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说那是个后生,张慈就已经料想了一张年轻的脸,但来人的年轻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看起来来人恐怕二十岁刚出头。难道派这家伙来的人,就不怕这样的年轻人稍微毛糙一点就就会让所谓的合作流产么?还没听年轻人开口,张慈心里就已经打了个突。虽然他并不是那种唯资历论的家伙,却也不相信什么天才。而在官场上打交道,更是从来没有天才这回事。
“见过大人,在下熙河孔新华,这一次冒昧来见大人,是为了一桩买卖。”孔新华在从容而不失礼数地和张慈行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买卖?不知道你说的买卖,是哪个方面啊?”张慈故意摆出了几分倨傲来。
“我们孔家原先是经营海上生意的,大人,虽然这买卖着实危险,但利润却也着实高。”孔新华说:“干了这些年,倒也让我孔家的身家增长了不少。”
张慈端起茶盏,嘴唇只是在茶盏边上碰了碰,就又放了下来。孔家,他倒也听说过,在官面上的名声不算很好,主要是“孝敬”上得似乎不太够。但在地方却颇有侠名,做了不少好事。而他们的海上买卖,其实只是走私。东平和北辽之间,是没有任何正常贸易的。但双方总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东平虽然自己建立了好几个大型马场,但对北辽的军马仍然热衷,而东平的那些生产,则一直是北辽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必需品。虽然两国长期处于“禁运”状态,但天梭钟表行的座钟仍然是不少北辽世家显示身份地位的标准化配备。孔家,除了水面上有至少两条航路可以进行贸易之外,在地面上也有不少通路。这些年来,他们的生意做得是极大的,在北辽的诸多经商的家族里。进入前三甲绝无问题。
看着张慈那副淡定地样子,孔新华继续说道:“不过,打雁也有被啄了眼的时候,这一次,我们家就被东平摆了一道。张大人,您应该知道在东平对北辽开战之前,东平曾经大幅度提高粮食收购的价格吧?”
张慈没说话,简简单单点了点头。
“东平方面其实不缺粮,只是为了大幅度减少我北辽的存粮。当时的价格。比起北辽国内的粮食均价高了五倍都不止,哪怕加上运费,也有很好的赚头。去年我北辽总体来说收成还是不错的,而且当时也没感觉到会打仗,不少世家就将粮食卖给了如我这等的商人,然后大量贩往东平。从哪些世家、大地主那里收购粮食地价格,其实已经是高于粮食的均价甚多了。当时流向东平的粮食之多。让人触目惊心。我们孔家是专业做贸易,在各地世家大族那里的关系一般,倒是搞不到那么多粮食,不然,冲着那么高的利润,少不得也要栽进去。但截至到现在,在下手里还有两万石粗粮。并不是我要存在手里,而是……从东平攻辽开始。对方自然而然中断了收购,这些粮食收购价格高,很难出手啊。而且,大人。您也知道,这些粮食运转在路途上自然是没事,但栽在手里可就不好说了,一旦让人知道,屯粮这回事,实在是有些……让人烦恼啊。”
张慈认真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年轻人的娓娓道来,有条有理让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地确是不俗。他已经被年轻人所说的话吸引住了。两万石粮食……肯定还有下文吧。不然。单单凭着两万石粮食。孔家随随便便就能消化掉,而且。在这大战之际,他们自己藏着吃都是不错的选择。不管是胜是败。这些做海上贸易的家族岂能没有东平那边的关系?再怎么清剿世家大族的力量也轮不到他们头上吧。
果不其然,孔新华叹了口气说:“两国贸易一停,不少中小商人就挺不住了。大人,你也知道,贸易这回事,尤其是风险比较高的这种,一批货物砸在手里就是很要命的事情。我孔家看不过去,家父和在家陆陆续续从那些手里存着粮食觉得比较为难地商家手里收购他们的存粮。现在,我们手里总共囤积了不同产地、不同年份、精粗不同的粮食数十种,加起来足足有四十二万石。大人,这个问题就颇为严重了。”
孔新华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在说话,但张慈却能感觉到在这种小心背后隐藏着的从容不迫。“大人,现在粮价飞腾,早已超过了我们收购时候地价格。但我们却又担心被人说居心叵测。听说朝中有意从各世家大族手里收购存粮。在下就动了这念头,不如……就乘此机会处理掉这批麻烦。屯粮这回事恐怕会被人觊觎,我孔家的敌人也实在是不少。但是,为各世家代办应该不是问题了吧?当然,这样大批的粮食,必须得有大人点头才行。如果大人同意,在下愿意以现在市价的六成,将全部四十二万石粮食全部出清给朝廷。朝廷能省一大笔钱。大人,您看呢?”
