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池塘里有蜻蜓飞落在了青绿的荷叶边, 一旁的合欢如幻影薄纱,悄然飘落。
洛小天安安静静地伏在顾言君的怀里,心间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许久都分不清哪种味道多一些, 到底是甜呢?还是苦呢?
他愈发沉溺于这种被爱的感觉, 甚至贪婪地想要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靠一辈子, 可是, 这种想法,只能是一瞬间。
顾言君是要入魔的,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人, 我绝对不能喜欢。
他这样警告自己,顿时眸子一暗, 用力从顾言君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低下头, 沉着脸说道:“师尊抱够了吧,抱够了就休息吧。”
他说完, 在顾言君再次向他伸过手的瞬间,起身往屋外走去。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生怕自己一回头, 就没出息的扑到顾言君的怀里去。他是喜欢他的, 即使他不敢承认。
房门刚刚被他没好气地打开, 许以卿就猛的闯了进来, 两人都无所防备, 顿时头顶头,撞了个头晕眼花。
顾言君见状, 也不顾自己的身上是否有伤,急忙起身来到了洛小天的身边,扶着摇摇晃晃的少年,忙抬手帮他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洛小天摆起一张棺材脸,指着许以卿怒道:“你急着去死啊!”
许以卿却不恼,反而笑着抓起他的手指头,拖着就往外走:“我许神仙让那姑娘苏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等来到钟黎所在的房间后,洛小天注意到若千晨和段默都在,而齐麟则是紧靠在床边,看着面前病容憔悴的钟黎,寸步都不敢离。
众人见顾言君走了进来,连忙扶手作揖,唤了声“三殿主”。
洛小天做贼心虚一样的去看旁边的顾言君,他虽然如往常一般,身直如松,可洛小天知道他的伤还在痛,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扶住他,却又在转眼之间,不动声色的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许以卿指着倚靠在床头的钟黎,得意洋洋地对洛小天说道:“看到了吧,我说我能做到的,这姑娘是中了蛊毒,身体中被养了蛊,我一开始没有看出来,是因为那蛊虫在她身体里待的时间太长,狡猾地藏在了她的血脉里,还好有那位小兄弟提醒,说燕睿善于以蛊制人,我便顺势想到了这姑娘沉睡的原因。”
说话间,他抬了抬下巴,向洛小天示意了一下若千晨。
洛小天瞅了若千晨一眼,觉得这小子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倒还一言中的。
顾言君也看向若千晨,眼底瞬间生出一抹疑虑。燕睿从钟黎那里得知了洛小天就是前世的萧寒,而此事若千晨也知道,昨夜灵云城的人去了燕门宗,燕睿突然认出洛小天,他便怀疑是有人给燕睿露了口风,而他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若千晨。
段默此时开口说道:“三殿主,刚刚钟黎已经坦白了她的身份,她其实是苍离族的圣女,只因为燕睿给她的族人施了蛊毒,为了换得解药,她才不得不为燕睿做事。”
钟黎清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楚楚可怜:“三殿主,我曾经对您和师尊说了谎,又伤害灵云城的弟子,实属迫不得已,但我不求您的宽恕,只希望您能够救救我们苍离族的人,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呀。”
说着,女孩低头抹起了眼泪。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其他人阔步而来。等踏过门槛的时候,其中一人缓缓说道:“我已经命人带着解药去了岚城,他们所中的毒,应该不日就会解的。”
所有人闻声,立刻向门口的方向看去。说话者是许明晗,身后一同而来的,还有陆莫辞与安平王。
钟黎急忙起身下了床,梨花带雨的俯下身去,给许明晗真心实意地磕了头:“多谢许阁主。”
许明晗:“不过,你需要把燕睿的罪行写成文书,昭告天下的各大修真门派。”
钟黎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出一个时辰,她便拟好了文书。段默念给众人听,洛小天细细听到:燕睿私藏郁尘鼎,被其邪气所控,杀死了自己的夫人姚杉,为了让姚杉复活,他以上古巫术“蛊生法”,把姚杉破碎的三魂七魄封存在了蛊虫的身体里,等到蛊虫啃食活人的血肉直至完全长大,姚杉的魂魄就能重聚,到时再把蛊虫磨成粉末,混以施法之人的鲜血,让一个至阴之人服下,姚杉的魂魄就会把此人的魂魄吞噬掉,继而占据这具身体。
钟黎自称她是苍离族长的女儿,也是苍离的圣女,而她生来便是至阴之躯。燕睿自始至终都在骗她,他并不会放她离开,更不会解开苍离族人身上的蛊毒,所以那天晚上她抓住机会,打伤燕睿的暗卫,只身逃了出来,最后却还是被他抓了回去。
洛小天听后,总觉得心里沉沉的,不舒服。按照钟黎所说,燕睿是用郁尘鼎误杀了姚杉,可洛小天从燕睿口中听来的,是他被妖丹的煞气反噬,姚杉为了救他,才付出了生命,而且郁尘鼎被萧寒施了血印,一时并不能残害世人。
至于谁真谁假,可想而知。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已经收到了惩罚,一切的起因,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不由得询问钟黎:“你说你用蛊虫伤害灵云城的弟子,是受燕睿胁迫的,可他为什么让你去灵云城?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话一出,旁边的顾言君不着痕迹的收拢了十指。
