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阿哥胤禛看来老十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原本预算着这回清欠会遇上不少的麻烦,为此也做好的多手的准备,甚至做好了跟老十来场御前官司的打算,但出乎胤禛预料的是:户部的官差刚到老十的门上讨要欠款,老十就很是配合地还出了部分银两,声称其余的过几日凑齐了一定交清。
老十很配合,可胤禛却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空落落地不着力,想要拿老十当靶子打顺带立威的想头就算是幻灭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老十这么个愣头青都不敢不配合,余者又何足道哉,就这么着,胤禛也不管年关将至,大规模的清欠工作就拉开了序幕,户部一帮子官吏四下奔走、追比,搅得满朝风雨,大小官吏叫苦连天。
清代官吏俸禄不高:以岁俸为名,发给银两,自一品到九品至未人流,共分10个等级,一品最高180两,二品155两,三品130两,四品105两,五品80两,六品60两,七品45两,八品40两,正九品33两,从九品及未人流只有31两,京官每百两银有禄米50石。若是按这等俸禄过日子,别说是七、八品的小官,就算是一品大员,也只能紧巴巴地熬着,连仆人都请不起几个,更别说迎来送往、花天酒地的了。
不过那些子俸禄都是明面上的,除非是那些像大、小于成龙之类的清官,其他官都不指望着靠这点子俸禄过活,京官中有结印局(帮着来京的同乡作保或是帮着写些推荐信之类东西的一个机构,相当同乡会)有外地官每年孝敬的冰、碳敬,有吃干股等等之类的灰色收入;地方官则有火耗、打官司、刮地皮之类的来钱门路,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说过了些,但一任知府当下来,就算不太贪,整个万把两银子却是不成问题的。
按理说,官员们都应该很富有的了,不至于穷到要向国库里伸手吧,其实不然,向上级送礼要钱,平级之间人情往来要钱,帮衬着宗族乡邻要钱,自个儿潇洒要钱,要想升官还得额外掏钱,这林林种种的花钱可是不少,一旦手头转不过来时,这主意可就打到国库身上了,借了的用了,至于还不还的那可就说不准了,就这么着,你借他也借,几千万两银子就给借没了,可把康熙老爷子给心疼得直骂娘。
官跟官还不一样,实缺的官肥得很,来钱快,户部一追比,能还的也就还了,暂时不能的也签了份还款计划书,当然私底下可是痛骂四阿哥胤禛来着:大过年地,上门逼债不近人情。可问题是京官中有实缺的肥官儿少,闲散的官员却多,那些子翰林、撰修之类的官可是穷得很,被户部逼得四下借钱,不少欠得多的穷官只好称病躲在家里连朝都不敢上。
官员们倒还好,虽然背后骂得凶,可毕竟不敢抗旨不遵,那些子闲散宗室、闲散满人可就不那么好说话的了。那一个个可都是无赖惯了的,户部官员上门讨债,连门都进不去,有时甚至还被打了出去,种种事端没个完了,可把胤禛这个掌总的阿哥给累坏了,四下忙碌着亲自上门追比,这么一搞,胤禛就得了个外号:“扒皮阿哥”。
“扒皮阿哥”就“扒皮阿哥”,随他们叫去,胤禛虽恼火得了这么难听的外号,可眼瞅着国库日渐鼓了起来,心里头着实有些成就感,只不过他高兴得早了些,那些子被追比的阿哥们联起手来狠狠地摆了胤禛一道。
见天就要过年了,京城上下到处一片喜庆,只是大小官吏们却是一片的哀声,手头没钱,这年难过啊,为了清欠而典当东西的官吏可是多如牛毛,连阿哥都玩起了卖家产还债的勾当了。这不,大中午的,菜市口那块地儿就搭起了个台子,上面还用红布搞了个大横幅,上书“拍卖”二字。台下一字排开几张太师椅,那上头坐着的可全都是重量级人物——十阿哥黑着脸坐在第一个,其后是几个闲散的贝勒、贝子;台上十几个家丁直着嗓子吆喝,口口声声被恶人逼迫,无奈只能拍卖家产。
京城里的百姓见识广得很,破落的大富人家典当家产的事早看腻了,却还真没听说过阿哥也玩不下,要靠卖家产度日子的,这等新鲜事当然要去看看热闹。好家伙,这菜市口人山人海就跟往日出红差(死刑犯被砍头)时的情景有的一比了。不过京城的百姓精着呢,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看归看,买是不买的,品头论足,传播一下流言蜚语还是要的。就这么着闹了一个下午,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么件事儿,那流言里把四阿哥都传成了妖魔般的人物,“扒皮阿哥”的外号可就尽人皆知了。
