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寰寮王的营帐, 近日有些不寻常。
韩亚身为寰寮王坐下的第一大将,前些时日去镇压叛族,即使刚归来, 也清楚感觉到了营账中诡异的气氛。
兵士凑在一起神情诡谲, 嘀嘀咕咕, 见他望来又纷纷缩回去。
韩亚走到营帐后, 驻足。
“唉!别说那京中来的姑娘娇娇软软的, 是真美。”
“是呀是呀,老子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般白的姑娘。”
“可惜这姑娘似京中大官之女,又与王妃情同姐妹, 我等肖想不得。不过王妃似有意想在军中为这姑娘寻位夫婿……”
韩亚冷嗤,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步离开。
韩亚往主帐行去, 未到主帐, 却先见一陌生的白衣女子闷头行来,步子又急又快。
“站住!何人在营地随意行走?”韩亚呵斥。
安宁正在发呆, 近半年未见的想念的人毫无预兆地出现,亲昵至极地拥抱耳语,安宁一时不知所措,从穆桓臂弯间钻出就飞快跑了。
此时被和住,愣愣看韩亚一眼, 才后知后觉地惊喜。
韩亚不知这些, 就见白衣女子极美的双眼在看到他时变得柔情似水。
韩亚突然感到不自在。
“……咳, 你是何人?”
安宁余光望了眼空荡荡的身后, 眼中不乏遗憾。她回神打量韩亚, 见他一身甲衣,便行了个福礼, 歉然道:“我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人,可是打扰将军行公务了。”
韩亚本不觉什么,在瞧见眼前仙女似的美人的打量时,却觉得不自在,在外许多日未沐浴,定是狼狈的。
眼前的白衣少女十分陌生,想起刚刚兵士的议论和此女说的王妃身边的人,韩亚想那个京中来的贵女怕就是此女。
这位京中贵女,确实姿容非凡,且和人说话时温温和和,十分专注。
韩亚摸摸鼻子,大步离开,莫名脸有点红。
“营地里不要胡乱行走。”
安宁颔首,又看了眼身后,没有人,皱皱鼻子,凭白就觉得郁闷。
和她说等他,说他来了,意味不明,又不来说清楚。
安宁不想走了,闷闷地踢着绣鞋,一下下泄气似的踢着光秃秃的地面。
“地上有我?”
突兀地声音在安宁身后响起,安宁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却撞上硬邦邦的胸膛。
穆桓笑,安宁能清晰感觉到胸腔震动的痕迹和听到耳边清朗的笑声。
安宁感到双颊在冒热气,忍不住抬首嗔怪地瞪穆桓。
“暖暖。”穆桓含笑伸手按住安宁的脑袋,揉了揉,“跑什么?”
安宁默,丧气垂头,她也不知道跑什么。
“兄长怎么来了?”安宁觉得自己不能这个样子,得换个不那么尴尬的问题。
穆桓歪下脑袋,无辜瞥安宁,似乎这是个不用回答的问题:“你在这儿我就来了。”
安宁:“哦。”安宁感觉耳朵也要冒烟了。
“那京中呢?”
穆桓见安宁脸红彤彤羞窘,又努力正经皱起眉的样子,只想把人按在怀里揉脑袋。
穆桓伸手将安宁转过身,把懵着的姑娘半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安宁肩上,闷声道:“小孩子家家别想这些,先带我去休息。”
安宁不安地动动肩膀,只能瞧见穆桓线条柔和的侧脸,闭着眼,似很累。
可是,他要休息不应该去找寰寮王吗?寰寮王怎么会亏待他这个摄政王。
“兄长,你应该去找……”
“嗯?”穆桓鼻音里发出一声,半拥着安宁的手收紧。
安宁觉得穆桓不高兴了,从这次见面起他就怪怪的。
“去你的营帐。”
安宁眼睛睁大,在府内穆桓还总想与她拉开距离,现在?
