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
顾言君站在客房前的庭院内, 心里却不知为何越发不安。他的脑海中一直闪过今日杜良家的小孩望着那口井的画面,又想着今日所见的杜良与大婶口中的完全不一样,是有人故意隐藏, 还是有人说了谎, 又或者……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思虑片刻后, 旋即动身去了杜良家。
待敲开房门进去后, 他不顾杜良妻子的阻拦,直接朝着那口井而去,待点了灯笼, 借着光线往下一看,一具干枯的尸体赫然撞进眼里。
“爹爹爹爹……”女人怀中抱着的小孩, 再次指着井说道。
顾言君眉心一皱, 即刻质问起杜良的妻子:“这井里的尸体, 才是你丈夫杜良?”
女人早已哭的泪流满面,但不是因为她已经死了的丈夫, 而是哭自己:“是,他是我丈夫,但是我宁愿没有这个丈夫,他每次在外赚了钱,就知道拿去赌, 家里的一切他都不过问, 输了钱, 他就回来打我, 打孩子, 我已经受够了和他在一起生活,现在他死了, 对我和孩子都是解脱。”
顾言君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小孩,眉心攒起的更加厉害。
这时,他神思一恍,再次回头看了看井中的尸体:身形干瘪,形如枯木,是被煞气吞噬掉了体内的灵气。
凶手,只能是今日见过的那个假杜良。
“那个人是谁?”顾言君的话里带了急促,问女人。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日杜良喝了酒,说要打死我跟儿子,他就突然出现在了我家里,当时他的脸上戴着面具,之后就变成了杜良的样子。”
知道从女人口中问不出什么,顾言君不敢在那里停留半分,此刻洛小天还与那人在一起,敌人在明,他们在暗,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王宫,一座凛然而立的楼榭内,钟黎眼见下人带着杜良进来后,那杜良脸色一沉,直接伸手扼住了下人的脖子,黑色的戾气像是从地狱而来,不出片刻,下人挣扎了两下,就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此时,洛小天刚好来到了楼榭外,见四周竟然安静的出奇,便旋即生了疑惑,他听到榭内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就趴在窗户上用手指开了一个小洞,借着里面的烛火,突然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尸体。
洛小天瞬间吃了一惊,不过好在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喊出声来。
这时,他见钟黎走到了杜良的面前。
钟黎神情沉重,看了一眼那下人的尸首后说道:“我已经用钱两堵住了他的嘴,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那杜良摇身一变,已是戴了面具,穿了黑色的披风,周身散发着一股邪厉的气息,顿时让房门外的洛小天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语气冷冷的:“没有比死人更让我放心的。”
钟黎沉默了一下,伸手递给他一样白色的珠子:“这就是应龙的内丹。”
男人拿过那个珠子看了看后,又打量了几眼一身华服的钟黎:“要得到这颗内丹,我其实是可以想别的办法的。”
钟黎微微笑了笑:“可这是最快的方法。”
男人问道:“那既然拿到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钟黎突然不说话了。男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齐麟,可你要护他,我完全有能力帮你让他活着,你没有必要真的嫁给北齐王。”
钟黎扬起唇畔,笑意有些苦涩:“多年前,苍离族遭到妖类的侵犯,是你救了我苍离全族人的性命,这份恩情,我钟黎怕是还不清了,而至于我自己的使命,还是让我自己去完成吧。”
男人低下头静默着,却见钟黎忽然靠近了一步。
钟黎的眼里有微光浮动:“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拿到黎卦的那个人不是你。”
说着,她意图伸手去摘男人的面具。
男人立刻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退,看似冷漠的拉开两人的距离:“圣女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对于你说的恩情,早就还清了,而以后,齐麟才是你要保护的人。”
话音落下,男人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就已经施了咒法,消失不见。
洛小天看到钟黎站在那里,像是哭了,她拿出今夜他交给她的那封信,慢慢打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几颗药丸,是齐麟第一次去医舍见她时,她给齐麟的疗心的药。
洛小天还在费力的往里面瞧着,突然听到身后一道沉厉的声音响起:“你看够了吗?”
他身子猛地收紧,刚要回头,肩膀上就被搭了一只冷冰冰的手,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抬头,眼前已是一片阴暗的树林。
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迅速爬起身来,待转过身时,一副森冷的面具瞬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面具上刻着饕餮纹,一道一道的,看得他不寒而栗。
而此刻,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洛小天直直地盯着面具后面的那双邪气凛冽的眼眸,一时半会竟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晚风裹着男人的气息迎面扑在他的脸上,他只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哪怕里面混杂着淡淡的香气,也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反胃。
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如此重,是受伤了吗?洛小天忍不住的猜想。
这时,男人突然冷笑一声,语气阴凉道:“顾言君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以自身的灵力帮你压制着体内的煞气,可没想到你现在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真是徒劳啊。”
洛小天怔了怔,惊讶地低下头:他什么意思?我体内有煞气?原主生来就有煞气?!