胤禛自然也听说了这件稀奇事,心里头虽恼火,可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老十这么干完全是在演戏,就算真的落到如此地步也全是自找的,再说今儿个就要过年了,宫里头还有个家宴,胤禛也没去细想老十搞这么一手背后究竟有些啥其他的东西,紧巴巴地梳洗了一番,乘着大轿就进宫里去了。
家宴就是家宴,帝王家的家宴虽说规矩大了些,可也还是家宴,也就是一帮子阿哥排了几桌,围着康熙老爷子吃顿饭,吟些应景儿的诗,说些笑话儿,哄着老爷子开心。
今儿个康熙老爷子心情不错,听着阿哥们凑趣的笑话儿,笑得合不拢嘴,正开心着呢,就见十阿哥胤锇穿着件破旧的衣服,满脸阴沉地来了。今年的春节除了在外办差的六阿哥没赶回来外,就缺了十阿哥一人,头前老爷子就曾问过老十到哪去了,那起子阿哥个个支支吾吾,谁也没说实话,倒是八阿哥讲了个笑话转移了老爷子的注意力。这会儿老爷子一见老十穿着件烂衫就这么来了,心里头不免有些生气,收起笑脸问到:“胤锇,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到得如此之晚?”
胤锇黑着脸跪下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没钱还债,卖家产去了,全部家当就剩身上这件衣服了。”
康熙老爷子的脸立刻黑了起来,冷哼了一下道:“朕没听明白,说清楚了!”
胤锇梗着脖子道:“别问儿臣,皇阿玛要问,问四哥去好了。”
“放肆!”康熙老爷子铁青着脸道:“有你这么跟朕说话的吗?说,怎么回事?”
胤锇仰着头就是不说话,眼瞅着康熙老爷子就要发火,三阿哥胤祉站了起来道:“皇阿玛息怒,这事儿,是这样的……”胤祉将胤锇没钱还债,被户部上下追比得只能上菜市口摆摊卖家产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某些个小京官因还不起钱被逼得上了吊的话。
胤祉刚说完,老九胤禟立刻接了口:“皇阿玛,儿臣还听说那起子户部官僚连翰林院大学士缪彤、缪老师欠了十两银子都打上门去追比,缪老师可是咱阿哥们的师傅,这起子官员就连一点儿起码的尊敬都没有,生生把缪老师给气病了。”
老九胤禟的话音刚落,老大胤禔跟着接上:“皇阿玛,儿臣也被那起子官员追得紧,还钱还得年关都过不下去了,若不是今晚家宴,儿臣这会儿也琢磨着该典当些东西好过年了。”
老五、老七胆子小,眼瞅着老爷子那张越来越黑的脸,低着声也跟了几句,大体上也是诉了回苦。老八一脸子沉痛地说道:“皇阿玛,儿臣以为追比当然是必须的,可也不能损了朝廷的体面,若是朝官们都被逼得四下借钱还债,这朝中的事儿还有谁肯用心,儿臣以为此事尚需从长计议为好。”
胤禛没想到兄弟们会挑这么个时候闹事,这会儿早已气青了脸,眼瞅着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心痛如绞,见康熙老爷子望了过来,一头跪下,咬着牙道:“皇阿玛,欠债还钱原本就是常理,更何况欠的是国库,朝廷没了钱,又谈何朝政,再说,阿哥们领着大把的俸禄,更不该向国库里伸手,若是欠了的也该及早还了,好给朝臣们做个表率。”
胤禛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大阿哥们顿时起了哄,七嘴八舌地乱扯一气,大体上都是指责老四不地道之类的话儿。康熙老爷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住嘴!朕还没死呢,你等就这般胡闹,想气死朕不成!”
一直安静地坐着的太子胤礽忙走了出来,跪倒在地道:“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老四也是出于公心,只是过了些,兄弟们有难处,也该多体谅一些,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的……”
胤礽的话纯属废话,两边不讨好,这几个阿哥都扭着头不看胤礽,康熙老爷子也听不下去了,猛地站了起来,恨恨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大家伙见老爷子走了,各自看了看,结了伙都走了,只留下胤礽一人面对着剩下的那些小一点的早已吓坏了的阿哥们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