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太太和七夫人访客回来,惊闻家里下午的风波,颜老太太当场就甩了脸子给大夫人瞧,“徐氏虽出身高门,你还出身皇族呢,怎么不知约束这个媳妇?我把掌家之权交与你时,你是怎么说的?”
大夫人低头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颜老太太一拍桌面道:“如今大正月里头差点闹出了人命,九丫头还被亲嫂子打了,你这叫做无过?”
大夫人跪地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一来约束媳妇不力、二来没要保护好侄女,还请母亲收回掌家之责,媳妇甘愿受罚。”
大夫人面上恭敬,内心却不屑道:哼!你当我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啊!一点好处都没有,尽劳心劳力去了!如今九丫头伤了脸,又不能帮我理事,我累死累活又讨不了好,赶紧撇清得了!
颜老太太有些迟疑,五媳妇和九媳妇还在养身子,七媳妇要忙着宁佑婚事,长孙媳妇梅氏目前根本扛不起重担,所以还是需要大儿媳妇主持中馈。
“你起来吧,如今这个家还是先由你掌着,将功赎罪。”颜老太太顿了顿,又说:“如今九丫头伤了脸,不能帮着理事,就由慧莲和琪莲顶上来罢,横竖正月里她们也不用上学,到了二月,你两个悌妇的身子也养好了,到时把管家之权交给她们便是。”
大夫人道:“听从母亲安排。”
其实这样也不亏,慧莲和琪莲都是嫡出,理家的本事虽然和睡莲差很远,但是她们两个背后都有亲娘五夫人和九夫人指点,做起事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特别是慧莲,五夫人杨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娇宠着养着,若有不长眼的管事们暗里给慧莲使绊子,杨氏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所以大夫人觉得,慧莲很可能用起来比睡莲得心应手些。
事实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静养中的杨氏听松鹤堂的人传话,纵使她内心不太情愿女儿这么早就开始理家,可颜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杨氏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只得开始悉心安排女儿理家的“智囊团”。
“智囊团”以杨氏的心腹杨嬷嬷为首,慧莲的乳娘裘妈妈次之,加上数个老练的管事妈妈,还有杨氏这个强大的“外援”做靠山,慧莲次日早上去议事厅时,身后哗啦啦跟着一群举足重轻的人,单是气势就了不得了,那些当差的管事们谁敢轻瞧了去?
九夫人沈氏对琪莲也是心肝肉似的疼,听说颜老太太要琪莲帮着理家,沈氏恨不得立刻跳出来说自己已经痊愈要“替女从军”去!
琪莲这孩子老成,忙劝说母亲道:“只是去帮忙而已,女儿按照府里的规矩行事即可,若有不明白的,不是还有嬷嬷们帮忙么?再不济,女儿就来问母亲。再说了,女儿年纪最小,大伯娘也不会要我处理那些复杂的事。”
沈氏细想,琪莲只比慧莲小半岁,又都是嫡出,府里府外肯定有人把这两个小姐做比较,作为母亲,沈氏总觉得琪莲比慧莲要强些,若这时候琪莲退缩,那等于还没上阵就主动认输,绝对不行!
所以沈氏也将自己身边妥当的管事妈妈们搜罗出来,给琪莲也组建了一个“智囊团”,当然其阵容和数量和慧莲是不能比的,好在琪莲不贪功、不争事,稳扎稳打,远超过大夫人的预期,所以大夫人对其还是满意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睡莲在听涛阁“养伤”闭门不出,因受伤的部位比较特殊,怕见面尴尬,所以各房主子只是差人送些精致的吃食伤药,问候几句,很少有人亲自来瞧睡莲。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品莲和慧莲巴不得睡莲倒霉、栽一跟斗,所以借着问候之名来说几句风凉话,瞧笑话,都被幸嬷嬷托词“小姐刚吃了药,已经歇下了”横刀立马拦在卧房之外。
慧莲因“家事繁忙”,稍坐一会便走了;品莲的茶盅续了两遍水,都没有告辞的迹象,说要等睡莲醒过来。
气得添衣在耳房对着亲姐直嘟囔:“难怪十八岁都嫁不出去!就这个故作清高、实则阴险龌蹉的性子,人见人厌,狗见狗嫌,谁娶了谁倒霉!”
添饭厌恶品莲这幅德行,不过也无可奈何道:“那怎么办?咱们还能把她撵出去?”