男人的声音带了一种要杀人的冲动:“他既希望你活着,又害怕你伤人,那我就帮帮他,让你做个木僵人好了。”
话音未落,满地的残叶席卷。洛小天被突如其来的疾风吹的睁不开眼睛,但还是下意识的知道逃命要紧。
只是凭他如何逃窜,从男人手中生出的那股狠戾的煞气已经紧紧锁住了他的后背,猛然间直击过来。
眼见洛小天躲闪不开,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及时出现把他用力推了出去,自己硬生生的扛下了那道攻击。
洛小天倒在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一转头,顾言君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面容惨白,嘴角有殷红的血水止不住的溢出来。
洛小天心里大乱,他来不及思考什么,旋即起身把顾言君抱在了怀里。
他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用衣袖尽力擦拭着顾言君嘴边流出的鲜血,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着“师尊”。
顾言君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蹙了蹙眉,慢慢睁开眼睛的同时,伸手去握他的手。
洛小天见状,急忙把自己颤颤巍巍的手递到他的掌心里,眼睛里的水雾瞬间铺开一片。
就在这时,走上前来的男人看着受了伤的顾言君,话里带了一丝惊诧:“你百年的修为竟然全部耗尽了,难道是因为……”
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手一伸,便轻而易举的把顾言君身上的郁尘鼎拿了过去,跟着,是一声欣喜若狂的长笑:“郁尘鼎的血印果然解了。”
他再次看向顾言君,淡漠的语气里满是讥讽:“你的灵力最多也只能化掉他体内的几分煞气,既然郁尘鼎的血印已经解了,你为什么不取更多的灵力为他化尽煞气?是因为如整个修真界所言,你也觉得这样做是灭道之举?”他忽然冷哼一声,“在你心里,一个‘道’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既然重要,你又为何要让他转世重生?作出逆天叛道的行为!”
“师尊……”洛小天声音发颤,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用你的灵力为我去除煞气?那……转世又是什么意思?”
顾言君心里颤了颤,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洛小天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隐忍着胸口的巨大痛楚,微微转头看着男人,莫名觉得这人的身形让他感到熟悉,声音也好似在哪听过。而且男人知道郁尘鼎在他身上,也知道洛小天是萧寒的转世,他猜测着那张面具背后的身份,可突然听到男人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顾言君,你没了灵力,又替洛小天挡下了我那一击,现在已是心脉俱损,命不久矣了吧,那我就杀了洛小天,好让你们这对有情人阴曹地府做个伴。”
说着,手中再次盘旋起的气力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一样,恶狠狠地朝着洛小天猛击过来。
明知男人的这一击足够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顾言君还是倾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身把洛小天护在了怀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长剑赫然冲破空气里飞扬的尘沙,“铮”得一声把那团狠绝的气力在散落的寒光中震开的四分五裂。
跟着,剑尖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刺向男人的胸膛。
正如洛小天猜想的一般,男人似乎是身上有伤,躲闪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就猝不及防的被那把剑划伤了手臂。
染了血的剑像是邀功一般的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若千晨手持剑柄,再次极速出剑,与那男人缠斗在了一起,口中大声喊道:“洛小天!过来拿郁尘鼎!”
听到这话,洛小天想都未想,直接冲上前去,眼见若千晨剑尖一挑,逼迫男人的手腕一翻,郁尘鼎顺势将要落在地上之际,他急忙扑到地上,把郁尘鼎拿在了手里。
就在这一刻,他的神思顿时变得恍惚起来,视线渐渐被郁尘鼎发出的那道赤黑色的明光禁锢住。而男人反手挡住若千晨的攻击后,意图去抢洛小天手里的郁尘鼎,却意料之外的被一股暴戾的煞气震了出去,紧接着,早就在草丛里埋伏好了的红羽,即刻生成结界,把那个男人困了起来。
与此同时,趁着洛小天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若千晨毫不留情的把手中的剑刺向他的肩膀,锋利的剑尖没入皮肉之时,洛小天疼的“啊”得一声,瞬间收回了全部的思绪。
若千晨在他耳边说道:“集中精力,别被郁尘鼎控制。”
洛小天只觉得肩膀疼的要命,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郁尘鼎,只见他吃痛的咬了咬牙之后,便赶紧抱着郁尘鼎回到了顾言君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