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那个同居的帖子二楼还被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子和先前那张证件照最大的区别,就是生得一副聪明相。

不到一分钟就有人表示这个假设不是不可能,更有许多人表示自己也是这丧尽天良有损人道不伦的一幕的目击者云云。最让程有念满意得扯唇笑的部分是有人回复说:“楼主真相帝”,她对自己以及回帖人的行为表示十分赞赏,甚至萌生出给那人奖一朵小红花的冲动。

这件事再次应验了一句话:只要马甲在手,走遍天下无忧。她颇为满意的关掉了电脑,爬上床。

手机铃声响起,一首往年不变的夜曲。程有念刚接听就连“喂”都还没说就听见那边说:“是不是首页有惊喜呀。”

温景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程有念还在被窝里兴奋得辗转难眠:“嗯哼。”她轻哼了一声,鼻音的语调微微上扬,“我都想奖你一朵小红花了。”那语气不细细品味是绝听不出讥讽意味的。

“……不是我发的帖……真的,我发誓。”对于温景让程有念不费一兵一卒就套出话来飞,意料之中。

“得了吧,说说,这次想要什么打赏啊,缺什么尽管说。爷今儿个高兴,奖你一朵小红花。”

“程大小姐,程大爷……小女子我就是想博你一乐,你看着可是欢心啊?”

程有念翻了个身,窗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她勾了唇,把手机贴的离耳朵更近了些:“欢心,欢心的很。”

这次,不是夜曲。钢琴的曲调明快,可见弹琴的人心情不错。

“既然不要小红花,那就赏你一丈红吧。给你机会也不求道保命的平安符……温景,你最近果然是姨妈失调紊乱吧!竟然敢发我的证件照上去?你根本就只是想发我证件照上去吧。”程有念继续说着眯起眼挑了挑眉。她完完全全记得当初温景见到她的证件照时曾捧腹大笑,并且发誓一定要让别人瞧瞧照片里人的傻样。谁教那照片里的人一改程有念平时的精明古怪嚣张气焰,看着,有些傻。

“……呃,其实吧,我不发别人也会发的。”

“别人没有我的证件照。”程有念扁了扁嘴,“还八分呢,姑奶奶就算八分还有两分也是打赏给你了看你零分可怜兮兮的。”

“行行行,好好好。程大小姐,不知你明天可是有空陪我去趟超市补给家用啊?……诶?你在听卡农?怎么最近变高雅了,据我所知你唯一辨得出的曲子就是夜曲了,还是余时大哥一直弹的缘故。”想必是温景听到了这边的琴音。

原来是卡农啊。

程有念挑了挑眉,她只觉得这旋律有那么几分耳熟,虽然她音乐是完全不懂但这曲子倒是听着十分而是。奈何实在是个音乐白痴,自然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她唯一记得住的夜曲,还是因为林余时死记硬背下来的。要说程有念吧,也算个聪明人,唯独什么音乐啊艺术什么的一点点的天赋细胞都没有,故此温景更是仗着自己学过几年钢琴和绘画总说她世俗。

“我的艺术细胞就是隐藏的好,像你这种愚昧的人自然发现不了。”每每温景谈及艺术的事儿吧,程有念一定是拿这句话来反驳的,这次也一样。她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好啦好啦,睡了,掰掰,明天见。”只是她挂了电话没有真的睡觉,而是一溜烟的下床趿着拖鞋连灯都没开就下楼去了。

她在窜到楼下在走去玄关路过沙发的时候折过去,从被丢在沙发上的背包里掏出了林余时家的备用钥匙。

程有念也不知道她在这个日黑风高的夏天夜晚十点半着了什么魔障跑到林余时家去看他扰民。

其实白杏社区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无论是门板还是窗户都是用上好的隔音材料。林余时大半夜弹琴根本不存在扰民一说,是程有念心甘情愿的被扰。她曾向林余时求证过为什么总喜欢夜里关上门打开窗弹钢琴,到底是不是出于某种报复社会的心态扰民?林余时给出了一个让程有念羞愧到遁地的满是文艺腔的说法,外面的蛙鸣蝉叫声能让我安静下来。

程有念觉得自己不止是个艺术的门外汉,还是个文艺的门外汉就连装个文艺的情调资本都是统统没有的,在此之前无论何时她听到外面的蛙声蝉鸣都觉得十分烦躁。

她就此事还咨询了一下温景,结果那女人也跟林余时一个想法,最后在周墨那里得到支持后才被治愈了——是他们出于某种自以为怀揣艺术情怀的不正常,我们才是正常的。

程有念连鞋子都没换,趿着家里的素色棉布拖鞋就一路鬼使神差的,到了二楼琴房的门口。由于脚下这双拖鞋是完全的居家拖鞋,连底部都是皮质的,导致她在实木地板上行走时声响细微到好像老远的蝉鸣就可以盖过去了。林余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衬衫正襟危坐在钢琴前,骨节分明的手就像是为那黑白琴键而生的,他微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分明,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溢出专注的光华。

