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一半被慕容铎感动,一半也想尝试着在看似无迹可循,随意开启的时空隧道里找出潜藏的规律,最终决定寻找通往邀月的路。
唐意尝试着劝阻唐笑下船。
这是一趟未知的旅行,谁也没有把握女皇号最终会驶向哪里,能否平安抵达,又是否还有机会回来。
最坏的可能,遇到风暴,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哪里都可为家。
唐笑不同,他的家人,朋友全都在这片大陆,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费尽唇舌,唐笑回答的只有一句。
季雪窗则更潇洒:“不管走到哪里,总是需要大夫的吧?年轻人都不怕死,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朽,还怕什么?”
女皇号在江洲码头停了五天,补充了足够的粮食和淡水,向着茫茫的大海进发。
星星淡下去,东方的天边上开始放白,渐渐白得晃眼,接着从海平面上开始一层层放『射』出红纹。
终于,太阳跃出灰蒙蒙的海面,小半轮紫红『色』的火焰,把天空照得炫烂无比,象是撑开了一匹蓝紫『色』的绸缎。
碧空衬着淡蓝,淡蓝变成橙黄,橙黄上又镶着绯红,霞光从空中直『射』海面,先是一点,接着一片,飞快地向四面扩散……
“真美……”唐意双手抱膝坐在甲板上,微仰着头,近乎痴『迷』地看着这炫丽的奇景。
唐笑从身后悄然接近,把薄毯披到她肩上,轻声责备:“海上风这么大,怎么总不记得带毯子……”
唐意拉着毯子一角,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我再坐一阵就要回去了。”
“每天同样的景『色』,看了半个月,不腻味?”唐笑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每次看着她孤单的背影,他的心就不自觉地一阵阵疼。
“嗯……”唐意轻应。
“累了?”
船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离陆地越来越远,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虽然她从来不曾说过,他却知道,她心底始终挂着那个人,不论走多远,永远都不能遗忘。
“嗯……”唐意轻轻闭上眼睛:“起得太早,现在有些想睡了……”
最近精神很是恍惚,以前引以为傲的生物钟,进入大海之后,开始变得混『乱』。
白天昏昏沉沉,怎么睡都觉得不够,好在航行单调,除了睡觉确实也无事可做。
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早起看日出。
“回舱休息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唐笑转头,瞧见她眼底的阴影,心中泛起柔情,作势欲起身。
“别动,”唐意低喃,身体倾过去,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肩膀借给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意意?”唐笑僵住。
“什么话也不要说,就这么坐一会。”
唐笑犹豫一阵,抬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就眯一会吧。”
唐意默默地依偎着他,良久,低低地道:“唐笑,有你在,真好。”
伤心时给她安慰,孤单时默默陪伴,受欺侮时还替她抱不平……
“意意……”唐笑一阵冲动,环住她的肩,轻声道:“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绝不让你掉一颗眼泪!”
“我不能……”唐意轻轻摇头:“那对你并不公平。”
曾经信誓旦旦,挥慧剑斩情丝,毅然远走,永不回头,绝不后悔。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那份愤怒平息之后,她已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
感情上,她依然无法接受小凤舍她选择大局;但理智上,她已慢慢有些理解他的无奈。
至少,若易地而处,当她处在他的位置,也许会做出与他同样的决定。
感情与理智的拔河,令她的感情变得十分脆弱。
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敏感易怒,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这样的她,连自己看了都生出厌恶,哪里还有脸面要求唐笑接受?
“我不需要公平!”唐笑急切地道:“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唐意垂下眼帘,一颗泪水悄然滑出眼眶:“你值得更美好的女人!”
而不是早已被澹台凤鸣伤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再也不相信爱情的她! ?都市小说
“没有人比你更好!”唐笑硬梆梆地道:“既使有,那也不是你!这辈子,我认定了你,只要你!”
唐意摇头,摇落更多的泪水。
“意意……”唐笑握住他的肩,极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咱们即将随着女皇号穿过海峡,进到新的大陆。那是一片全新的天地,没有痛苦,没有背叛,咱们可以忘掉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唐意怔怔地凝视着他。
可能吗?她的心早已死了,还有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吗?
“对,重新开始!”唐笑斩钉截铁地答。
“笑老弟……”季雪窗自船舱里出来,径直朝船舷处走来。
唐笑大为恼火:“老季!”
季雪窗倏地停在原地,目光尴尬得无处可放:“唐姑娘也在啊?”
早知道他们在这里谈心,他就不来打扰了。
唐意急忙低头,匆匆拭净眼角的泪滴,再抬头已挂上了笑容:“季老伯,早……”
“呃,”季雪窗掉头就走:“我反正也没事,就是瞎转悠,你们聊……”
“不用了,我出来得够久,也该回去了……”唐意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往甲板上栽去。
“意意!”唐笑眼疾手快,急忙揽她入怀:“怎么啦?”
