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烟花

思梅愣住,婉潞也停在那里,见她们两都不说话,诚远伯夫人的眼神开始慢慢暗下,她虽老实些却不笨,当面求亲对方都没应准的话,这再寻人说媒那就更难了。诚远伯夫人叹了口气:“哎,我也是急昏头了,既说出那话来,就是不肯的意思,我还这样贴上去,不被人笑话才怪。”

婉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思梅已经笑了:“亲家太太您也是关心外孙,您放心,总是我亲侄子,他的婚事难道我会不操心?”得了思梅这话,诚远伯夫人如吃了定心丸般笑了笑。

走出宫门各自归家,皇帝那边的赐宴还没结束,赵思贤并没和婉潞一起回去。坐在车上,婉潞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汗。各家府邸的往来应酬,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的婚事,还有家务事,这些事情就是自己这个当家主母该做的。

像今天这种情形以后是不会少的,当然,身份所限她们不会明着对你不好,但暗地里的冷嘲热讽有时可是比明着骂你还让人难受。

婉潞除下冠子,脖子动了动好让整个人舒服些,当初决定的时候不就有这个准备了吗?只要在孩子们长大之前,把这些风言风语全都按下去就好。

过年大人小孩都放松了,过年家里的家事也不那么多,婉潞也能带着孩子们在年初二的时候回趟娘家,这还是婉潞第一回过年时候回娘家呢。去年还是老侯爷的热孝,这些习俗都被免了。

淑娥去年五月生的个女儿已经八个来月,粉团一般玉雪可爱,朱氏和王太太两人整天抱着这孩子爱不释手。淑娥和续宗都还年轻,朱氏和王太太都盼着淑娥早点再多生几个孩子出来,好破了平家嫡系五代单传的例。

智哥儿见了可爱的小表妹,抱在怀里就不撒手,这时婉潞就不担心他像小时候抱瑾姐儿一样把妹妹摔了,只是在旁边笑着看,瑾姐儿虽稀罕妹妹,但一出门她就要摆个做姐姐的样子,好给福姐儿做榜样,只是坐在朱氏旁边瞪着大眼睛看。

朱氏剥了瓜子往外孙女嘴里放,用手摸着她的两个小丫角:“我的乖乖姐儿,这沉静气度,真不像七岁的孩子。”婉潞正给福姐儿抓点心,听了朱氏这话就回头笑了:“娘,您现在瞧着她是这样乖巧,等一回到院里,比谁都闹。”

朱氏把瑾姐儿往怀里抱紧些:“好姐儿,到了外婆这就跟到家一样,可着劲儿闹,过年了就别拘着那些规矩。”瑾姐儿只是笑不说话。

丫鬟们已经报:“大爷进来了。”续宗自己挑起帘子走了进来,成亲这一年多,又做了父亲,续宗看起来稳重很多,脸上的稚气全然消去,一双眼闪闪发亮。

看着弟弟走进来,当年那个需要自己教导的孩子已经全然不见,婉潞心头掠过一丝伤感,回头见朱氏正笑着让续宗起来,朱氏发边的银丝已清晰可见,她虽比同龄妇人看起来要年轻,但那往下垂的脸皮和鬓边银丝告诉婉潞,朱氏的青春岁月已经一去不返。

德哥儿等续宗站起身就从王太太怀里蹦下来:“舅舅,舅舅,我们去外面放炮竹。”婉潞收回思绪,往德哥儿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仗着舅舅宠你,就要舅舅带你去放炮仗,也不怕别人耳朵都被震聋。”续宗已经搂住德哥儿,德哥儿整个人都窜到他怀里,一副有人依仗就不怕娘的架势。

朱氏已经笑了:“这过年,纵着他们也是,别光让哥儿们去,瑾姐儿,你也带着你妹妹们去。”瑾姐儿在听到德哥儿要跟着续宗去放炮仗就有些坐不住,不过还是要等大人说话,听到外祖母让自己跟着他们去放炮仗,起身行礼后才牵着福姐儿出去。

