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瑶晚上又睡不着,披了一件外套走到院子里。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游云,墨蓝墨蓝的天好似经水洗涤过。天上闪烁着的星星,宛若宝石一般耀眼。
向薇说道:“夫人,晚上露水重,在外面时间长了容易着凉!我们进屋吧”
月瑶摇头,静静地站着。当年在海口的时候,每当又心事睡不着时她就喜欢站在院子里看月亮,看星星。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风吹来,月瑶打一个冷颤。向薇指着旁边的一棵树说道:“你看,树上都凝了露水了。”
月瑶望过去,树上的叶子上确实挂了露珠儿了。而且露珠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圆,蓦然,叶子上的露水滚落下去了。
向薇说道:“夫人,进屋吧!你再不进屋明日肯定要着凉的,现在家里这个样子,你可不能倒下。”
月瑶听了这话,转身跟向薇说道:“明日去昭华寺。”
向薇等反应过来,说道:“夫人,现在那个疯子还没抓住,你现在去昭华寺太危险了。”现在去昭华寺不等于是告诉周树让他来掳人。
月瑶意已决:“就这么定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了。与其这样无往焦虑地等着通政使司那边的消息,还不如自己出去,将周树引出来。
向薇坚决不同意:“太危险了。”
月瑶又一次仰望着上空:“危险也要去。”
向薇看到月瑶意已决,当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月瑶一旦下了决心做某件事,谁都阻止不了。
第二天,月瑶让廷正留下护着三个孩子,她带着向薇跟谷幽等人去昭华寺。
廷正觉得月瑶的行为太危险了:“姐,那个人还没抓住,你现在去昭华寺,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
月瑶也没有跟廷正说太多:“我心里有数,廷正,晟哥儿他们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护他们周全。”周树不会要她的命的,这点月瑶还是很有把握的。
廷正也知道月瑶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晟哥儿他们有事的。”
月瑶出门以后,晟哥儿三兄弟才知道他们的娘亲去了昭华寺,晟哥儿万分焦虑:“舅舅,不能让娘出去。”
旭哥儿表示一定要去将娘追回来,现在去昭华寺太危险了。
廷正摇头说道:“不成,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护好你们的安全。”廷正见三个孩子都急红眼,说道:“你娘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你们应该相信她。”廷正正因为知道月瑶行事一向有分寸,不是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所以才没阻止。
向薇一直提着心,还让护卫也都提高警惕。
月瑶笑着说道:“你当周树能掐会算,算到我们今日去昭华寺?就算有埋伏,也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才有。”
向薇觉得月瑶是奇葩,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你不担心呀?”万一又被掳走了可怎么办?
月瑶轻笑道:“再糟糕也不外乎是现在了。”如今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周树就算想要带走她,也带不走。
如月瑶所说,去昭华寺的路上风平浪静,不过向薇还是没有半点放松,哪怕到了昭华寺,她还是绷紧着神经。
月瑶直接去见老方丈,然后去了大殿参拜了佛祖与众位菩萨,等拜完菩萨以后,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月瑶用了午膳,说道:“去山上走走吧!”月瑶自江南回京城来过昭华寺一趟,不过那次来是捐献她抄写的经书,因为家务事太多,她没有时间再在昭华寺内走。
向薇也没阻止。
月瑶边走边看风景,风景依旧,可人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向薇看着月瑶又在发呆,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最近都不知道夫人发了多少次呆了。
月瑶点了一下头:“回去吧!回厢房收拾好东西就下去。”下山,肯定不会平静。
走了不到三分钟,月瑶习惯性地往上看了一眼,看到上面飘着一条五颜六色的彩带,那彩带仿若彩虹一般。
向薇顺着月瑶的眼睛也看到了那条彩带:“也不知道是谁家夫人将这么一条彩带丢在山上了。”
月瑶看到这条彩带去仿若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向薇吓了一跳,拉着月瑶说道:“夫人,你怎么了?”可别又被魔怔了,向薇现在最怕的就是月瑶这种情况了。
月瑶望着向薇跟谷幽还有谷兰等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向薇望着山上,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要是可以的话,向薇都不愿意月瑶再上山,而是赶紧回家。
月瑶摇头说道:“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了。”
在月瑶的强烈要求下,六个人都在原地,然后大家看着月瑶一步一步朝着山坡走去。
山上的风很大,吹得月瑶的头发都有些乱了,裙摆也是四处飞扬,可是这些已经不能让月瑶再有时间关注了。