“没事,起来得太急了,头有些晕……”唐意脸『色』上血『色』全无,想要自己站稳,无奈脚下如踩着棉花,软绵绵的全不着力。
“还说没事?”唐笑大急,打横将她抱起来:“你看看自己,苍白得象个鬼……”
唐意脸一红,挣扎着推拒:“只是昨晚没睡好,早起又吹了风,歇一会就没事了。”
“我就知道,”唐笑很是紧张,眼睛瞪着季雪窗:“天天这么早起来在甲板上吹风,还能不着凉?老季,你快给她看看!开些『药』服了。”
“没到那个程度……”唐意尴尬地瞥一眼季雪窗,压低了声音道。
唐笑喝道:“你听我一次行不行?”
季雪窗轻咳一声,忍住笑道:“唐姑娘,就让老夫帮你把一下脉,不然某人肯定不会安心的。”
“对,就算为了我,行不行?”唐笑竟丝毫也不避忌,直承不讳。
“大哥!”唐意忍住不适,轻声抗议。
“笑老弟……”季雪窗瞅着他,戏谑地道:“我看唐姑娘也还没虚弱到走路都不稳的程度,不如你先放她下来?”
唐意越发尴尬,脸哗地一下红到耳根。
“哦,好……”唐笑弯腰将她放到甲板上,手却不肯离开,固执地扶在她的腰际,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刚好此时,一阵大浪打来,船身倾斜。
唐意一个站立不稳,紧紧地揪住唐笑的衣襟,胃里翻江倒海似地搅动,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了?”唐笑骇了一跳。
“我,我好难受!我……”唐意面青唇白,胃里似驻进了一条蛇,正扭动着身体上下窜动,无孔不入。
话未说完,“哇”地一声吐了他一身。
“意意……”唐笑顾不得酸臭,单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轻拍着她的脸,掉转头厉声喝道:“老季!”
季雪窗不待他吼,早已趋身过来,伸指掐住她的人中『穴』。
未几,唐意面『色』稍微和缓。
他这才挽起袖子,轻扣她的脉门,眯着眼睛细细地琢磨。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唐意吐完了,精神一阵清爽,看着被自己吐得一身狼藉的唐笑,歉意顿生。
“请唐姑娘把那只手也给我瞧瞧?”季雪窗拈着须半天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忽然又按住她另一边腕脉细细沉『吟』起来。
“怎么样?”唐笑见他不说话,『摸』了左手忽然又换右手,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季雪窗脸上阴晴不定,久久不吭声。
“老季!”唐笑沉不住气,声音里夹了几分火气。
“笑老弟……”季雪窗扣着她的腕,复杂万分地看着他,沉沉地道:“唐姑娘……没病?”
“都说了没事……”唐意很不好意思。
“那你干嘛摆出这种脸『色』吓人?”唐笑没好气地瞪他。
季雪窗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转过头去,并不接话。
“老季……”唐笑一颗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拥紧了她:“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他的表情如此凝重,若说无事,砍了他的头都不信!
“季老伯,”唐意反而心态平和,淡淡地道:“没关系,你就直说吧。”
季雪窗一脸严肃,视线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到唐意脸上,低低地道:“唐姑娘,恭喜你了……”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这对她而言,究竟是喜还是忧?
恭喜?
唐意惊诧莫名。
他说的,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呃?”唐笑也是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他,愣愣地问:“恭喜?喜从何来?”
“季老伯……”唐意颤着声音,跟他确认:“我,我有了?” wωw▪ Tтkan▪ C○
“嗯……”季雪窗叹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唐意面上乍红乍白,心中忧喜掺半,一时呆住了。
她的腹中正孕育着她和小凤的孩子?
“她有什么了?”唐笑傻傻地追问,心瞬间『荡』到谷底。
老季的意思,该不会是指意意有了澹台凤鸣的孩子吧?
在她决定彻底告别过去,他决心追随着她,守护着她,翻开人生崭新篇章的时候?
季雪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同情和安慰。
“意意,”唐笑眸光一黯,双手紧握成拳,摒住气息,死死地盯着她的小腹:“你,真的怀孕了?”
“对不起……”唐意涩然垂眸。
她不得不承认,当他说要与她在新的大陆抛掉过往,一切从头开始时,她确实有一刹那的动摇。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喜事,应该开心。”唐笑振做精神,展颜一笑。
唐意低头瞧着脚尖,泪盈于睫。
对于唐笑,她亏欠良多,真的无话可说。
“笑老弟……”季雪窗心中叹息,揽住他的肩:“走,先把衣服换了。”
“意意……”唐笑挣脱了季雪窗的禁锢,站到唐意的身前,执起她的手合在掌心:“我还是那句话……”
“唐公子,季大夫,原来你们都在这里……”不三气喘咻咻,一路大声嚷嚷地跑了过来:“西蒙请你们立刻赶去会议室!”