王太太也站起身对淑娥道:“走,咱娘儿俩也去瞧瞧热闹去。”淑娥晓得这是王太太要让朱氏母女说说话,吩咐奶妈把女儿抱好,自己扶着王太太出去。

屋里就剩婉潞朱氏两人,婉潞这才把脚一伸,半个身子瘫下去:“哎,总算可以松活些了。”朱氏疼爱地拍女儿一下:“这做大家子里的当家主母可不是轻易的事情,人多嘴杂,下人们做事的少,生事的多。”婉潞嗯了一声,接着才对朱氏道:“女儿想和娘讨教讨教,当年您刚嫁过来的时候,我记得下人们对娘您也是,”接着婉潞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还有女儿也是……”

听着婉潞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朱氏面上露出笑容:“你那时候还小,才七岁罢了,身边的奶妈妈又不是什么好人,你祖母也怕我这个后母欺负了你,未免防着我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朱氏说的轻描淡写,婉潞却晓得当年朱氏也是受了多少委屈,不由往朱氏身上偎了偎:“女儿也是现在才晓得当年娘受的委屈,当年女儿也着实太不懂事,还为了陈妈妈被赶走怪过您,现在想来,在家里留一些专会挑嘴拨舌的下人,那不是给自己埋祸根。”

听到婉潞提起往事,朱氏微微顿了顿才道:“当日以为你嫁的是幼子,也不会有什么承爵之事,做幼子媳妇的,只要循规蹈矩,孝敬公婆,友爱妯娌,管好自己小家就成了,现在你成了侯府主母,这管家的事情比原先繁重不知多少,也是命啊。”

婉潞又往朱氏身上蹭蹭没有说话,朱氏缓缓地道:“那些事呢,以前吴妈妈都教过你,只是人心易变,记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要恩威并施,切不可一味贪了名声,那就是害人害己的事。”这些话婉潞平日也曾和自己说过,听了朱氏的叮嘱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不可一味贪了名声。

当年如果朱氏也一味贪了慈爱名声,对自己只笑不骂,任由自己身边的人进行挑唆而不把他们逐出,家宅不宁不说,自己也绝不像今天这样。婉潞点头:“娘,女儿记住了,侄子犹子,该管教的时候就要管教,而不是一味慈爱,下人们要分清了忠奸,切不能一味听好话。”

朱氏又拍拍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一点就透,怕就怕时日久了,遇到难事未免糊涂了。”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鸾娥的声音传了进来:“啊,姐姐来了,要晓得姐姐来,我就早点回来,不在浅姐姐那里吃午饭了。”

鸾娥已经十五,爱说爱笑,朱太太十分喜欢她,常叹息自己没有年纪合适的儿子,不然就把鸾娥抢过来做自家媳妇。鸾娥和浅草十分投缘,昨儿大年初一浅草就派人把她接到方家,说两人许久没见,趁着过年要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看着鸾娥脸上如同春花开放一样的笑容,微微隆起的胸告诉人们她已经不再是孩子,婉潞只觉得无限喜欢,伸手拉她过来给她理着鬓边的红绒花:“你这样被你浅姐姐听见了,又该吃醋了。”

鸾娥已经腻到婉潞怀里:“才不会呢,浅姐姐知道我和婉姐姐好,只会高兴不会吃醋的。”说话时候她耳边的石榴石坠子在那打着晃,平添了几分活泼。

要说性子,鸾娥和八爷还真有些相配,不过一想起四太太,婉潞就打消了主意,再说鸾娥已经说好亲事,后面过去两家有一户姓宁的,是赵思贤的同年,他有个弟弟比鸾娥大两岁,已经下了定,就等鸾娥过了十六岁完婚。

