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么说,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才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着她:“那你想要我去拜托皇兄什么?”
已经走到果树下,而刚刚村里来了这么多的士兵,这里现在也没有村民再次逗留,她便拽着他坐了下来,后背靠在树干上,斜睨着他:“宫里的人。”
宇文达也微斜着头看着她,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打断她。
“以前曾经想过,易国这种事情也许会让邺城遭受一场屠城的惨罪,只不过我猜想宇文邕应该没有这么做。”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其实寻常百姓和后宫的妃嫔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她们一辈子都待在宫里,都守着那些规矩过一生。大齐如今亡了,她们的后续我的确有些关心,可是我觉得她们都没有什么会影响到周国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放她们一条生路。”
“你的心究竟有多宽?”
宇文达脸上仍旧挂着浅微的笑意,往她的身子靠近了些,伸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你想保的人是谁?废后斛律氏?还是那个琅王的正妻李氏?”
小怜睫毛一颤。
“你不觉得你背的东西真的够多了吗?”
宇文达心疼的看着她,将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我知道,宫里的斛律雅榕是你的旧识,那个李怜也是你的旧识,可如今你在宫里这么久,哪一个不是你的旧识?小怜,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情我可以同皇兄说,只是我觉得你这样把别人的命背在你自己的身上真的是太过沉重了。你若不认识我,你这样的请求找谁去说?”
小怜哑言。
“我不是说你不可以对我说这些,只要是你说的,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这个你要相信我。”
宇文达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一些,盯着她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双眼,叹息道:“我只是想,你能只顾着你自己。我不是让你失了你自己的善良,而是希望你不要总把别人的事情当成你自己的事情,你这样太累了,而我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很累。”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怜有些疲软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宇文达握住自己的手:“我以前也就那样,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像一个傻子回去进行什么所谓的报仇,这个时候也当是尸骨无存了。高纬是大齐的国主,即便如今邺城不属于他了,但我也知道他这样的身份不可能被轻松的放过的,而我也不可能去插手,这的确太让你为难,也让我为难。只是雅榕姐姐是明月叔叔的女儿,也算是明月叔叔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后人了,而且她是一位脾性很好的女子,她无心复国,所以我觉得你的皇兄可以饶过她的。而李怜……抛却过去的事情不说,我觉得大齐既然已经忘了,阿俨也离开了这么多年,她也和我一样的年轻,既然你觉得我可以重头来过,为何不让她重头来过呢?”
宇文达感觉到小怜的情绪稍微有些激动,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沉重,连忙堆上笑脸卸下王爷的身份,讨好的笑道:“我会和皇兄说的,宫里那些女眷只要是身世清白没有异心的,我觉得即便我不说,皇兄也不会草菅人命的。”
果不其然,小怜见到他这幅模样,忍俊不禁的别开了眼。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小怜侧眸仰视着他:“若你是跟着你皇兄从长安一路到邺城的,那么你离家也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挺清楚她话语底下的含意是在担忧李瑾,宇文达的脸色一下子绷了起来,面色愠怒的回视着她:“刚刚才跟你说多想你自己的事情,别总去替别人操心。这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又开始这个坏毛病了?”
小怜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哑言。
“我知道你心底是怎么想的。”
表情温和的将手搭在小怜的肩上,宇文达正色道:“这些事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就算你当初拒绝了皇兄不到邺城来,我一样什么都不怕,把你留在身边是我的决定。而且,既然现在你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还让斛律孝卿把传国玺送到了皇兄的手里,皇兄若要再说你一些什么也要看传国玺的面子了。而且……”顿了顿,他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勾唇一笑:“在长安,什么都没有变。等你回去,就像是到外云游了一段时间,回到长安你仍旧是我宇文达的女人。我知道会有些麻烦,也许会让我不悦,也会让你不悦,但是你只要记住,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不怕的,你也不要怕,不要退缩,皇兄那些无厘头的‘请求’,往后你也不要再自己答应了。”
小怜又是一笑:“你这话要是被你皇兄听到,免不了一顿责骂吧?”
天气晴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依偎着靠在树杆上。
这些天和高纬虽然待在这鲜少有人问津的村子里,但小怜终日还是提心吊胆的。她并不是担忧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忧高纬的生死,虽然觉得他们要藏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作法,但每每看到他心怀希望的去做那些从未做过的粗重活时,感觉到他似是要真的放下过去当一个平凡人还是觉得心酸。
“对了。”
闭着眼睛小憩的宇文达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慵懒道:“到邺城的时候,我得空去了一趟妙胜寺。”
小怜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特地求见了可贺敦皇后。”
宇文达的双眸仍旧紧闭着,面色从容,声音却变得稍许恭敬起来:“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位女子的确与很多女子都不一样,也开始感叹你能够长成这样又有这样的脾性应该是与她脱不开干系的。”
小怜轻笑一声:“她并不是我的亲娘,我这样貌要说起来和她是没有半分关系的。而且,在我的认知里,她的样貌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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