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媚儿有一事相求,”姚媚儿并没有被宗政憬问住,又看向慕慎安,“大哥,媚儿已经打听过了,翰林院的赵翰林前阵子因犯了事被陛下革职下狱,日前刚被判了流放,他家原本在嘉和坊,然此番赵翰林流放,其家人便打算举家回乡,贱卖产业。毕竟是罪臣之宅,为官为商者都有些忌讳,市价五万两的宅子降到三万两,亦是卖不出去,只是媚儿手头上一时之间尚未有这么多银子,赵家又急着卖宅子,媚儿怕待媚儿攒够了银子,他们家的宅子早被卖掉了……”
慕慎安闻弦知雅意:“那你想为兄为你做些什么?”
姚媚儿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宅子的买卖毕竟是大事,谈得妥尚好,若是谈不妥,便是谈个一年半载也是有的。”她记得有个话本里一个奸商为了低价谋取女主家的宅院,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百般施计打压房价来着……
宗政憬脸上的震惊之色愈发浓烈:“小媚儿,那你想做什么?”
虽然接话的不是慕慎安,但慕慎安并没有反对,于是姚媚儿继续道:“媚儿只是想借大哥的名义与赵家人谈谈买卖宅院之事,一是稳住赵家人不敢随意将宅院发卖他人,二是时间拖住了,也好趁机压一压价,”见慕慎安依旧不说话,姚媚儿补充道,“自然,此事不会掀到台面上,以免于大哥名声有碍——如今赵家已无翻身之力,也没有人家愿意与他们往来。若是大哥不放心,那就当媚儿没说。”在新京里溜达的这几日姚媚儿才深切意识到,权势是多么好用的东西,她初来乍到的一个小姑娘,若是不借点势,想在嘉和坊正经置业,还是有些难度的。
宗政憬已是瞠目结舌:“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多小九九!”
姚媚儿心里冷哼一声,师父说了,话本虽然夸张,却也源于生活,当她那么多话本白看的呀!
慕慎安笑容温和:“这说的是什么话?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媚儿为何一定要搬出紫澜院?待你师父回来,你便要随他回去的,又何必费心置业?”
要在新京置业,自然是因为山上回不去了呗。原本姚媚儿还想着回山等师父,但这阵子山下的阅历令她茅塞顿开,山上,哪里还回得去?若师父真心要她躲在山上等他回来,她又怎会轻易找到那么多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和银票?
从小到大,姚媚儿一直随着师父同那些人玩儿捉迷藏,虽然师父此番被抓是为了做一个了结,但那些人绝非善类,万一师父失败了呢?反正无论如何,姚媚儿坚信,凭师父的手段,便是这些恩怨无法顺利解决,脱身也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急需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大隐隐于市。这也是姚媚儿下山后选择来新京的原因。虽然出师不利,但此时能够渐入佳境,也得多亏初时在思君坊吃的这个大亏,令她在后来的行事中愈发谨慎,谋定而后动,方能有今日胜利在望的局面。所以,她当然不能在紫澜院久居。
只有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姚媚儿才可以尽情筹谋,不怕被人打扰——倒不是她信不过慕慎安,只是她尚不清楚师父的对头究竟是何来头,为何能十几年如一日不休不止,逼的师父那样的人不得不自投罗网以求解决,自然不能鲁莽行事。万一,是指万一,师父的对头与家大业大的慕慎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何况在思君坊时她便发现,姚这个姓,在山下似乎与其他姓不太一样。只是她的姓在思君坊时已经暴露,对着救命恩人自然没必要再隐瞒迟早会被发现的事惹人不快,但其他的,能不说则不说。这也是她不肯说出师父名字的原因。
——她可以没事儿坑坑自己,然而事关师父,决不能有任何闪失。虽然师父常常气得她跳脚,但当初在娘亲难产之际为她接生,又在娘亲临终之时收下她这个麻烦一养就是十四年的人是师父啊。这十四年来,但凡她所求,总是嘴上说着麻烦,却是一件不差的都满足了的那个人,也是师父啊。虽然师父嘴上不说,但姚媚儿心里明白,不管师父志在何方,有了她这个小拖油瓶,他硬生生将自己的前进的步伐放缓了整整十四年,无怨无悔。
所以,不管是为师父寻后路,还是为了将来不再成为牵绊师父的拖油瓶,她都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姚媚儿被慕慎安一句话引得陷入沉思,慕慎安见姚媚儿低头沉默不语,误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得姚媚儿心中不快,虽然姚媚儿客居紫澜院,但两人私下相处并不多,姚媚儿的表现又有些跳脱不定,慕慎安一时把不准姚媚儿的性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难得救场的秦王殿下终于做了一回破冰人:“小媚儿,别看你大哥的紫澜院宽阔雅致、巧夺天工,其实这是慕夫人的陪嫁,你大哥家里管得严,慕相又最忌讳以权压人,否则当日兰姑哪有胆子敢跟他分辨?”