添衣在铜制熨斗里加了一块炭,仔细将睡莲月白寝衣的衣褶烫平,向来寡言少语的她很少发表意见。
比添衣话更少的添炭打开白铜水壶盖子,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没事儿人似的提出去给品莲续水去了。
三个添面面相觑:添炭还真是实干派。
添饭到底没有阻止添炭的行为,只是添炭续完水回来之后,添饭要小丫鬟把白铜水壶提出去好好刷了一顿。
品莲左等右等,睡莲就是不见她,最后还是莫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来寻,说是有客人到,要品莲回去陪着说话,这才冷哼一声跟着回去了。
品莲走后,睡莲嫌屋里炭火太盛,气闷的慌,就穿着狐裘、抱着手炉,到院子西侧梧桐树下的秋千上坐着,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秋千上铺着熊皮,倒也不觉得冷,睡莲直到晚饭时分放回去。
用罢晚饭,睡莲歪在炕上看书,外头添衣来报,说表小姐来了。
王素儿瞥了一眼睡莲脸上淡淡的手指印,说道:“是老太太要我来瞧瞧你怎么样了。”
“谢老太太关心,我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了。”睡莲请她上炕坐下。
王素儿踌躇一会,道:“也不知石绿现在如何?她去了刘妈妈家里养伤,我也见不着她了。”
睡莲不咸不淡道:“一条小命算是救过来了,只是很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王素儿道:“我那里有些好药材和补品,明日都收拾出来给你,什么得空给她捎过去,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睡莲没有吭声,定定的看着王素儿,良久说道:“石绿出生贫寒,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颜府老宅,如今她连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记不清了。”
“她性子活泼,快言快语,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我出门时经常带着她。你母亲很喜欢她,给了她不少的赏赐,她都一一数给我看,还说表小姐你性子有些孤僻,说要时长带着你一起走动走动才好,没得在家里闷坏了。”
“后来她和朱砂两个跟着我来了燕京,朱砂老实谨慎,很少出听涛阁;外头的差事石绿当的比较多,她和你的丫鬟蒹葭很谈的来,经常借着各种由头出入浣纱院,我心知肚明,只是念及她的这份情谊难得,就没有约束她。外头有些对你不好的议论,她都仗义出言维护,也因此得罪了一些人——虽然她一个二等丫鬟的言语微不足道,可她尽可能做到了她所能做的。”
王素儿脸上有一道愧色,“我其实——。”
睡莲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上个月二十五我的生日,你和玫儿姐姐一起来送礼,玫儿送的是一条绣着荷塘美景的帕子,绣工精湛,我直说舍不得用,叫石绿把那帕子用玻璃框起来,摆在绣房里。”
“石绿当场就掏出一卷白色西洋花边来,说是不若沿着帕子四周镶上一圈花边可好?听说南方正时兴这样的,我说太花哨了,不配玫儿的绣工。”
王素儿听得脸色煞白,手里的帕子都快要铰断了。
睡莲终究挪过目光,看着炕几上的象牙雕染色水仙花,继续说道:“所以从头到尾,表姐都是知情的。”
“昨日你和品莲、五嫂韦氏和七嫂徐氏在梅花林游玩,七嫂看见了石绿掉出去镶着花边的帕子,以为是她丢失的那条,就扇了石绿一耳光,一个丫鬟的话能够有什么分量?石绿越是辩解,七嫂打的就越凶。”
“品莲站在一旁看笑话,五嫂劝了七嫂几句,而你——你也只是跟着五嫂说了两句‘不要打了’,根本就没有提你曾经在听涛阁亲眼看见石绿掏出一卷一模一样的花边。”
王素儿惨白着瓜子脸,喃喃道:“那个时候,七嫂疯了似的,我说了也没用。”
“是这样么?”睡莲仰天讽刺一笑,道:“品莲向来瞧不惯我,巴不得看见我的丫鬟受苦,所以站得远远的;而五嫂隐忍七嫂仗着出身高门盛气凌人的态度很久了,终于有了机会给七嫂挖坑,所以五嫂说的那些看似是劝解,实则是火上浇油,七嫂才会疯狂如斯。”
“那个时候,只要你说出实情,出面给石绿作证,品莲也倒罢了,至少五嫂会有所顾忌,不再撺掇七嫂;而徐氏再疯狂,也会罢手,因为你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她可以不相信石绿的辩解,但是她肯定会相信你的话——即使她连你的话都不相信,也会看在你和老太太的面子上罢手。”
王素儿绞着帕子的手指骨颤抖着,声音也带着颤音,“我——我不知道五嫂她竟会如此——。”
睡莲声音越来越冷,说道:“只需表姐一句话,石绿就会逃过此劫,她就不会被梅枝毁了容貌、也不会受二十几板子的酷刑,躺在病榻上不知何时才会恢复。”
“大夫说,快则半年,多则两年,可是脸上的疤痕是否能平复,他全无把握,就要碰运气了。石绿今年十六,她最美好的年华就要葬送在伤痛之中。”
王素儿颤声道:“石绿都告诉你了——。”
“她什么没说。”睡莲道:“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说,我才觉得奇怪,辛嬷嬷给了看守的梅花林的婆子银子,她们就全说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何石绿什么都没说。”
王素儿喃喃道:“她,是在怨我袖手旁观吧。”
睡莲摇头道:“石绿不是那种怨人尤人的,或许,是觉得心凉吧。”
王素儿猛地握住睡莲的手,泪如雨下道:“表妹,是我错了,我不该放任七嫂为所欲为!我不该不顾石绿这些年来的情分,求你原谅我——。”
睡莲慢慢将自己的手扯出来,淡淡道:“等石绿回来,她不会再去你的浣纱院说话了;表姐你,
以后也少来听涛阁吧。”
作者有话要说:石绿如同压倒睡莲对王素儿旧日情分的以后一根稻草。
咳咳,鉴于还有读者关心兰舟那条小裤裤,兰舟就如实说了吧,兰舟次日去了婆婆家,晚上9点多才回来,就没有去看树枝上小裤裤肿么样了,第三天从窗台瞧去,已经不见了……
这条小裤裤的价格足够兰舟买两年的棉质小裤裤了,肠子都悔青了。
今天所有的图都是介绍古代熨斗。
图1是添衣所用的明朝铜制熨斗。
图2是清朝铜熨斗
图3是东汉土陶熨斗
图4和下面所有的图片都是电影《青蛇》中,白蛇使用熨斗的截图,兰舟辛辛苦苦一个个截图出来的,大家撒个花吧~~~~~~~~~~~~~~~~~~~~~~~~~~~~~~~
大家可以清晰看出有炭炉,有盛木炭的盆,还有烫板,以及古人如何运用这些简单的设备烫衣服的。
白蛇握着熨斗的样子,很是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