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跨出房门,宗政憬又顿住脚步:“这些话姚瑾策的人可听到了?”
“未曾,属下抓住姚渌新后便让他们先回去了——姚少主这些人并不是从姚庄带出来了的,那姚渌新又素来被姚家主藏得很好,他们应是不认得姚渌新的。”
“他们就这样回去了?”宗政憬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想到君氏宝藏,便又有几分欢畅:“好。将消息掩住,不许传到姚瑾策那里,若是姚瑾策明日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是!”
西云略微吩咐几声,便与宗政憬一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姚瑾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抓住了,却没有往回带,还让你们先回来了?”这样刻意的支开他的人,丝毫不怕伤了两人之间合作的情谊……这不像是宗政憬的处事风格。若是他的下属自作主张……可下属做事看的全是主子的眼色,据他这阵子所见,宗政憬手下还真没见过不会看他眼色的。
——此事必有蹊跷。
“是。主子吩咐过,无关紧要的事可顺着秦王的人来,那几个人确实是姚家主的心腹,不过属下还是暗中留下一人注意他们的动态,”见姚瑾策微微皱眉,那人立刻道,“主子放心,留下的是轻功最好的,属下只让他悄悄跟着,一路留下记号便是,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不会惊动他们的,以免伤了和气,影响主子与秦王的合作。”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黑衣人闪了进来:“主子,方才秦王带了几个人匆匆出去了,行踪很是隐秘,若不是咱们的人一直日夜轮班盯着不远不近的盯着秦王的院子,只怕不能发现。”
姚瑾策紧锁眉头:“先是遣你们回来,此时又是秦王亲自出去……姚氏手上还有什么值得秦王亲身犯险的?柳木,你可有听到秦王的人与那些人说了什么?”
原来此人名叫柳木。柳木仔细想了想,忽然道:“原来是‘宝藏’!主子,属下只远远听到一个‘藏’字,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想来,大约是‘宝藏’——君氏的宝藏!难怪能吸引秦王!”说到这里,柳木语气里含了一丝疑惑,“可是君氏的宝藏,不是只有紫薇玉和主子的血一齐才能打开么?秦王怎么会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若是为了君氏宝藏……如今的局面,倒确实足够让秦王避开他冒一冒险。
毕竟秦王凭借一己之力抓主姚氏之人获得宝藏,总比从姚瑾策手上得到要好得多。虽说成王败寇,秦王必要时可以翻脸不认人情帐,但在姚瑾策手里,秦王想赖账却是不容易的。何况已是这种情形,姚瑾策即便交出君氏宝藏,恐怕也会选择直接献给仁庆帝,就算在秦王手中转一道,那又有多大意义呢?
姚瑾策眯了眯眼,道:“你可看清楚为首是何人?”
柳木想了想,道:“秦王人多势众,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姚家主的人毫无抵抗之力就被拿下了,属下们尚未来得及上前,便被秦王的人拦住了,不过属下还是看清楚了,为首之人应是姚家主这些年渐渐重用的姚涣。”
“姚涣?”姚瑾策虽然常年不在姚庄,但回姚庄这段日子,姚文远身边的人他还是摸清楚的,若是姚涣,他记得……“姚涣,是姚氏旁系嫡子,若是我记的不错,他与姚渌新年纪相当,身形容貌亦有几分相似……”
柳木有些惊诧道:“主子的意思是,那姚涣假扮成了姚二爷,再谎称手上有打开君氏宝藏的秘法?”若是如此,秦王的人会作此反应便不奇怪了,换成他们只怕也会如此……
姚瑾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非如此,秦王也不会漏液出动,以身犯险了。”看来秦王与他合作的心思,也是摇摆不定,莫不是如今的情形对他来说诸多不利,让他觉得是自己故意的?
柳木沉思半晌,忍不住问道:“那……主子,君氏的宝藏,真的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打开吗?”
姚瑾策抬眼看了柳木一眼,柳木立刻敛了好奇之色,正色道:“属下失言了,请主子恕罪。”
“没有,”姚瑾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还认真回答了柳木的问题,“若是有,而老头子又知道了,他也不会等到今日,在他身死之后,交给姚氏旁系……”
说到这里,姚瑾策猛然起身,往夜色中走去:“不好,这是老头子最后一招,他想诱杀秦王!”