安宁带着穆桓到自己的营帐,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拔下来。
安宁的营帐床占了很大的面积,穆桓顺势就往床榻上倒,另一手拉住安宁,两人一同倒在榻上。
“兄长!”安宁惊呼,郁气堵在胸口,这人做什么。
穆桓翻个身将安宁抱在怀里,脑袋搭上安宁的肩,合眼到:“乖,让我抱一抱。”
话落穆桓就再无声音,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
安宁鼓着气,瞪大眼望着床帐,这人怎么这样,来到大漠,就变……流氓。
***
晚间,寰寮王在营地设宴,一为远归的将领接风洗尘,二为迎接贵客。
安宁与穆桓一前一后到,安宁步子走得急,闷头想离穆桓远些。
她喜他他早已知晓,他对她如何心意却什么都不说。安宁生着闷气,径直走到抱着元哥儿的穆元溪身畔,穆元溪示意,立刻有侍女搬来坐垫,安宁坐下。
“怎的?”穆元溪瞥脸色变沉,自安宁坐下就站着不动的穆桓,好奇道。穆元溪素来是有些害怕这位皇叔的,瞧见此情此景又觉好笑。
何况安宁将穆桓当宝的样子也会和穆桓生气?
安宁闷声不语,许久才小声和穆元溪咬耳朵:“他太坏了,还闷闷的。”
元哥儿嘻嘻哈哈凑过来要安宁抱,安宁抱过元哥儿专心逗弄,就不看穆桓。
穆桓沉着神色,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几时不见,小姑娘脾性还变大了,从他睡醒就不停甩脸色给他。
穆桓脚步颇重,一看也是恼了。
穆元溪眸中满是趣味,望安宁,见安宁愣愣望着穆桓离开的背影,眼神缱绻怨念,忽然好像明白些什么。
“暖暖,你……”穆元溪说不出口,不可能,定是她想错了。
安宁没有听见。不久后,寰寮王随着众将士一同到来,环顾一圈没有见着穆桓。
穆元溪使眼色,多年默契,寰寮王坐下没有多问,晚宴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照例开始嘉奖兵士。
寰寮王笑言:“韩亚此次平叛有功,有何想要的?”
寰寮王和穆元溪交换下眼神,穆元溪道:“韩将军的母亲总往我这儿来要我帮忙相看姑娘,不如,王爷给韩将军做个媒如何?”
“也好。韩将军可有心仪的?”
闻言,韩亚不知为何脑中就想到了白日见着的白衣少女,再一瞧,正是王妃身旁的女子。
女子笑意温婉,韩亚看一眼就觉得鼻子发痒。
安宁含笑望着韩亚,实则脑中放空,手无意识地轻拍元哥儿的背。
直至穆元溪变了脸色,用胳膊肘顶安宁,安宁发觉所有人都望着她。
安宁笑意顿住,问询看穆元溪,穆元溪神情少见的严厉。
一旁,寰寮王神色不辨,沉声道:“韩亚,你可知你想求娶的是谁?”
“末将知晓。”
忽然韩亚朝着安宁单膝跪地,握拳放胸口道:“这位姑娘,我漠北汉子行事直率,喜欢便是喜欢,今日第一眼见到姑娘你我就喜欢,是真心想求娶姑娘。”
“且我韩亚是王爷坐下的第一大将,也是朝廷钦封的三品将军,姑娘跟了我定不会受苦,我也可保证一身只娶姑娘一人。姑娘可能同意?”