钟黎垂着眼眸,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复道:“燕睿手里虽然有郁尘鼎,但是他控制不了其中的煞气,便生出了要让萧寒重生的邪念,我们苍离族人最擅长占卜之术,他曾经让我卜卦,确实发现了萧寒的一缕残魂,而卜相暗指的是灵云城,他就命我用蛊虫来找寻这缕残魂,都怪我卜术不精,以为这缕残魂在活人的身上,其实最后才知道,是三殿主的凌殇剑,因为除掉萧寒的缘故,沾了萧寒的一丝魂灵而已。”
她说的有理有据,神色里又掺杂着自责与愧疚,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信了这番说辞。洛小天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什么。而顾言君慢慢松了拳,眼眸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可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顾言君又去了一趟钟黎的房间,却刚好被抱着细软,准备离开安平王府的洛小天看见。
他一时好奇心作祟,疑惑顾言君大半夜的不休息,去找钟黎做什么,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顾言君没有敲门,直接利用法术进到了屋内。
而屋子里始终没有点灯,洛小天趴在门缝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钟黎好像早就猜到顾言君会来找她,先开了口:“三殿主也看到了,燕睿并没有用他的血解了郁尘鼎的封印,那就说明他可能不是他,我的占卜有误,苍离先祖有言,占不到的天命便是上天有别的安排,我们占卜师自然不会乱说什么。”
……
他们对话的声音又轻又小,有一句没一句的顺着门缝飘出来,洛小天听得不太清,什么他他他的,他一句也没弄明白,最后干脆不再听下去,转身去办他的大事,谁知一不小心,包袱里掉出了一个玉镯子,落在地上时,瞬间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屋内的顾言君听到声音后,立刻施了一道法术,闪现在了洛小天的面前。
洛小天一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顾言君看了一眼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又注意到少年闪躲的目光,便立刻明白了一切。
他的眼里不减温柔,轻着声音问道:“这次又准备去哪?”
洛小天愣愣地站在那里,难得脑袋里的各大齿轮都生了锈,摸着后脑勺,费劲心力的编造着理由。
可不曾想,哄骗顾言君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被顾言君抱了起来,跟上一次一样,他条件反射地伸手环住了顾言君的脖子,装着钱物的包袱顺势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洛小天心头一个猛颤,急忙把手松开,开嗓叫道:“救命啊!非礼啊!”
府里有巡视的守卫,当看见顾言君抱着洛小天往客房去的时候,只如同看热闹一般的相识一笑后,便往别处去了。
洛小天像只可怜的小绵羊,被顾言君轻而易举的就抱回到了房间里。
这一次,顾言君住的房里并没有点很多的蜡烛,只桌案上的一盏烛台,借着窗边的一缕清风,烛火慢慢摇曳着,在房间里留下一抹橘色的暖。
洛小天无能为力的被顾言君放到床上压在身下,对方温暖的胸膛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有炙热的气息在他的周身萦绕,他只觉得顾言君邪欲滋生,真的是要铁了心入魔了。
顾言君把嘴唇贴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你一直都想孤身一人去看这世间繁华,可我对你来说,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让你连一句离别的话,都吝啬到不愿亲口对我说。”
洛小天别开脸,尽量避开他深情渐露的目光,紧张道:“我……我说的,怕师尊不愿意听。”
顾言君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忍俊不禁道:“是那句‘老不死的小君君,你洛爷走了,再也不见’吗?”
“你!……”洛小天忽然转头看向他,有些恼羞成怒,“都说了那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写下的,你为什么还要记得。”
顾言君兀地笑了起来,戏谑道:“你怎么生气了?是觉得我只会记住你的胡闹吗?”
洛小天一愣,凝视着对方清亮的眼眸中自己窘迫的面孔,一时间,竟没来由的脸颊红热。
而顾言君最忍受不了他羞赧的模样,霎时便像是有百抓挠心,呼吸加重,一点一点地向他的唇贴近。
洛小天这次倒是反应快,他一个激灵,以能够获得奥斯卡的演技,突然指着顾言君的身后惊异道:“仙尊,你怎么在这里?!”
顾言君第一次被他的演技骗到,瞬间回头看去,怎知刚一回头,身旁的洛小天就直接灵活起身,跳下床去,像小绵羊终于逃离虎口一般,朝着房门处拔腿就跑。
怎知刚跑出两步,脚下一个不留神,就倒霉的被桌角绊了一下,顿时踉跄倒地,猛的趴在了地上,将自己磕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有了转醒的迹象,但当他感觉到有人将他拥入了温暖的怀抱时,便又阖上眼目,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