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办理营业执照过程中,沈幽兰没有按照堂哥提醒的要事先向公社领导回报,她怕过早把风声漏出去会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就以为自己也曾当过大队干部,公社领导对她都很好,见面都是“小鬼”长“小鬼” 短的,没有一个不喜欢她。高速全文字首发 搜索哈十八cc,直达本站于是,她就耍了个小聪明,想瞒天过海,先斩后奏,待一切手续办妥后,再将公社有关领导请一顿,吃喝过后再向那些领导如实回报自己要开店的真实想法!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在开店的市口问题上,她还是碰到丁木清丁“黑头”公社主管领导丁副书记的枪口上!那次杨所长讲的“开店最讲究市口”的话,她是牢牢记住的。事后,她曾暗暗去石拱桥东头看过几次,又征求过堂哥、老校长的意见,都说那是个好地方,都说除非孤峰铺不发展,只要稍有发展,那沿河溪两岸就一定会建起一条全新的街道,那时,石拱桥处就成了十字街,就成了孤峰铺最繁华的地带,就成了孤峰街做生意的黄金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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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玲香真有眼力,她能老早就把这地方霸了!”一天,她见黄玲香那“知青店”的房子已快建成,心里就有几分嫉妒,就决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未来的店面做到那桥头去!
在街道,建房是不能“先斩后奏”的,那必须要事先通过主管部门。得知情况后,沈幽兰后悔起来,觉得是自己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但事已至此,别无他路,只得硬着头皮去公社找丁副书记。于是,一顿劈头盖脑的批评就降临到她的头上!
“工农兵学商,一起来经商,早知走这路,何必爬雪山?”尽管事先没有回报,沈幽兰要开店的事,丁木清还是早有耳闻,那天,当小心翼翼的沈幽兰话刚开了个头,他已火冒三丈,就不仅是恼怒得在办公室来回走动,不停顿地耸动着肩上的“大氅”,更是把那两道深藏在眼窝内的青光变成了两柄寒光四射的利剑直指沈幽兰脑袋:“‘帝国主义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的第三代、第四代身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预见多准啦!我们才是几代呀!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呀!你小沈是当过大队干部的吧?你们都带头这样搞了,那社会主义道路到底还要不要走呀?”
沈幽兰从来没有见过丁副书记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有领教过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两柄利剑如此令人丧胆!她胆怯了,就嗫嚅着,吞吞吐吐说出了她只想在石拱桥东面要一块小小的地皮,能建个小店面就行。
“街道上建房哪像你们生产队,欢喜在哪里建就在哪里建啦?街上建房是要统一规划的!统一规划!你懂吗?
沈幽兰就知道这柱香烧迟了,得罪了当方土地老神爷!但生米已煮成熟饭,没有再回让的地步了,就只得硬着头皮顶着:“丁书记,那‘知青店’不已是在桥头那边建了?”尽管说话时,她竭力装着面带笑容,但这话说得草率,太不慎重了!
丁“黑头”听了这话,就猛地抓起桌上茶杯喝上一口,再重重将茶杯掼在桌上,耸一下肩上 “大氅”,厉声吼道:“共产党的政策就是一把刀,切到哪里是哪里!比方,四九年十月一号前的干部,就是‘解放’的,工资就要拿得多一些;四九年十月一号后就是‘建国’的,工资就要拿得少一些!这叫时间就是政策!你服得服,不服也得服!我们已研究过了,就从‘知青店’截止,今后任何个人都不得在河溪上建房!”
沈幽兰毕竟是当过大队干部;毕竟在处理陶坑 “两条路线斗争”中当茶花母亲揪着向他丁木清书记要人的时候,是幽兰挺身救了他;还有,他每次去峰亭,就不仅常常是幽兰为他带路,还经常为他留茶留饭……就在他大发雷霆的某一个瞬间,当然就会想到过去那些事,自然就觉得这天的火气发得过于大了,本来也想把语气放平缓下来,以好言相劝,但问题出在幽兰这天不该说出黄玲香在桥头那地方建房!黄玲香是什么人?是他的亲戚呀!说她的不是不就等于是指责他的不是吗?他一个干了几十年革命的老革命怎么也不该轮到你一个刚刚从乡下来到街上的小女人指责的份上!“这些邪气不压下去,往后我们这些老家伙在群众中还有威信吗?”这样一想,尽管心中的火气在一阵阵翻涌,但他基于刚才一系列想法,说话时就改变了一些策略,就停止了走动,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喝着水,也喊对方坐下,见对方不坐,这才说:“小沈啦,不是我这个老领导说你呀。人精明不要紧,但不能过份精明,过份精明就会招众人厌啦!”耸一下“大氅”,又说:“小沈,你知道吗?现在满街上人都在议论你这人是太过于聪明啦!”
“时间就是政策”的宏论,本来就早已把沈幽兰驳得体无完肤不知如何应对,现在又听丁木清这么一说,更是如五雷贯顶!但她还是坚持着定了定神,沉住气,不紧不慢地说:“丁书记,你是我的老领导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然,叫我听不明白呀!”