月瑶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山坡,很快,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袍,背靠着她的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也转过身来。
月瑶低低地说道:“真的是你?”那声音,非常的平静,平静到月瑶都怀疑这声音是否是自己说出去的。
周树的眼睛非常的深沉,仿若见不到底的幽谭,眉眼之间也看不见丝亳的喜怒哀乐,看到月瑶,说道:“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这语气,好像来的是最亲密的人。
月瑶听了这话心头一滯,强按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然后故作平静地问道:“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周树却是定定地看着月瑶,说道:“这次到京,我只是想证实一些事情,并不是想要打忧你。”
月瑶没有说话,只是心头在冷笑,不想打忧自己的生活,却将自己弄得都快成神经病了。
周树那双深沉的眸子看得月瑶心底发颤,过了许久,周树才说道:“我离开海口以后,就没打算再回来,可是从三年前开始,我开始做梦,梦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
周树的话,让月瑶不期然地想起了马鹏,马鹏也做过一个梦,梦到他的前世,难道周树也梦到了那个前世,想起刚才见到的那根彩带,月瑶全身发冷。
周树接着说道:“与其说是一个梦,不若说是一个故事,我娶她时,她刚开始嫌弃我是低下的商人,整日以泪洗面,后来我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爱护她,她才慢慢接受了我,之后,我们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时候,我只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我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周树说话的速度慢得非常非常的慢,好似时间都能为此停留下来一般。
月瑶用指甲掐着手心,以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周树声音越发轻柔:“后来,她怀了孩子,怀了我的孩子,那时候,我觉得老天对我太厚待了,让我一生再没有遗憾了。”
月瑶想到那个死去无缘来到世间的孩子,想到她开始知道怀了孩子时的喜悦,可就在她欢喜不已时她却知道自己只是周树的外室,一个玩物时,她就觉得天都塌了,同时,她的心也死了。
周树望着月瑶,低低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残忍地看着他在你的眼前消失,那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月瑶再也伪装不下去,悲戚地说道:“因为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我不能让这个错误一直延续下去。”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背负着外室子这样一个卑贱的出身,更不能忍受孩子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冷眼之中。
周树轻轻地笑了:“原来我没有猜错。”周树的笑容带着一种无望而又悲痛。
他做的梦断断续续,可因为梦中的事情太深刻,梦里的事哪怕他醒来以后也都记住了,可梦中的事与现实完全不一样,月瑶没有嫁给他,更没有随着他来到海口,梦中的月瑶柔弱善良,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梦中的月瑶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的人,可是现实之中的连月瑶,却是一个能杀人的狠辣的女人。
梦中与现实的察觉,让周树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可是梦中出现的事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因为那些快乐、痛苦的、难忘的、悲伤的事,他都感同身受,梦中的那些事也好似刻在他的心头上,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日复一日地受着煎熬,周树终于受不住了,他重新回到了大元朝,然后费了一番功夫求了一个得道高僧给他解梦,那高僧说着周树定然是上辈子欠了梦中人太多太多的债,以致让这种怨念缠住了,想要寻求解脱,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树这才来到京城,也是到了京城,周树才突然想起在周家第一次见到月瑶的神情,月瑶看到他时的惊恐。
周树想到那高僧的话,突然心头一动,立即让人去查了月瑶这些年做过的事,越查他就越觉得不对劲,等到最后,他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结果,那就是月瑶也做过跟他一样的梦,梦到了那些事情,不同的是,他是三年前做的那些梦,而月瑶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梦到那些事了。
也因为,他见到月瑶那么平静的样子,才想到故意用没能出世的孩子来刺激月瑶,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如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