宗政憬这话成功的拉了仇恨,慕慎安浅笑:“媚儿不过是借我名义买个宅子罢了,哪里就以权压人了?又不是人家不想卖却强买强卖。依赵山元犯的事儿,如今京中哪家还敢买他家的宅子?媚儿一个小姑娘倒是无妨的。”
媚儿连连点头:“媚儿一切皆按法理来,只是借大哥的名义镇一镇他们罢了,定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
见自己又被嫌弃了,宗政憬忧伤之余终于想起最开始的话题,忍不住挑刺道:“媚儿,赵家这宅子便是贱卖也不可能低于两万五千两银子,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银子,区区三个月时间,你可莫要异想天开!”
姚媚儿二话不说,抓住脖子里露出的一截红线往外拽,先拽出一块玉牌,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被带了出来,原来这荷包是绑在红线串住的玉牌上。
宗政憬调笑道:“媚儿,你这玉牌成色倒是不错,做工也精细,若是找个识货的买家,说不定便能换下赵家宅子,”说着,朝姚媚儿挤了挤眼睛,又抬手指指自己,“比如说,你憬哥哥我。来嘛媚儿,叫声好听的,憬哥哥就三万两银子买下你这块玉牌如何?”
——这块玉牌可是师父给她的,据说是师父家的传家宝呢,成色自然是好的!虽然师父将玉牌送给她了,可姚媚儿心里是打算等将来师父给她娶个师娘生个小师弟,她再交给小师弟的好不好!
因此姚媚儿并不理睬宗政憬的话,低头解下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两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慢慢展开,送到宗政憬面前:“瞧清楚了,这是什么?”
“两千两银票?”宗政憬接过银票,验了真假后才惊诧道,“媚儿,这不会是你这几日挣的吧?你到底在望江楼做什么?”
慕慎安眸中也满是惊讶:“媚儿,这……”
姚媚儿一脸得色:“这下你们该知道媚儿不是异想天开说着玩的了吧,”姚媚儿说完从宗政憬手里拿回银票,叠好放回荷包里,再将荷包绑回到玉牌边上一齐塞进领子里,才重新坐下,“虽是初出茅庐,但媚儿从不打诳语。”
随后,姚媚儿干脆将这阵子的行程及将来的打算讲与慕慎安与宗政憬听,慕慎安与宗政憬越听越正色的表情令姚媚儿愈发滔滔不绝:“科举已经结束,再过几日便要放榜,四月十五乃是殿试,殿试之后,必有不少新贵大摆宴席,这半个多月望江楼已在士子间有一些名气,今日的七道菜刘大厨也都掌握了,只要这几日这桌‘十全十美’能闯出些许名堂来,届时定能客满盈楼。”
慕慎安凝神想了想,神情认真:“假使这一切皆如媚儿所愿,只是听你说来,望江楼只有一位大厨,将来生意红火,只怕供不应求罢?”
姚媚儿颔首:“大哥说的不错,这些媚儿也想到了,只是时间紧迫,依望江楼此时的名气一时间也找不到好厨子,便是找到好厨子,也不放心将秘方相告。幸而刘大厨手下本就有三四个学徒,这些年跟着刘大厨学艺,如今做的菜也还算拿得出手。媚儿已让刘大厨从明日开始专攻‘十全十美’这十道菜,其余菜色便由这几个学徒代劳,且每日这十道菜限量供应,不可拆分,每日午膳十桌,晚膳十五桌,前五日士子优先,先到先得,以慰士子们科举之辛苦,这五日中,不论有无尝到‘十全十美’,皆可在用餐之后赋诗一首,午膳和晚膳赋诗最优者可将诗作挂于望江楼墙面上,并获赠望江楼秘制新菜一份,新菜的菜名便从诗中化来。如此五日,望江楼便有二十道镇楼之菜,一般宴请足矣。这二十道菜因有十道乃是大才之人赋诗最佳所得,故媚儿拟命名为‘饮才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