的毕火,刘锋龙淡漠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
毕火没有说话,走到刘锋龙身前的第三个台阶后停下。
看似无意,刘锋龙用双手揉搓下脸颊,神情间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他站起身,开口说道:“走吧,你该上去再陪陪你奶奶,这是作为子孙应有的孝道。……仅仅报仇,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幕归山屈曲的台阶上,刘锋龙走在前头,毕火尾随其后。
不知为何,自来到刘锋龙身前,灵荧变得安静下来。
也不知为何,毕火对刘锋龙有一种信服。
奶奶的死,如果一定要牵扯,他似乎该恨刘锋龙,如果不是他,奶奶不会来京都,不来京都,也就不会出事。但是,毕火转而想到,如果不是刘锋龙,奶奶只怕在离家的那几天就可能离开。一个失去神志的老人,走在天灾过后的马路上,谁会去管顾她的死活呢?
这个世界上的事,有时候,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矛盾,解不开,理不顺,或者,这时候,需要的该是一颗仁和的心来应对,以平常心来看待这些问题。只有这样,才会相对较好的结果。
世界上的伤,唯心伤难愈,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聪明人知道,他们宁愿多做一些,多承担一些,也不愿被别人议论与诋毁。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经过凉亭时,赵菲神情紧张地看着二人,直到他们走过,她有些疑惑,或者说是好奇二人的沉默。但这个,并没有能让她主动跟上去跟他们打招呼。她朝山下看了看,没有看预想与期望中的赵然,一番权衡选择之后,她尾随在毕火身后,远远地跟着二人,登台阶而上。
广场上,在刘锋龙走上来之前,一个人也没有,孤零零的一副棺木,旁边摆了些花篮,显得颇为萧瑟冷清。
刘锋龙径直走到棺木前,对着毕老太的遗像拜了拜。
“老太太,没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到头来却是害了你,对不住了。”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让站于一旁的毕火觉得颇为难得,以他的身份,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说话,这不像做秀,需要擦脸抹泪。
毕火在遗像前跪下来,看着奶奶的遗像,如今天人相隔,他感觉天地万物突然变得寒冷,变得茫然,变得不关已事,变得一切皆成惘然。
“奶奶……”毕火闭上双眼,痛彻心扉。
“道士已经安排好,之前一直在山下宾馆等待,我已经让他们上来,等你的意思,法事随时可以开始。”
叹息一声,刘锋龙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还有几个朋友,你要不要让他们过来?”
“谢谢大哥,麻烦了。”
执的是最大的跪拜礼,毕火本来是跪着的,在亡者前,给悼念人以大礼,这是孝道,是尊重,是必要的礼性。
如果没有刘锋龙,真在这异乡异地,奶奶故去,他毕火甚至都难以安排安葬的事宜。这道谢,是应该的。
至于李怡她们,作为奶奶的义孙女,奶奶的死,她自然有权知道。
再次对着毕老太太的遗像鞠躬后,刘锋龙离开。这一去,除了给毕火安排这葬礼之外,
作为一帮之主,他平素的各类事情也不少,能够特意来到这里看看毕火,已经难能可贵。说到底,现在的毕火,对于他来讲,拥有的还只是一种潜力,能真正帮上他的地方并不多。但为了一帮生存之大计,他不得不这么做,须时刻笼络人才,尤其毕火这种异能者。对于人类的一切集体组织而言,人才,总是大厦的栋梁,大树的根干。
刘锋龙离开没多久,在赵菲的带领下,伴着悠长的锁呐声,鞭炮声,一长溜的道士童子们来到广场之上。他们很快摆好阵式,各就各位,人手一杆黑白色相间的冥旗,将广场恰如其分地排布满,纸扎的白鹤与青龙迎风飞舞,好大一片排场。
非但如此,同一时间,那些台阶上的帮众各就各位,一一站好,整个幕归山主峰瞬间笼罩在一片悲凉而又庄重的气氛之中。
一身素服的赵菲在给毕老太太遗像作揖之后,小心翼翼地帮着毕火披上白孝服,然后在毕火旁边跪将下去。
“大……哥,……”赵菲讷讷,叫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作大哥,总是有些怪异。
眼前的毕火神情一成不变,对于赵菲的呼喊没有丝毫回应。
或者是考虑到毕火痛失至亲的悲痛,也或者是慑于上下级的威严,赵菲在呼喊一声后便没有再喊。
“大哥,吉时已到,可以开始法事了吗?”
赵菲的声音很好听,也可以说,秉承异性相吸的原则,荷尔蒙不过量的女子,配上一副不坏的性情与容貌,总是让男性生不起恶感。有时候,不单单是声音的事。
“嗯。”
微微转头,毕火看了赵菲一眼,便再次恢复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样子, 与周围翻滚转动不停的道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得到毕火的答复,赵菲缓缓起身,开始着手安排现场法事,在一阵轰鸣的鞭炮声后,锁呐等等一众古老的华夏乐器声响起,道士的念咒声响起,整个广场成了一片吵杂的天地。
这份吵杂让毕火很满意,很熟悉的样子,这种场面他在老家曾经见过,只是那里的场面远远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但一会儿后,在毕火意想中,现场似乎还少了些什么,想来想去,想到最后,发现原来是少了人哭场。
哭场这事,本该亡者的后辈子女来做,但现在只有毕火一个。
让一个少年人来哭场,这是挺难的一件事。因为伤心不一定是哭,男人伤心时表现出来更多的是沉默。男人便是哭,也多是一时真情流露,也不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而说哭就哭这事,由来便是小孩与女人的专利,当然,不可否认,还有久经阵仗的戏子也是有这水准的。
一番思量与努力之后,毕火终于发现自己现在很难哭出声来,那样太做作,不是他毕火的行为,不由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刚跪到自己身旁的赵菲身上。
见到毕火乞求的目光,赵菲心中开心,这小孩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呢?
“大哥,您如果有事的话,直接吩咐就是,不用这么看着我的。”赵菲欣然说道。至于“大哥”这称呼,叫了第一声之后,第二声第三声会一声比一声轻松,一声比一声自然。
“好!”闻言,毕火点头道:“那你现在开始哭吧!越大声越好,伤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