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通过与戚若琳将近一个月的传布条交谈,唐意终于对这件宫庭秘梓有了初步的了解。

前文华殿大学士戚冬青生有一对女儿,虽为双生,『性』子却南辕北辙。长女戚若琳,端庄娴淑,次女戚若芸,泼辣大胆。

三十二年前的元宵节,姊妹二人相携去逛灯会。途中因若芸贪玩走失,偶遇纨绔子弟调戏,被微服私访的年轻天子澹台宇所救。

她对他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当年三月,皇帝选秀,戚若芸拒不参加,若琳只身前往,却被澹台宇选中,嫁进宫中。

因其温柔大度,秀美端庄,颇得皇上喜爱,很快被册为美人。

翌年九月,戚若芸获准进宫探望姐姐,并贺生辰,这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竟是自己的姐夫!

她没有想到,自己绝对信任的姐姐竟然会冒名顶替,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和终身的幸福。

为此,她愤而离家,远走塞外。

戚若琳曾私下问过澹台宇,当年选秀,她的入选,是否因为将她错认为元宵节偶遇之人?

澹台宇坦诚回答:是的!

但,也仅止于此。

他对她的感情,却是因为长久相处后对她的脾气『性』子的了解而加深,已与那年的风花雪月无关。

戚若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遵从父命,按制参选,竟然会夺走妹妹一生的幸福,为此一直负咎于心。

几年后,戚若芸忽然怀抱婴儿现身。

彼时,戚若琳已升到德妃,并且已育有一子;且又恰值身怀六甲,只差一月临盆。

姐妹俩久别重逢,流下的不是喜悦的泪水,却是指责和怨恨。

一番争执,情绪上的激烈起伏令戚若琳不堪负担,当天夜里早产,孩子不幸矢折。

戚若芸乘机提出,要用自己的儿子李代桃僵交给姐姐抚养。

戚若琳想到戚若芸未婚生子,若带着孩子,势必再难找到幸福,再加上总觉得亏欠妹妹,也想弥补,于是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戚若芸再一次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一直到数年之后,澹台宇刚愎自用,盲目四处讨伐,过度扩张领土,却加速了王朝的没落。

戚若琳挺身而出,决心为国家解危,替夫君分忧,主动请命带着彼时年仅五岁的澹台凤鸣去西秦为质。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到达西秦之后,戚若芸又一次出现了。

这次去邻国为质,前途未卜,死生难料,能够在异国他乡再见妹妹一面,自然是喜出望外。

谁料到,这一次见面,竟成了她终身的恶梦。

从此后,她失去自由,被戚若芸关押在不同的地点,碾转两国之间,十几年未见天日。

十几年的光阴就这么白白流逝,时间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在讲述这段过往的时候,戚若琳一直反反复复强调。

假如当年,她的心胸能够再宽一点,主动提出让戚若芸进宫,伴在澹台宇的身边,姐妹共侍一夫就好了!

如果能这样做,或许戚若芸不会负气远走塞外。

姐妹俩不会反目成仇,她也不会承受二十年骨肉分离之痛,免掉近二十年的牢狱之灾。

只可惜,当年的她对爱情还抱着憧憬,不愿意与妹妹分享丈夫,以至最终酿成了这场悲剧……戚若琳一再告诫于她,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大度能容,宽以待人。

做为帝王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妒忌”

别小看这两个字,她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对此,唐意并未反驳,而是沉默以对。

如果,这是她留在小凤身边与他白首偕老的条件,那么,她宁肯放弃。

当然,戚若琳的叙述十分凌『乱』,很多因为记忆的原因变得混『乱』和模糊,而且有很多疑点。

不过,对一个失去自由已经近二十年,并且彻底与人群隔绝的人来说,精神没有彻底崩溃已然十分可喜。

所以,总体而言,唐意认为她讲述的故事可信度是十分高的。

回忆起唐笑曾跟她说过的魔龙教主的故事,唐意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戚若芸就是那个偷走了阴阳诀,令前魔龙教主牵挂一生的女子。

她怀着对姐姐的怨恨,精心策划了这个惊天阴谋。

先是远赴塞外,寻找传说中的魔龙教。

学了武功,盗了秘籍,并且生了孩子。

不过,关于孩子,这中间有一个疑点。

澹台凤鸣与澹台凤鳞只相差一岁,戚若琳在入宫数年后才生下澹台凤鸣。

戚若芸却是戚若琳进宫翌年即赴塞外。

而据唐笑所说,戚若芸并未在老教主身边呆多久,盗了秘笈就溜之大吉,二人终身未再见面。

那么,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有了疑点。

他应该不可能是老教主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在躲避魔龙教的追捕的过程中遇上了另一个男人,珠胎暗结,产下一子。

另外,唐意严重怀疑,戚若琳一直认为正常的流产,都很可能早在戚若芸的计划之中。

她的目的就是要李代桃僵,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帝身边,为有朝一日夺其江山,一雪前耻做准备……而她与上官奕林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是她在西秦顶替戚若琳为质的时候建立的?

她之所以选择在那个时候取而代之,是否因为身在异国,又是人质的身份,即使回国后『性』格发生逆转,也能得到合理解释,不会引起怀疑?

也许,最初她的想法,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戚若琳以她的名义夺了她的幸福,她就要用戚若琳的名义,夺走姐姐的幸福?

这也与璃月的说法不谋而合。

她从西秦回来之后,曾倾全力讨好先帝,却适得其反,令先帝非常厌恶。

或许因为他之前见过戚若芸,早已知道戚若琳有个双生妹妹,所以一直明白,这对姐妹的身份已然调换了?

他之所以不曾挑明,装糊涂,会不会是对戚若琳的一种保护?

