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篮中的饭菜被席卷一空,崔封长舒一口浊气,浑身通泰。
青澄只在进门后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便再未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云卷云舒、绿波翻涌。
崔封看着青澄的侧脸,这才发现,此女容貌清秀、小鸟依人,很是能引发男子怜香惜玉的情感。
见崔封将饭菜一扫而光,青澄起身将碗碟收入提篮之中,一言不发,推门而去。崔封挠挠腮帮,神情有些不自在,青澄对自己,似乎还是心存芥蒂。不过,崔封也并未放在心上。
酒足饭饱后,崔封心中的郁结化解了不少,他蹙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决定得去找庄瑶好好谈谈。倒不是担心对方泄露自己的秘密,纯粹是崔封心不安理难得,想要诚恳地向对方道歉。
几经辗转,崔封便打听到了庄瑶的住处。
房屋依山傍水,上有藤萝垂落、草木蔓壁,一旁淌着一条涓涓细流,流水清澈见底。也只有那些能靠实力说话的修士,才敢在此佳地修筑寝屋。
而庄瑶,在八峰内门弟子中有上百拥趸,她想在此居住,谁敢与她争抢?泉怡峰上那几位修为靠前的内门弟子,也对其避让三分。
昔日,这寝房周围,被踏得寸草不生。
而现在,门口罗雀。崔封看到,屋檐之下,竟已被蜘蛛织起了一张大网,房梁之上落满尘埃,整个屋子显得荒废而破落。
寝房四周,插着五杆小旗,布下了一个守门禁制。崔封在外走了几圈,最终蹲在一杆小旗前,用手扯着旗幡,抖了一抖。
一阵铃铛晃动之声传出,崔封神识向屋内探去,但神识就像是陷入雾霭中一般,毫无所获。“看来,这五杆小旗还能阻隔神识的探知。”崔封暗自想到。
等候了半晌,屋内毫无动静。崔封再度抖了抖小旗,结果依旧。
就在崔封转身准备离去时,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算你良心未泯。”崔封回头,便看见一个面庞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倚着门框。
崔封神色如常,踏入五杆小旗的禁制范围内,与庄瑶走进了她的寝房。
寝房内,香气弥漫,窗棂、案几、矮柜、木桌等,其上都摆着姹紫嫣红的花卉,沁人心脾的芬芳,就是从这些花朵中散发出来的。
与寝房外部的颓败凋敝不同,屋内简直如同另一方天地,宽敞明亮、纤尘不染。
“不嫌弃我了?”庄瑶将罩住自己面庞的绸布摘下,露出那张能让小儿止啼的面孔。崔封讪然,他不欲多说,直接开门见山道:“对不起。”
庄瑶眯起眸子,她右眼被铁甲犀的犀角挑废,只得以左眼打量着崔封的神情。
“这件事,前因后果,你能全部告诉我么?”崔封表明自己的来意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当日,他见庄瑶被困于兽圈中,不断嘶吼,一方面藐视其心性,一方面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只因那铁甲犀,在专人的饲养下,这凶性大大减少。两处犀角,也不过是在威吓庄瑶而已,只要庄瑶醒悟过来,不再惊慌,跃出兽圈即可。
因此,崔封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出手的必要,指不定,到时候还要被钉上别有所图、居心叵测的名号。
结果看来,庄瑶下场极为凄惨。崔封心中愧责的同时,却也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充满了疑问。
庄瑶盯着崔封,忽地咧嘴一笑,脸上的伤口因她面部扭动,迸溅出了点点血花。
“自从我面容被毁之后,你竟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男子,真是天大的讽刺。”庄瑶流露出一丝凄然,这才让崔封稍稍心安,不然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女子,他感觉十分棘手。
“说起来,那日……”庄瑶开始向着崔封倾诉起来,她强忍着眼泪,不然泪水淌过伤口,会让她剧痛难耐。
得悉了来龙去脉后,崔封长叹一声,庄瑶那张“狼藉”的面庞,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
原来,前日清晨,庄瑶前往豢养灵兽之地,是为了替她的好友,给那些兽禽喂食。她那名好友,在泉怡峰的“豢兽园”服差,每日的事务便是照看这些宗门养殖的飞禽走兽。
就像那守护东篱山门的谢隆一样,许多内门弟子中的杰出者,眼看自己成为亲传弟子无望,便选择主动担当宗内的一些重职,以期日后成为某一峰的大执事,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庄瑶这位好友,便是内门弟子中修为达到炼气七层的佼佼者之一。不过,那人虽修为达到了炼气七层,但所修的两门灵术,只是东篱宗内的推云剑诀以及青牛步,比起那些掌握灵弹术的弟子,她实在入不了诸位长老的法眼。
于是,便揽了这么个职务,管理泉怡峰的“豢兽园”,争取在以后能成为八峰之一的大执事,那样也是高枕无忧了。
而庄瑶出事那日,正是为了替代这位好友,去饲养豢兽园中的灵兽灵禽。结果,令她万想不到的是,说好的毫无危险,却最终让自己破了相。
崔封又让庄瑶将事发时的经过,详尽地说一遍。
听完后,崔封心中的疑惑,解去了大半,但依旧有着小部分残留着。比如,为何一向温驯、攻击性不强的铁甲犀,会忽然发难。还比如,庄瑶被铁甲犀袭击,为什么就只有脸部受伤,身子却完好无损。
种种思绪,盘绕在崔封脑海之中,但任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作罢。
蓦地,崔封又想起了付文、苏鹏厉二人。这两个人,身上同样笼罩着层层迷雾,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念思及此,崔封不禁感慨,自己才不过到东篱宗五日,便发现了如此多不同寻常的事情。这“修真界”,当真扑朔迷离、波诡云谲。
望向庄瑶的面庞,崔封按捺不住,出声问道:“你这脸……还有办法恢复么?”
庄瑶抬起垂下的头颅,左眼瞪得老大,怔怔地看着崔封,哽噎一阵后,语气中多了几分苦涩:“天地间,当然有这种圣药。但是,又有谁会拿给我用呢?”
“我会啊。”
庄瑶深深地看了崔封一眼,颓然地将头颅垂下,露出一截玉颈,轻声细语道:“你会?等你有了再说吧。”
恍惚间,崔封瞥见庄瑶的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这笑容,是轻蔑,还是其他什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