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冷酷
毕良在没给柴敏思划分出多余的注意,他的专注全部放在眼前的两具尸体上。
再也没法忍受的柴敏思终于爆发出呐喊:“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你恨我了对不对?!”
毕良依然没理睬。
“你恨我了——你再也不肯原谅我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你还恨吗?”
一个狼狈的人被曲晨推搡过来。
那人熟悉的喘息声令毕良一惊,当他看清那人相貌时,脸已经煞白一片。
“爸——爸爸——。”
颤抖着唇抖出艰难的名讳,许冠霆没了整洁的西装革履,五花大绑的被架到毕良眼前,柴敏思用力一推他就跪了下来。
“哥——眼前这个人是你迄今为止最痛恨的人吧——。”
痛恨么?是啊,还有那些惨痛的恐惧。
157、冷酷
“爸——爸爸——。”他又唤了一遍,不是对这名称的眷恋,类似于胆怯的前奏,抵御着它们一波一波砸来。记忆手持一把剪刀,豁开他尘封的逃避。那一夜又清晰——
无数个不着寸缕的人体进入他又撕裂他,反复重现,如月球周而复始的环绕。那记忆光回想就会疼到麻木。那夜哭到喉咙似乎也破碎,永无止境的无助。混合着两个弟弟的尸首,全在宣布这件事实,向所有人揭示他的无奈无力
他该如何面对?!他又无从谈起那些过往——。他一生都试图摆脱自己的软弱无能,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证明这一点而已。正如想要从迷宫里走出来的人,一圈接着一圈的白费力气,结局是死路一条,可偏偏这样的人不肯死心,依然执着的去破解,直到再也走不动了,再也无路可走了。
“哥,你别灰心么!你可以改变命运的,只要你杀了他,就可以和六岁起的噩梦告别——。”柴敏思的声音适时奏响在毕良耳畔,他扮成毕良的心理医生,简直是挖掘到他内心最隐蔽的地点。
是什么?冰冷与沉重一并被塞入?怔愣间,枪已驻留掌心,它的钝厚犹如覆盖上来的雷峰塔,压迫指尖令它们喘不上气。
“哥——,我让你亲手杀了他——。”无情无色的语调从耳边划过,不留丝毫迟疑的离开,残忍给听者,温柔自己带走。
毕良侧过头,茫然的目光透着无措的选择:“你让我做什么?”
“杀了他!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你恨不得要他死吗?!”
生杀大权就是这样简单么?一把枪,一粒子弹,一条人命。
视线从柴敏思的笑容掉转回来,落在手中的枪口上。曾几何时,他真的想这样手握枪,牢牢控制住眼前这人的生杀大权,手指一勾,所有的耻辱和痛苦就可以这样一笔勾销。如果那是幼年为了堵住绝望的出口所使出的自我安慰疗伤法。而现在,他不敢做的,不可能实现的童年幻想,此刻就能变为现实,而且是立刻——。
“毕良?”许冠霆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站立的男人,向来叱咤风云的人物竟也露出谦卑的胆怯。
冷酷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要在面对别人的软弱时,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就好,只要毕良转过头,闭上眼,扣动——。
不行!这人尽管是他曾经那么恨的人,但是他也没停止过敬爱——。对于父亲,出自于一个儿子的敬爱——,这个人已经寄托了他毕良太多的期盼。他真的下不了手!
“哥!你还不知道吧,你母亲是被这人逼死的!”
毕良手一抖,柴敏思贴着他的后背,手绕过他的双臂,包裹他的手,与他一同握住了枪柄。
“那天,这人找到了你母亲,逼你母亲以死谢罪,你不信吗?可以听他亲口告诉你——。”
慢慢的把眼睛方向移到许冠霆面部,得到了一个点头的答复。毕良,怕了,怕到举枪的手再也握不住枪身,抖得连累了柴敏思的手也跟着颤动。
“妈妈她一直以来——。”毕良再也说不下去,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而活着的人还会为死的人忏悔悲哀吗?!就算忏悔也是徒劳的苍白。
“你妈妈她——!”许冠霆听出毕良未完结语言中的含义,死死盯着毕良,突然枪顶在他的脑门。持枪的人正是毕良,柴敏思已经松开了手。
许冠霆忽视枪的威胁,冲毕良喊道:“你妈妈她是不是——?!”
“是!妈妈她爱的人是你,对那个男人也许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但是对你,从来都是——。”
“我也爱她啊!”许冠霆吼叫出声,头磕在地上。
是啊,如果不爱母亲的话,为什么把恨都转嫁在一个无辜孩子身上却不肯伤女人分毫,又为什么在多年后的苦苦寻找后由爱生恨呢?对两人的爱恨离别,毕良看得最清楚。而现在,抛开对许冠霆行为的明了,他想给这位视作自己父亲的男人一个痛快,这样,母亲也会开心的——。
柴敏思确信无疑毕良的所想所感,他相信毕良一定会扣动扳机,迫使哥哥杀人的自己是邪恶的,他又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下一瞬,在柴敏思以为枪会响的那一刻,枪突然转向了毕良的太阳穴。毕良举着枪对着自己,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许冠霆,包括柴敏思。
毕良转向了柴敏思,他们兄弟两人此时是面对面的,似乎所有问题都可以在这种开诚布公的局面下解决。
“敏思,放了他——。”
“我不明白!哥!我不明白!”
“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就放了他,这是我当哥哥的最后一个要求。”这么说着的毕良,语速缓慢而有力,陈述般的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语中有令人不可违抗的威严。
这样的毕良,是作为哥哥在教训柴敏思的毕良。
“我再说一遍!放了他!”
柴敏思的目光不禁跟随着毕良的手辗转到他手腕的伤口,那里还在流血,尽管流量不大,却已经青白了毕良的脸色。
“毕良!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许冠霆出声。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柴敏思还来不及冲过去,许冠霆抓过毕良的□□对准了自己的脑门——嘭!枪响了——遮挡毕良的身躯倒下,空出眼前的一片白。柴敏思抱住毕良,他从没感到哥哥的身体这么冰冷过。
“他死了,他死了——。”紧紧的呢喃,在不敢相信和相信之间。
两人谁都没再多说。柴敏思知道这场战争胜利的是他,如果杀了柴家两兄弟不过是一道必然的程序,那么抓来许冠霆是为了做一个测验。他想知道,做了那些事情的自己会不会获得毕良的原谅。
如果,你能原谅许冠霆——
你是不是也能原谅我?!
所以当毕良把枪从许冠霆脑门放下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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