而他几度更换太子人选,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是不是他『迷』『惑』戚若芸的一种手段?

这其实是在为他日后临危更改遗诏,从而将澹台凤鸣推上帝王宝座做下的铺垫?

换言之,澹台宇并不糊涂,对于帝位的继承人,他心中其实早有定论。

所以,他才会一直在感情上对澹台凤鸣疏远,但却从未放松查他的功课,严厉督促他的学习。

而对于澹台凤鳞,却一直采取放纵,听之任之的态度……帝王的权谋,太深沉,太可怕。

澹台宇一生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都市小说外敌,而是枕边人……唐意左思右想,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心惊,终于选择放弃,不去猜测。

不管真相如何,都已成为过去,她要考虑的是将来。

澹台凤鸣如此恨“太后”和云锦伦,是不是因为亲眼目睹戚若芸为了归国,千方百计与西秦官员搭上关系。

在此其间,她与云锦伦过从甚密,甚至超过了男女的界限?

在男人的眼里,母亲为了自己的前途失贞,绝对是奇耻大辱,此仇无论如何是要报的!

那么,现在又有一个疑问出现了。

如果说五年前戚若芸鼓动澹台凤鳞与小凤以夺妻之恨的名义造反,夺下江山给自己儿子坐还情有可原。

澹台凤鳞已故,五年后她再次挑旗造反,让谁来坐江山?

很奇怪的,她脑子里闪过林重生,闪过他那只被生生挖走眼珠的幽深的眼洞。

璃月说,她亲眼看到小凤把傅韶华刚出生的婴儿摔死了。

可是,以她对小凤的了解,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但是,他也没有伟大到把印着自己耻辱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推测,他只能是秘密把他送走,对外只说是死婴。

重生的年龄,长相,还有那只缺了一只眼球的眼睛,而且他一直被秘密养在红叶庄。

并且,他对她说过,他只有一个祖母。

红叶庄是仙阳教的地盘,仙阳教则是戚若芸创办的。

那么,林重生是谁的儿子,还用问吗?

所以仙阳教谋反,是要推林重生为帝,她尚且可以理解。

可问题是,戚若芸偏偏把西秦的废帝上官奕林牵了进来。

从种种迹象和他在教中的地位来看,戚若芸是打算把他推上帝位的。

否则,她不会让重生认上官奕林为父,并且让他产生上官奕林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错觉。

以戚若芸狠戾自私的『性』子来看,她是绝对不会甘心为别人做嫁衣的!

就连亲姐姐因一场误会,抢走她的心上人,都无法容忍,策划一场如此巨大的阴谋来报复。

心胸如此狭隘,行为如此极端,个『性』如此强硬的一个女人。

她怎么可能将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却只为泄胸中的怨气?

事实上,在她强行囚禁了戚若琳二十年,霸占了她拥有的一切,剥夺了她终身的自由这一天开始,姐示之间的恩怨早已相抵了。

另外,上官奕林身上也有许多疑点。

她见过他,并且与他相处过。

虽然了解不算很深,他展现给她看的也一直都是温柔的一面,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曾为帝王的霸气。

而且,有了小凤的前车之鉴。

她从来也不敢自大地认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帝王,会把他所有的一切,真实而完整地展现在一个女人面前。

成王败寇,就算上官奕林落败,好歹也曾是一代帝王,他有什么理由要听戚若芸的调遣?

灭掉西秦的是南淮,东晋不过是出了五万兵马协助,最多是个从犯。

他如果要雪灭国之耻,百里玄才是他首选的目标吧?

对他来说,戚若芸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曾在本国为质的质子之母,地位低贱。

而这看似绝不可能扯到一起的二位,却奇迹般地在一起合作了。

除非……这二者之间有血缘亲情的关联?

澹台凤鳞,上官奕林,戚若芸,林重生。

前者两人同岁,又同是重生的爹,若非澹台宇临危前改了诏书,澹台凤鳞也同样登上了帝位。

而这三个男人,都与戚若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唐意蹲在地上,在这四个名字之间划上线。

脑子里忽地浮起一个可怕却大胆之极的推论:

戚若琳只知澹台凤鳞是戚若芸的儿子,假如,上官奕林也是戚若芸的儿子呢?

如果戚若琳与戚若芸是双胞胎,那么澹台凤鳞与上官奕林为什么就不能是双胞胎?

太后为何要让重生认上官奕林为爹;太后造反,要立的新帝不是亲孙子重生,却是表面看来与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上官奕林;傅韶华跟着太后出生入死,更是重生的亲娘,在教中的地位却不及上官奕林……等等等等,之前盘旋在她脑海中的一切疑问几乎都可迎刃而解!

当然,几乎不等于完全。

因为以上,并没有一点证据,全部建立在她的推断之上。

分析起来虽然很合理,想要验证却很困难。

古代没有DNA,她怎么证明这两个男人是同胞兄弟?

怎么证明假太后与这二个男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甚至,只要假太后一狠心,把真太后毁尸灭迹,她想证明这个太后是假的都很困难!

唐意想得头快爆炸了,外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小气窗。

刚吃过早餐,还不到吃中饭的时间,怎么会有人来?

正在疑『惑』之间,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牢房外。

她已经听到钥匙和锁碰撞发出的声响。

糟糕,怕是要提审她了!

唐意跳起来,脚底一拖一带再一抹,已把地上的字迹抹掉。

手更是麻利,将床头晾着的十几根布条扯下来,『揉』成一团塞到被窝里。

眼睛顺便瞄着那个传递布条的洞口,是否用泥块堵好,会不会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门也在一阵叮叮当当脆响中开了。

门外站着两名腰佩长剑,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

“你是唐意?”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眼中皆掠过明显的妒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