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捧着一束雪白的菊花望着窗外疾驶而过的景色发愣,想起父亲那双温暖宽厚的手掌心中就像针扎似得疼。
父亲的祭日,老太太是一向不来的,阿九问过原因,老太太只说她父亲不该抛下她走了,不愿意去看那个死老头。
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微红,声音止不住的哽咽。
沈路这段时间都挺忙的,没时间照顾阿九,沈青颜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不再日日跟着阿九,沈老爷因着怀孕的关系也没怎么刁难阿九,阿九乐得清闲。
下了公交车,阿九一步一个脚印踩着石梯爬上脚下这座山的最高处,那是一个墓园,里面埋葬了阿九的父亲。
都说近乡情更怯,可阿九越靠近父亲的墓碑,心中就越莫名害怕。
父亲为什么而死,自己清清楚楚。
曾经有一段时间,阿九因为这件事,恨毒了沈路,也成功的自甘堕落,成了人人眼中的坏孩子。
可是后来一向厌恶沈路的老太太,却攥紧了阿九的手,告诉她,那是父亲的责任。
阿九站在一座小小的墓碑前,将手中的白色菊花缓缓放下。
手指轻触石碑上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男人,这是父亲年轻时刚入警局的照片。
冰凉的触感让阿九忍不住一颤,就像当初父亲躺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凉了的躯体。
“爸!我跟沈路有了孩子,你不是一向以来最喜欢小孩子的么?”阿九用手擦了擦墓碑,声音微凉。
风呼呼的吹着,卷起些许落叶飘到墓碑旁。
阿九握住一旁向守墓人要来的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跟墓里的人打趣,仿佛会有人回应她似的。
“爸!您放心吧!老太太过得挺好的,吃好喝好玩好,就是总偷偷的拿出压在箱子下面你的警服发呆。”
阿九闭上眼,拥抱着这座冰冷的墓碑,声音里有了些许哽咽。
“爸!你在的时候,不是总说要我找个上门女婿,生个大胖娃娃,跟我姓,然后名字你来取么?上门女婿肯定是没有了,但是名字得您取啊!”
阿九无声的笑了笑,父亲的死,其实说到底,她的错。
天空越来越暗,风啪啪的打在阿九的脸上,她垂下眸子离开。
阿九回了沈家老宅,沈青颜正愁眉苦脸的,一会儿望着阳台上的绿萝发呆,一会儿又摸着自己的脸暗自神伤,阿九觉着奇怪,又不敢问。
“阿九,我跟高中时候比起来,变了很多吗?”沈青颜再一次摸着自己的脸跑到阿九面前问。
阿九抽搐着嘴角,“没有啊!一如既往地如同人间富贵花一样娇艳美丽。”
沈青颜听了又拉下脸,她踌躇的看了看阿九,“阿九,我跟你说个事,前两天我鬼使神差的跑到你们电台楼下的咖啡厅去了,刚到那里,我就后悔了。”
“可是我突然发现,安然他不认识我了,他把我忘了……”
沈青颜苦笑,她咬着唇,眼里满是迷惘。
阿九看了这样的沈青颜,很心疼。
她轻轻搂过沈青颜,“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沈青颜是最敢爱敢恨的!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青颜,就去把握住你想要的幸福。”
沈青颜抬眸,“可是,那些对我来说美好的记忆,可能对他来说,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阿九,我可能,真的成为了他的往事吧!”
阿九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要去会一会这个让沈青颜纠结的男人。
翌日,阳光正好。
阿九抹了些许唇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就出了门。
天越发的冷了起来,阿九想着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该辞职回家乖乖的待产了。
咖啡厅,阿九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观察安然的模样。
庞大的身躯裹着一件白净的毛衣,寸头,脸上赘肉一堆堆,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青色胎记。
阿九抽抽嘴,她明明记得沈青颜是颜控,怎么喜欢上这么个平凡至极的男孩子。
那些她未曾参与的日子,沈青颜究竟怎么了。
阿九坐在窗户旁静静的抿着咖啡,旁边的夫妻正在争执,阿九本来正准备走,一个浓妆艳抹的短发小太妹就那么冲了进来,拉住旁桌的女人的衣领,开口粗鲁。
“喂!臭**!这男人是我的了,你就识相点离婚吧!”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那小太妹的嘴里说了出来,阿九一愣,记忆深处那张干净的脸蛋浮现在眼前。
阿九起身,一巴掌拍在那小太妹的肩胛骨上,力气很大。
“你他妈的……”小太妹骂骂咧咧的转了过来,却在看到阿九那张脸时瞬间震惊。
阿九看了眼那个男人,温润的五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颇有些谦谦君子的感觉。
“钟恩,这就是你追求的幸福?”
阿九想起记忆里那个干净纯洁的女孩子总是扬着温柔的笑容,小声嘟囔着我以后一定要找到我喜欢的人,然后一辈子幸福。
钟恩是阿九在高中的时候,广播站里认识的女孩子。
有好听的嗓子,长得柔柔弱弱。
没有沈青颜的日子,阿九对这个女孩子颇有好感,然后因为一些事,她们也算是患难之交。
记忆里的钟恩和面前这个穿着暴露时髦,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可偏偏,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阿九……”钟恩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个男人,勉强的扯出一个笑。
旁边的女人一直在小声抽泣,钟恩心烦意乱,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拉住阿九的手走出了咖啡厅。
“钟恩,我不明白,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她们停在马路旁,钟恩从兜里抽出一包烟,大大咧咧的坐到水泥地上,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白色的烟雾飘了出来,阿九捂住鼻子,眼神凌厉。
钟恩嗤笑,眼睛飘到阿九隆起的小腹,先是一愣,讪讪一笑把烟给灭了。
“我这幅样子?阿九,你别一副圣母玛利亚的模样教训我,你当初不也是这样的么?”
钟恩嘲讽的眼神刺激到了阿九,她捂住嘴,眼睛睁大。
“钟恩,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的幸福下去啊!”
钟恩晃神,低下头。
“幸福?阿九,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幸运,再自暴自弃,只要你愿意回头,依然有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