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儿得了吩咐自去翻出一个鎏金錾花八宝纹手炉,再取了火钳子轻轻的拨了拨火盆,勺儿拨出碎碳后才扔了火钳子、取了匙箸,小心翼翼的夹了几块烧得通红的碎炭放进手炉里。
放完碳后勺儿小心翼翼的盖上盖子,随后一边将手炉塞到顾筝手里、一边不满的抱怨了句:“姑娘,夫人这是明摆着故意克扣听泉院的东西,才会默许库房那起踩高捧低的小人拿这些劣等的暴碳给您用!这些暴碳一烧起来、满屋子便都是浓烟,比厨房那地儿还呛人!”
箸儿同仇敌忾的接了句:“勺儿说的没错!除了我们听泉院,哪个主子屋里烧的火盆一天到晚的直往外冒烟、熏得叫人成日里只能眯着眼?这些劣等的暴炭更是不能往手炉里搁———搁了后手炉一个劲的往外冒烟,姑娘哪抱得住啊?”
自从送到听泉院的东西慢慢的比不得最初后,顾筝便猜到是罗夫人做的小手脚,也知道罗夫人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
若是换做别的事、顾筝兴许还能不和罗夫人计较,可偏偏顾筝这个伪萝莉活了两世、最在意的就是生活质量了,对吃穿用度虽不会特别讲究、样样都必须挑最好的,但顾筝却也有她最起码的底线———吃食只要寻常人能吃得下、顾筝就能接受,衣料穿在身上不硌人就成,平日里用的各种物件儿则图个顺手舒心。
可眼下这屋里成日里浓烟滚滚、跟个战场似的,已然是不能让顾筝舒心惬意的过日子了,这满屋子的浓烟也已经触及到顾筝心里的底线……既触及了底线,那顾筝自是要想个法子改变现状才行!
只是这罗夫人毕竟是岑府的当家主母、而顾筝说白了不过是寄人篱下,若非逼不得已、顾筝也不想和罗夫人起太多的冲突,毕竟顾筝母女真和罗夫人撕破脸了、可是一点好处都没。
因此顾筝听了勺儿二人的抱怨后,虽没有和她们一起抱怨、但却也若有所思的说了句:“别的事我们还能暂且忍上一忍,可一入冬这炭火就日日都得烤,我们总不能天天被这浓烟熏得灰头土脸吧?是得想个法子敲打、敲打库房那边的人,叫他们不敢再克扣听泉院的吃穿用度。”
勺儿听了心直口快的提了个建议:“姑娘,不如我们把这事告诉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姑奶奶?姑奶奶若是知道了,定会跑去老太太跟前狠狠的告上一状,但凡老太太知道后发了话、夫人必是不敢再克扣听泉院的吃穿用度了!哼!到时候看库房那起踩高捧低的小人还敢不敢送这样的……”
“好啦,就你小丫头话多!姑娘自个儿主意大着哩!哪需要你来教她怎么做?”
稍微老成几分的箸儿不等勺儿说完便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打断勺儿的话后才对顾筝说道:“姑娘,奴婢觉得勺儿说的有些不妥!太夫人心疼姑娘和姑奶奶是没错,但姑娘也得反过来心疼太夫人、叫她少操点心才是。再说了,夫人始终是夫人、是太夫人的儿媳妇儿……”
箸儿没把话说完,但她的意思顾筝却很快就明白了———箸儿应该是想委婉的提醒顾筝别和罗夫人交恶,一是为了不让太夫人难做;二是倘若真的交恶,今后太夫人不在了,顾筝母女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顾筝对箸儿的意思心领神会,只见她一边赞许的看了箸儿一眼,一边笑嘻嘻的对勺儿说道:“就是这个理儿!太夫人既给了我和娘住的地方,还管了我们吃、我们穿,我们就应该知足感恩才是,不该太过贪心、到处让太夫人替我们操心。”
勺儿听了顾筝的话一脸郁闷的撅了嘴,闷闷的说道:“既然这状告不得,那我们就只能一直被库房那起小人欺负了!无人发话,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绝不会主动收敛!”