他弹错了一个音。

程有念发现了这一点,决计不是因为她忽然脑袋开窍了。而是她看到了林余时有那么一霎时低头浅笑间略带歉意微蹩了眉,那种歉意就像是在聚光灯下的音乐会上不甚失误的交响乐演奏家,像是台下真的有观众一样。纵然是真的有观众,只是程有念这观众,对于弹琴的人是不是弹错弹的又是什么曲子是一概不知的,曲名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看着他轻皱起的眉头,程有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苏雅。她一直以为苏雅和林余时在很早就没了交集,到余时出国是彻底断了往来,现在她忽然想起事情不是这样的。是她记错了,苏雅和林余时在他出国前就是在一起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对华生说过:人的脑袋就像空空的阁楼,装什么家具得有选择。笨蛋会把他碰到的各种各样的破烂全部装进去。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认为苏雅的那些事多半是没用的东西丢掉了,又或者也许是她的脑袋长年累月的受偏头疼的折磨里面的有些家具变得破败不堪让人分辨不出它本来的模样,苏雅是其中的一面镜子,她被岁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只是现在那灰尘被擦掉了。

初二那年,苏雅和林余时还是在一起的,那也正是林余时去的伦敦的一年。

大抵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程有念蓄谋已久的拿着的物理难题去找林余时解答,事实上那是道高中的题跟她期末考试一点关系都没有。程有念学生时期经常这么浑水摸鱼的找林余时充当免费家教,林余时去了伦敦每每回国还有一半的日子被她抓着讲题,这点一直持续到程有念高三毕业。

程有念在林余时家见到了苏雅,当时,苏雅和林余时的位置就正好是她现在和林余时所处的位置,一个弹琴一个在门外默声听着不忍心打断那琴音。而当时,程有念在上二楼最后两个楼梯阶上打断了林余时。她想起了为什么那个曲子特别耳熟了,并不是真的因为在什么影视剧里听到过,是因为当时林余时弹的,就是卡农。

“余时,我有道物理题目不会,你来帮我看看吧。”程有念皱了皱鼻子径自略过苏雅把习题拿给林余时看。

林余时一手还搭在钢琴上,一手接过了程有念递来的A4纸张,白色的素筏上面列印着一道物理实验题,他看了看笑着朝门口的苏雅招了招手说:“这题目好像我们当时是高中才学到的呢,小雅你也来看看。”

苏雅闻声走来,看过题目之后笑说:“是啊,现在孩子这么小都已经学这些了啊。”

“课改嘛。”程有念冲林余时眨巴了两下双眼,“余时余时,你快给我讲讲吧,这题困扰了我一个晚上了。”后面那句倒是实话,她是的确花了很久才从网上搜罗到这道难题的。要找一道难题,又不至于真的难到林余时怎么讲解她都听不懂的,这实在是个费时费劲儿的大工程。

林余时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仔仔细细的给程有念把那道题目的解题思路解题过程以及所用到的公式概念全部讲了一番。只是程有念无心听,目光时不时偏离那道题落到一脸温婉笑容看着林余时的苏雅。彼时,苏雅还没进娱乐圈也是素颜朝天的明媚女子,身上还没有那股彻头彻尾的职业感。

其实有一点温景一直错了,苏雅本身,其实也是个美丽的女人,和她是不是浓妆艳抹没有什么关系。

“明白了吗?”

“嗯。”程有念机械式讷讷地点了点头应声。

“瞧,现在教育部也真的,这么难的题都能把孩子学傻了。”苏雅笑着说,“有念,我和余时,我们等一下要一块儿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程有念便是在那时真正对苏雅产生敌意的,除了那个最大的原因也就是她抢了林余时女友的位置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她竟然敢说她傻。虽然程有念还没自恋到觉得自己是智慧的化身的地步,但绝对不是傻的。连温景都说程有念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会在余时大哥面前装傻充愣。她承认,偶尔是有明明会的题还硬要拿去让林余时给她讲解的情况,但这点小聪明手段到苏雅嘴里成了“孩子都学傻了”让她十分不快活。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连姑奶奶的智慧都看不出来,不是傻是什么?

“有念,快要期末考了吧,应该需要时间留在家里复习功课。”林余时揉了揉程有念的小短发替她拒绝。

程有念皱起眉不依:“早就已经复习好了。”

而后是在程有念死缠滥打软磨硬泡之下,三人一起去吃的晚饭,之后似乎也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钢琴声戛然而止,兀长的思绪被林余时的一句话打断。

“有念,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啊?是不是琴声吵到你了?”他笑着问。

“没有。”程有念微微皱起眉头,在脑袋里迅速思索着合理靠谱的理由解释,可她想不到,最后莫名其妙的蹦出了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我口渴,是来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