闻得此言穆元溪神色稍缓和,想悄声问安宁。寰寮王悄悄握住穆元溪的手,尾指在穆元溪掌中轻勾,对她摇首。
摄政王归权离京的消息还未大肆传到漠北,穆元溪不清楚,但寰寮王通过暗线已经晓得,再看看活蹦乱跳来到漠北的穆桓……
寰寮王看着安宁眸色颇深。
安宁呆愣,又慌忙朝四周望了望,最后才落在韩亚身上。
此人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然他神色诚挚,安宁不好敷衍,她诚恳道:“我……”
“呵——”一声冷笑同时响起。
穆桓大步走来,衣袖扬起很大的弧度,他停步在韩亚面前,面上是几乎压不住的怒气。
“你是何人?”韩亚手握住剑柄,本能从眼前的男子身上感到了威胁。
穆桓却敛起怒气,平淡扫过警惕的韩亚,最终视线落在安宁身上。
穆桓眉眼弯起,唇瓣勾出疏朗的笑意,仿若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声音含情。
“暖暖,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安宁无端从穆桓柔和的话语里听出了冷意,她抿抿唇,对上穆桓的眼。
安宁把元哥儿交还给穆元溪,缓步走近穆桓,最后停步转向韩亚。
穆桓神色毫不掩饰地变沉。
“姑娘,你……”
安宁福身:“谢过将军的心意,可我不能接受,我已有心仪之人。”
安宁垂首,韩亚恍然,他见穆桓的神情神情柔和下来眸中似有了笑意,不无遗憾地拱手道:“姑娘,是莽撞了,不过我确实心喜姑娘,若哪日姑娘发现喜欢的男子不是良人……我会等姑娘。”
韩亚意有所指瞥过穆桓,寰寮王失笑。
穆桓上前一步挡住安宁,气度温然:“我瞧将军年岁不小,还是早日成婚,不用肖想了!”
安宁被穆桓牵着手带回营帐,一路篝火烁烁,牵着她的手宽厚温暖。
安宁走着走着就笑了,笑声清脆愈来愈响。
穆桓身子微僵,无奈停下步伐,回身点安宁鼻子:“坏丫头!”
那时见安宁转向韩亚,他差点以为这姑娘与自己赌气得要瞎同意婚事。
“我是大姑娘了,有权利自己做主婚事的。”安宁止住笑道。
“哦?”穆桓微眯眼,“大姑娘,想嫁给谁。”
“你娶我呗。”
安宁歪头道,娇俏活泼,竟让穆桓一时辨不清是否是玩笑。
但是……
“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娶你。”
穆桓想把这娇俏姑娘娶回家就是了。
安宁稍怔,夜色掩不住少女姣白面容上的忐忑。
“兄长,认真的?”
“傻姑娘。”穆桓抓住安宁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抵在心口,“傻姑娘,兄长的手可不会给你这么牵。”
安宁蓦地瞪大眼,又羞又恼:“你,你装睡的!”
“是呀。”穆桓轻笑,不然他怎知小姑娘的心思,他怎能悄悄地放任自己。
***
穆桓送安宁回营帐后不就久便离开,营帐不远处是静立在阴影里的穆元溪。
穆桓与穆元溪都默契地走远。
“王叔,是何意。”穆元溪站定,全身都透着冷厉。
“暖暖赤子之心,是世间少有的好姑娘,我不希望有人会伤害到她,特别是王叔你。”今晚的样子,安宁显然是对穆桓有意,想到此,穆元溪便觉头疼。
“元溪,你逾越了。”穆桓嘴角含笑,语调柔和,却是不可质疑的威严。
望着穆桓沉凝的墨眸,穆元溪只觉呼吸一窒,顿了顿,仍是坚持道:“摄政王,本王妃也算是暖暖的半个娘家人……”
“不是摄政王。”
穆元溪愣神,“什么?”
“曾经本王是摄政王,他是我宠之若宝的妹妹,如今,我只是穆桓。”穆桓眉眼柔和,似想到什么,墨眸一瞬漾开,浸满柔情。
“而她,是我的暖暖。”
穆桓离开后,寰寮王缓步走来,他半拥住穆元溪,扯开披风挡住吹来夜风。
“溪儿,不要担心了。他为摄政王时能不负天下人,又怎会辜负一个女子。”
“你要相信他,相信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