“勺儿姐姐你别闷闷不乐啦!这办法都是人想的,我就不信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其实顾筝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解决这件事,只是她也不愿意和罗夫人再起正面冲突,更不想放顾丽娘出去大闹———顾筝觉得就算要把这件事捅到太夫人面前、告罗夫人一状,那也不能由她和顾丽娘去捅、去告,得想个巧妙些的法子才是。
箸儿不忍见顾筝为此事犯愁,便笑嘻嘻的岔开话题、拣了些大宅院里有趣的事说与顾筝知晓。勺儿这回倒是知趣,很快就跟箸儿一块儿、一唱一和的说笑逗顾筝开心……主仆三人说着、说着便嘻嘻哈哈的玩闹起来,先前那小小的不愉快也随之散去。
顾筝几人嬉闹了一会儿后,听泉院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不但来的意外、且还不是空着手来的———她竟给顾筝母女送来了满满一箩筐的上好金炭,且她一见面就连连抱怨、并像主人似的安排起来。
“哎哟!这些一烧就直冒浓烟的暴炭哪能用?就是厨房的婆子用它都觉得熏眼睛!”突然到访的赵姨娘一边拿了条帕子捂着口鼻,一边一脸嫌弃的扫屋里那盆暴碳一眼,并马上对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春雪吩咐道:“春雪,还不赶紧替表姑娘把火盆里的炭给换了?再去给我沏盏好茶来!”
春雪一得了吩咐、当下便带着人忙了起来,先是把火盆里的暴碳都给倒了、换上了赵姨娘带来的金碳,紧接着又使人跟着勺儿去沏茶……而火盆里一换上赵姨娘带来的上好金炭,果然便不再一个劲的往外冒那熏得人眼睛发酸的浓烟了。
一旁的赵姨娘等春雪换好了炭才袅袅娜娜的挨着绣墩坐下,坐下后她眼尖的发现顾筝手上抱着的手炉也一个劲的往外冒烟,当下便不由分说、十分热情的把自个儿手里捧着的双提环五福捧寿手炉塞给顾筝,并顺手把顾筝原来抱着的手炉递给春雪换炭。
顾筝一边承了赵姨娘的好意,一边回想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关于赵姨娘的一些事———顾筝知道赵姨娘虽只是个姨娘,但在岑府里却颇有地位,身份地位固然是在罗夫人之下、但却凌驾在其余几位姨娘之上。
顾筝还听说这赵姨娘打入门起、就不屑走诸位姨娘最爱走的小白花路线,不但从不扮柔弱装可怜的博岑老爷的怜惜,且性子十分泼辣强悍、经常和罗夫人对着干,更是从不会像孙姨娘那样低头服小、恭恭敬敬的服侍罗夫人……
岑府里关于赵姨娘的八卦着实有不少,其中一个最让顾筝热血沸腾的八卦,便是有人猜测赵姨娘之所以这般蛮横泼辣、却依旧能深得岑老爷的喜爱,一定是她把她的彪悍泼辣风格延续到了闺房之趣上,让岑老爷尝到了别样滋味、另样风情,多年来才会一直舍不得丢开手。
当然,这赵姨娘之所以能够成为岑家诸位姨娘的领袖,除了她本身是个贵妾、且模样生得极好外,她那突然比最初显赫了不少的娘家,也是让她得以挺直腰杆、态度嚣张的和罗夫人明争暗斗的本钱!
话说这赵姨娘当年原是一姓赵县令家的庶女,那赵县令为了巴结岑老爷、便把她送给岑老爷做妾,想着讨好岑老爷得些好处。毕竟岑老太爷未去世、岑老爷还未卸职丁忧时,可是镇守刺桐两州的边关大将,手里多少握着一些实权。
这赵姨娘抬进岑家为妾后,倒是真把岑老爷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进献她的老爹连带着得了不少的好处,很快就靠着岑老爷的提携升为刺州府知府。这赵县令以一个庶女换来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本是十分满足了,没想到他的好运却是在后头……
话说升了官的赵知府一上任就负责监管修缮河堤一事,说来也巧,这河堤修好后正好遇上当今天子微服到刺州寻访民情。皇帝既到了刺州,那自然是要悄悄的巡视新修好的河堤了,而这一巡视、皇帝竟阴差阳错的看中了赵知府的嫡女,遂私下授意赵知府把嫡女送进宫去。
赵知府的嫡女进宫后倒是左右逢源、平步青云,虽然刚刚进宫时只被封为赵才人,但她进宫后颇得皇帝的喜爱、圣宠更是一直不断,这些年来先后被晋为“美人”、“昭仪”、“婕妤”。赵氏晋封为婕妤后才过了一年,皇帝就又下旨将她晋为“康嫔”。
如此一来,赵姨娘的娘家算是出了位娘娘,虽不在妃位,但在后宫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主子了。且这康嫔很有吹枕边风的本事,入宫这些年来倒也没白献身伺候皇帝,而是一面伺候一面让赵知府平步青云的连升了几级,一下子就蹿到差不多要和岑老爷平起平坐的位置!
而娘家的显赫自是让赵姨娘在岑家得以挺直腰杆子,原就不曾收敛过的泼辣性情更是变本加厉的表现出来,甚至仗着康嫔的关系,赵姨娘的胆儿是越来越大,发展到最后竟慢慢的能和罗夫人这个当家夫人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