唐意如释重负,匆匆自他掌中把手抽回来,掉头就走:“来了!”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惜,她的脸皮不够厚,心肠又不够狠。
因此,她绝对不可能答应他。
“意意!”唐笑心有不甘,追上去还想再说。
“笑老弟!”季雪窗按住他的肩:“这种事需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唐意怀孕的消息,对他们二个都是一个冲击,他怕唐笑未经过深思熟虑,冲动之下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可是……”
“急什么?”季雪窗冷静地道:“澹台凤鸣远在天边,唐姑娘还在女皇号上,不论能否成功回到邀月,他都没有办法回来跟你抢人。唐姑娘是个聪明人,我相信,她一定会看到你的真心,从而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爱她,真的不介意那个孩子,”唐笑怅然若失,低低地道:“只要是她的,我会视同己出……”
只是,她为什么不肯给他机会,把话说完?
“我知道,”季雪窗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相信唐姑娘心里也明白。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两人并肩进入会议室,慕容铎正襟危坐,女皇号上的负责人全员到齐,气氛空前的凝重。
西蒙与玛丽在低声交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什么事?”季雪窗诧异地问。
“船已进入预定海面,”西蒙走到航海图前:“接下来的情况已无法预知,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天『色』忽然黯了下来,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这时已是阴云密布,眨眼之间,暴雨倾盆而下。
紧接着,海风一阵强似一阵,雨势强劲地拍打着窗户,发出象虫鸣一样的声音,远处的海浪也不甘示弱地开始怒吼。
唐意站起来向船舷外张望,看着海平面上那一线黑浪以无可抵挡的气势翻滚而来,她大惊失『色』,脱口嚷道:“不好,是海啸!”
“女皇号即将穿越,所有人立刻都回到自己的岗位!”西蒙一声令下,船员鱼贯而入,四处奔走。
天边一道闪电掠过,漆黑的如地狱的海面被劈开一道口子,很快又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意意,你没事吧?”唐笑飘身掠到她的身边。
“我没事……”唐意的手冰凉,竭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在剧烈的晃『荡』中维持身体的平衡,快速地道:“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去帮西蒙的忙!”
只在这一瞬间,刚刚还平静的大海,发了狂般地嘶吼着,咆哮着,涛天的巨浪拍打着船舷。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裂,海水倒灌了进来,把唐意淋得象个落汤鸡。
“走,我送你回船舱。”唐笑果断地抱起她,猫着腰冲出会议室,朝船舱『摸』去。
慕容铎蓦地起身:“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季雪窗紧跟着冲了出去。
海面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女皇号上的灯光,犹如幽冥的鬼火,点缀在汪洋大海之中。
“左满舵!避开漩涡,全速前进……”西蒙的呼喝被狂风吹走,散在空旷的海面上。
甲板上已是一片混『乱』,高达十多米的巨浪冲了上来,带着席卷一切的力量,把所有可以移动的物体通通卷走!
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过,木头被巨浪拍打,犹如垂死的老人,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门窗桌椅被狂风卷着,肆意地在空中翻滚。
咔嗒一声响,女皇号被巨浪拍中,船尾截断,海水从四面八方狂涌进船舱,船员们象一只只蚂蚁,艰难地在暴雨中奔逃着。
桅杆发出沉重地喘息,轰然倒下,帆布鼓满了风,把船倾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大海象个狂躁的孩子,用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不顾一切地要把女皇号撕成碎片!
海面上,涌现出无数个黑漆漆的漩涡,象一只只巨兽的嘴,随时要把女皇号吞噬!
“转舵!转舵!”西蒙声嘶力竭地怒吼。
人类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渺小得可怜!
女皇号艰难在喘息着,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沉重的身体。
慕容铎在一片暴雨中,冲进船长室,扑到舵手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沉重的舵,试图改变航向:“是不是这边?”
“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去,快出去!”西蒙厉声喝叱。
“我来帮忙!”慕容铎拉开嗓门吼回去。
“你去帮助『妇』女和孩子,这里不需要你!”
“好!”慕容铎点头,放开船舵。
他刚一冲出控制室,一个大浪打来,把他卷进了大海之中。
“公子!”不三不四毫不犹豫,跟着他纵身跃进了大海。
唐笑立足不稳,被惯『性』摔出去,撞地船舷上,狠狠地摔了个跟头。
唐意从他怀里抛了出来,象片落叶,掉进海面,瞬间被漩流吞没。
“意意!”唐笑爬起来,已不见了唐意的踪影,他发狂般地狂吼一声,纵身扑下了海面。
季雪窗目睹着这一切,骇然惊呼:“笑老弟!”
他不顾一切地冲到船舷边,随即被浪花卷进海面。他死死地攀住一块木头,极目望去,到处黑漆漆一片,哪里有二人的踪影?
倏忽之间,风平浪静,女皇号从海平面跃了出来,稳稳地破浪前行,进入了全新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