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是个老头子,塌扁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单眼皮的小眼睛在那层厚厚的镜片下显得格外的诙谐。
阿九把嘴张的很大,可牙医还是不满足,一直让她再张大点,说是看不到里头的智齿。
阿九在心里暗自说道:嘴小也不是什么好事。
牙医望着那颗牙连连摇头,让阿九一阵一阵的心惊胆战,她瑟瑟缩缩的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
阿九苦着一张脸,“医生,我这牙……”
“没什么事,吃点消炎药就好了。”牙医用手拿下眼镜随意擦了擦。
阿九咋舌,“医生,你你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我我怎么可能只要吃点消炎药呢?”
老牙医诧异的抬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浮动着鄙视的光。
“那我要不要给你开个单子,让你多拿点钱把牙龈割了然后把牙给弄出来?”牙医无奈的摇摇头,嘴里还嘟囔着说什么现在的年青人真是弱不禁风。
牙龈的胀痛让阿九无力反驳,她委屈的捧着自己的腮帮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医生去开药方的背影。
医生倒是个有职业操守的,没有给她开乱七八糟的药,只开了些消炎药就让她打道回府了。
刚提拉着药出了医院的大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阿九抬起手机一看,瞬间乐了。
老太太这三个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烁,重点是,联系人的头像是阿九换的老太太一脸严肃的证件照。
说起这照片,阿九当初偷偷拍下来时还被老太太发现了,那是一顿恼羞成怒的恶骂,活生生把阿九吓得跟个软脚虾一样,三天没敢跟她说话。
想起当时老太太恶狠狠的嘴脸,阿九就没忍住打了几个哆嗦,她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后连忙把手机凑到耳边。
“妈,有什么事儿吗?”
阿九声音温温柔柔的,这让电话那头的老太太给吓了一大跳,心里直念叨这傻孩子不会是中邪了吧?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警察局打电话来,说是星期三就把你爸的骨灰移到新建的墓园里。”老太太顿了顿,想起了那个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男人,眼眶忍不住红了,“你看看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你看着我总归是放心些。”
阿九愣了愣,她也想起了吴国立之前说过会把父亲的墓碑移走。
想起父亲,明亮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来,她发白的指间与颤抖的身体一一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脆弱与无助。
阿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难过,“好,我会请假回去的。”
老太太应了声,两人随便唠了点家常就挂断了电话,阿九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她今天才刚请了假,后天就是星期三,这么说来她明天就得回去?
这导演虽然人好,但这刚开机,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而让整个剧组暂停进度,更何况这个剧组里的老演员都是比较难请的。
阿九纠结的时候,曾一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了阿九父亲的事。
曾一了解阿九,指不定在哪儿寻思着怎么找借口请假呢!他脑海里浮现出阿九冥思苦想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九那个剧组的导演是个贪心的,只要自己出面,肯定能让阿九请假的,就是那些个老演员不太好打发,个个身后都有些背景。
曾一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从李覃那里得来的导演电话。
“曾少找我又有什么事儿啊?”
“黄导,明人不说暗话,我出钱找地方,让你们整个剧组先放松几天。”曾一的表情很淡漠,仿佛一点也不为即将到来的那一大笔开支而担忧。
电话那头暂时没了声音,好半响才缓声开口。
“曾少,这么大方怕是有事相求吧?”
曾一闷声笑,“黄导是个聪明人,阿九是我想要的女人,她这两天有事不能去剧组,我自费请客是应该的。”
“原来是为博美人一笑啊!”黄导的声音有些奸诈。
“黄导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一定一清二楚吧?”曾一望了望窗外的蓝天,嘴角的笑越发冷淡起来。
“那就祝曾少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借你吉言。”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曾一的眼神顿时冷凝了起来。
其实就算是不掏钱,这男人也不敢跟他犟嘴,毕竟C市是他父亲的地盘,纵然现在那老爷子因为他不肯娶苏苗苗的事而生气,但虎毒不食子,这老爷子拥有的一切迟早都是他的。
曾一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越来不像自己,眼神里藏了些迷惑。
在遇到阿九之后,他的生活都变了。
以前的曾一,不愿意掺和权势之争,更不愿意以权压人。
现在为了阿九,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和财力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他以前明面上是个不得志的演员,暗地里也自己开了一家规模还算可以的公司。
更何况演员这职业,只要他愿意,在娱乐圈想要有他的一席之地是分分钟的事情。
想起初见时,阿九站在西湖旁抛石子的模样,那时候的阿九,脸上还有些稚气。
他想起阿九阳光下散乱的眸光,凉薄的笑容。
其实他一直都不甘心,输给那样一个带给阿九无尽伤害的男人。
明明是他一步一步见证了阿九的改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孩子变成现在举手投足都响彻全国的当红花旦。
为什么偏偏她选择了那个沈路。
明明沈路才是伤阿九最深的那一个,为什么?
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
自己样样都不输给沈路。
可阿九的眼睛里,只有沈路。
曾一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被感情所困。
他想起阿九衣裳不整的摸索着粉色的避孕套,把那样刺眼的东西放在自己眼前。
那时候的阿九一脸绝望,她说的话就像冰锥子一样深深的插进曾一的心脏,血流不止。
“我知道你怨我,你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是求你戴这个。”
想起那句话,气息有些不稳,曾一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阿九的声音却一直飘在耳畔消失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