“诱杀秦王?!”柳木满脸惊骇,跟上姚瑾策的步伐,“姚家主为何要留下诱杀秦王这样的遗命?”
“恐怕原本不是遗命,只是他死了之后,便成了遗命,”姚瑾策神情紧绷,“到了此时,此事还能成功,只怕不单单是因为姚氏掌握了王子周的把柄威胁所致。老头子在新京有合作人,定是那人竭力相助,此计才在老头子身死之后尚能成行。”
柳木一边招呼暗卫们跟上,一边觉得大脑愈发凌乱了:“新京?现在还要秦王死,难道是炎氏的人?可他们有必要与姚氏勾结么?”
“这些留待以后再去寻觅,现在最重要的是,拦住秦王!”若是秦王一命呜呼了,他哪里逃得了干系!秦王是死是活他才不在乎,但媚儿如今尚在新京!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媚儿去新京,其一是为了她的安全,其二,便是质子一般的作用。媚儿交到慕慎安手中,亦等于是交到了仁庆帝眼皮子底下,否则他在兰州的行动哪里能如此便利?
一想到姚媚儿,姚瑾策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运起轻功,直奔马厩,发现那些好马一匹都没留下,只剩下几匹看着没什么精神的瘦马。
“平时诡计多端的一个人,居然如此急功近利,”姚瑾策在心中将宗政憬骂了个半死,随便牵了匹马,“马跑不动了再用轻功,索性他们跑得也不算远,这点体力总还是有的。”
柳木和几个暗卫也都牵了一匹马:“是。”
夜色苍茫,密林幽寂。月光下,一队人马飞速往西面飞驰,为首之人神情紧绷,眸中却有几丝兴奋倾泻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队人马往西而去,只是这队人马显然没有方才那队的精神气,马的速度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为首之人神情阴沉,怒声道:“罢了,弃马!”
“是!”下一瞬,所有人踏着马*身往前去,竟比马跑的还要快,不一会儿,被遗弃的几匹马在无人鞭策的情形下跑了几步后停在路边,悠闲地吃起了草。
姚瑾策与姚文远这对祖孙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不得不说,姚瑾策对他这位祖父确实有几分了结。
时间倒回到黄氏与姚文远摊牌的时刻。
当姚文远听黄氏说姚渌新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又动情的向他恨了一辈子的发妻朝云公主请罪时,姚文远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翻滚的怒气,吐出一口心头血。
姚文远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吐出一口心头血,被丹药激发出的生气瞬间颓败下去,他死死的盯着黄氏,沙哑着嗓音问道:“贱人……你究竟……”
四十年的老夫老妻,姚文远只说了几个字黄氏便领会了他的意思,淡淡道:“新儿虽然不是老爷你的儿子,却也是你们姚家的骨血。不过妾身是不会告诉老爷那人是谁的。”
姚文远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
“老爷,妾身虽然对不起老爷,却是老爷对不起公主在先,”黄氏与姚文远虽然夫妻四十年,但一直是相敬如宾,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此时见姚文远一脸颓败,她心中竟只觉得快慰。她这一生,只有怀上新儿那几日是为自己而活,但也足够了。她的儿子,虽然不聪慧也不能干,但他前半生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逍遥快活,下半生……她相信公主的孙子即便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全然不顾的,只要新儿这一辈子都能自在无虞,她这一生便也值了,“事到如今,老爷不如全都放下吧。”
姚文远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呵……咳咳……贱人……你们……都别想好过……谁都别想好过,谁都别想!我……我留了一份礼物给我的……我的乖孙子……哈哈……我们都去地底下相聚吧……哈……咳咳……等……等秦王死了,他也活不成了,地底下,再见吧……”
姚文远说完这句话,突然使出全力按了床上的一个机关,下一瞬,从楼顶上浇下许多液体,紧接着桌上的灯笼不知道被什么打到了地上,蜡烛的火苗碰到地上的液体,火苗瞬间蔓延,整个房间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黄氏一直镇定的坐在位置上,直到火苗窜到了她的裙摆上,她才轻轻笑道:“看来妾身也做不了什么了。所有的一切,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吧,老爷,这黄泉路,咱们一道走罢。”
姚文远早在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便永远闭上了眼睛。差点搅得景朝江山不稳的一代枭雄,就这样湮没在自己亲手燃起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