婉潞见过那个宁姓男子,是个斯文有礼的男子,配鸾娥也配的上了,再说宁太太为人宽厚,并不像方太太一样,嫁过去也是小儿媳妇,家事也烦不到鸾娥身上。

婉潞轻轻拍着鸾娥的背,鸾娥舒服地眯着眼,那慵懒的神情有些像王太太养的一只猫,也十分活泼,歇下来时候就一脸慵懒,朱氏常笑话真是猫随主人。

外面传来炮仗的声音,鸾娥已经跳起来:“干娘,姐姐,我们出去瞧放炮仗,姐夫放的可好了。”说着一手拉一个就把她们拉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在看放炮仗,续宗把衣衫下摆掖在腰上,手里抓了支香,正在那递给德哥儿,要德哥儿点火,德哥儿一脸跃跃欲试又害怕的样子让婉潞瞧的抿唇笑了。

瑾姐儿和福姐儿两个正一边一个被王太太放在腋下以示安慰,看见婉潞出来,福姐儿放开王太太就跳进婉潞怀里,智哥儿玩的不亦乐乎,在那里喊瑾姐儿:“妹妹你来,这炮仗可好玩了。”

瑾姐儿双手还是紧紧捂住耳朵,使劲摇头,砰的一声,智哥儿放的炮仗高高飞上天空,炸出一朵绚丽的花,鸾娥已经笑了:“花开富贵,智哥儿,果然好彩头。”

虽然白天望的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那花是模糊的牡丹,婉潞低头去看得意洋洋的智哥儿,但愿如此。

在朱家玩了半天,回去路上孩子们东倒西歪地在打瞌睡,刚下车就看见有婆子过来:“奶奶您回来的正好,太太还说再不回来就要去亲家太太那请您呢。”

这又怎么了?婉潞让丫鬟们把孩子们抱进去,笑着问道:“出了什么事,要这样慌张?”婆子摇头:“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方才秦亲家府上来人了。”秦氏娘家来人,这是怎么了?秦氏还随丈夫在外任,秦家除了平时该送的节礼,几乎没什么别的来往。

婉潞进到楚夫人房里刚要行礼,楚夫人已经拦她:“现在事急,也别提这些了。”见里面丫鬟婆子一个都没,婉潞心里越发疑惑,楚夫人已经开口:“洛安公主薨了。”

这让婉潞更觉奇怪,昨儿去朝贺还看见洛安公主好好的,再说洛安公主薨了,赵府最多就是去送份丧仪,这都是有例子的,怎么楚夫人一脸为难?

果然楚夫人后面说的话把婉潞吓了一跳:“公主若是平常没了也罢,而是驸马打死的。”驸马打死公主?婉潞把这话在心里颠倒了好几次,那眼瞪的极大,楚夫人皱眉道:“公主是昨儿朝贺归来和驸马吵了几句,驸马也是酒后,不知为了什么就拿起酒壶往公主头上砸去,公主被砸的头破血流,虽请医诊治,但公主还是过了午时就薨了。秦夫人派人来,是想让赵府出面给驸马求个情,流放也好,什么也罢,只要留条命就可以。”

夫妻之间争吵本是常事,不过另一方是公主那就不同了,婉潞更加惊讶:“秦府是陛下的舅家,怎么也轮不到赵府出面为驸马求情吧?”楚夫人嗯了一声:“就是这点难办,驸马打死公主的事情,历朝又不是没有过,那些人家哪有一个好下场的?秦夫人是你三嫂的继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儿子做了驸马,自己后半世无限风光,哪晓得会出这样的事,现在秦家那里只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她这才病急乱投医求到我们这里。”

对秦府来说,公主的存在就是日后风光的保证,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不等皇帝降罪,秦府自己就乱成一团了。楚夫人又叹道:“总是亲戚面上,不好直接回绝的。”婉潞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楚夫人道:“婆婆,秦夫人是病急乱投医我们可不能乱,虽说秦府是三嫂的娘家,但三嫂嫁进赵家就是赵家人,凡事都该以夫家为重。”

楚夫人等的就是这句,微微叹道:“六奶奶,你现是当家人,就去劝劝亲家太太。” 原来转来转去是让自己去回绝,婉潞虽知道这差事不是好差事,也要低头应是,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新年的衣服,和楚夫人说过往自己房里换了素淡些的衣衫这才往秦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