张慈叹道:“这样一来,朝廷一下子能省下超过十万两银子,这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你想要什么呢?”
“大人,在下斗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保证。在战胜东平之后,朝廷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贩粮,还是之后屯粮,这有罪没罪,都是一句话地事情,在家和家里,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地。”张慈苦笑着说:“老朽可以允诺你,这采购军粮的时候帮你把这事情抹平。毕竟对你对我,这都有好处。而省下那么多银子,现在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但是……唉,老夫忝掌六部之一,但人微言轻啊。要不是现在国家财计大事,实在是后继乏人,老夫何苦还要拼死拼活呢?”
孔新华呵呵笑着说:“大人,虽然我们孔家长于商贸,可能并不讨很多朝中大臣地欢喜,但消息还算灵通,也知道大人肯定是能做这个主的。而且大人忧心国事,并不计较一己私利,这也是在下最佩服地。在这当口,大人想到的是为北辽节俭一分,而不是借机要挟。这样,我们将粮食经过大人的手,虽不敢说挣钱,但好歹没有大亏。要是找其他人,大人,您也知道,没个几十万两银子,大概是没人肯为我们孔家出头的。而几十万两因此,对于现在的孔家来说,也足够重要啊。和大人合作,孔家需要的只是大人一句话而已。”
张慈叹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以后这件事情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自当全力周旋,包孔家周全。”
孔新华深深一鞠躬,说:“多谢大人。……另外,大人,我们在东平还有些关系。多少能获得一些情报,只是这些情报多数都无关军事,主要是各种物品的价格变动、东平朝廷和叶氏工坊采购了些什么东西之类的。大人……您觉得这些消息,有用么?”
孔新华犹豫的语气让张慈笑了笑,他觉得对方毕竟是个年轻人,在这方面,应该家里长辈没交代清楚。这些见解的情报当然有用,北辽的暗谍被清剿得太厉害了,但留在京中的几个老人却都是一时翘楚,这些间接的情报到他们手里,能够得出许许多多结论呢。孔新华连忙吩咐:“有用有用……这,你过几天再来,老夫为你介绍一个人,这些事情你和他打交道比较好。”
“不,大人,如果您觉得有用,回头我们就将情报交给您。在朝中,我们只和您打交道。”孔新华诚恳地说。
“如此……也好。”张慈没有多犹豫,就同意了下来。这种间接情报的采集,只要自己能编个足够圆的故事就得,不会有人怀疑的。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于两线作战的困境呢。
孔新华离开了张慈的腹地之后,七弯八绕地来到燕京北城的一处别院。当他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没有人会把他们看到的这个人和刚刚露过面的孔新华联系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在别院里,一些同僚已经在等着他了,看起来大家的进展都还是挺顺利的。一个二十四五岁样子的女子看到他,问道:“怎么样了?”
“孔新华”脸有得色,开心地说:“大姐,您就放心好了。这一关完全没问题,全都骗过去了。之后……就要一步步将一个好人,变成我们喜欢的那种好人了。”
那个女子淡淡一笑,说:“一步步来吧,叶帅也实在是太小心了,照我看,这样来削弱敌人完全没必要。反正怎么都不惊打呢。”
“孔新华”则略略露出了一点不满,说道:“大姐,别说叶帅坏话。”
女子呵呵笑着说:“我倒是忘记了,你是叶帅的拥趸。我哪里会说叶帅的坏话。我知道叶帅是为大家考虑,能够少死人,他从来是宁可多花时间多花钱……唉,不过这次是不是有点玩得太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