丁木清又耸动一下肩上“大氅”,说:“小沈啦,人家说你精明过度,这是有依据的。你想,邵书记好不容易为你在服装厂找了份工作,可以这么说,自从那次刘校长为你的事找到公社领导,公社领导哪个不是在千方百计、百计千方想办法,才在服装厂为你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而你呢?却见异思迁,这山望到那山高,把这份好工作让给了别人,自己跑回来开店,还说这是为了促成人家的一桩婚姻,是做好事?当然喽,这开店是比在厂里当保管要多挣些钱,但小沈啦,你知道人家是怎样评论你的吗?人家都说你这个女同志太有心计了!”
沈幽兰头脑就“嗡”了一声,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她怕自己会晕倒,就微闭了一下眼睛,坚持着站稳两腿,待稍镇定下来,无力地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就走了,直到走出大门,才回头极其微弱地说了声:“丁书记,我走了……”
从公社办公大楼的二楼到一楼,总共不足三十阶楼梯,但沈幽兰那天走得十分艰难。这不仅是因为她刚才受到的刺激过大,头脑阵阵晕眩,下楼梯只能是一边踉跄着扶住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探索着移动,而且还要顾及那些到公社找领导办事而从楼梯上来来往往的熟人。她在大队当女主任时,是有名的“美女干部”,全公社有几个到公社办事的人能不认识她?现在落到如此地步,她能甘心让那些认识的人看到她如此的狼狈相吗?她要坚持着有事如同无事一样甚至故作观赏公社大院那些雪松、榈棕的模样而东张西望一步一步处处显出微笑缓慢而阵阵晕眩地下着楼梯……
回到家,沈幽兰先是不哭,只是如木偶一般坐在床沿上。“难怪这些天总见到街上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原来是在议论这些?真是把心掏给人家吃了,人家还说你的胆没有摘干净哩!天大的冤枉啊!”就又联想到这些天应老师和乔小娇见了她也不如往日热情,甚至有时还在挤眉弄眼蔑视她!再想到公社丁副书记的一番话,她更是悔恨交加,不得不哭!
她哭自己太傻,不该过于同情别人而匆忙把工作让了出来;她哭自己考虑事情不周,落到丁木清的一顿批评;她哭自己现在是鸡飞蛋打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只到中午丈夫放学回来,她还是睡在床上以被单捂着头哭……
丈夫知道她找市口的事失败了,就劝着:“哭什么呢?公社不同意在石拱桥那地方建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发大财的人,我们是小蟹打小洞,只要能挣碗饭吃,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块过日子就行了。不哭了,噢。”
丈夫的劝不仅不起作用,反而让沈幽兰哭得更加厉害。
于頫慌了,就像个没了主张的孩子跑去找校长。
“刘校长,不好了,我家幽兰哭了!”
那时刘正农校长刚吃罢午饭,正端碗拿筷站在走廊上边涮碗边含水漱口,听于頫这么一说,就知道幽兰哭的原因,急忙将碗筷送进房里,匆匆跟着于頫出门。
沈幽兰知道丈夫是去喊老校长了,就强撑着起床,擦干了泪痕,装着无事一样为丈夫盛饭端菜;当刘校长刚跨进门时,她就强打起精神,热情地问:“刘校长,还没吃吧?就一道吃吧!”就为刘校长让坐。
刘校长坐下,说:“刚吃的。听说你有事想不开,就过来看看。”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劝道:“幽兰,现在想找个开店的市口确实很难。公社不给办,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于頫说:“我也是这样劝的。她就是不听。”
刘正农说:“我也为你考虑过,真是在街上找不到市口,那就到学校来想办法。”
于頫有些惊讶,说:“中学不是缺教室吗?哪有房子开店?”
刘校长停了一下,说:“学校南头不是还有一排厦屋吗?”
刘校长这一说,于頫立即想起:靠公社大院那边有一幢旧教室,旧教室临街道那面有一排三小间厦屋,那厦屋原是学校做仓库用的,只是后来在山坡上做了四间教室,把仓库移到了老教室,那厦屋就空了下来。
“待晚上我和几个主任商量一下,就暂把这厦屋给你们开店。”刘校长说完自己的想法,就又介绍说:“这市口也不错呃,不一定就比桥头那地方差多少。你们想,这厦屋北头是中学,南头就紧靠公社大院,对面是影剧院、干部家属区,路下是小学,还有下街那医院,还有每天来来往往到公社办事的流动人……生意做好了,包你一个人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于頫就高兴地点头。
沈幽兰也露出了笑容,连连说:“那真是太感谢老校长了!”
刘校长说:“客气什么?要说感谢,我要感谢你小沈才对呢!应老师的婚姻大事,要不是你让出那工作,我这校长还真是脱不了箍哩!”
很快,市口一事落实下来。沈幽兰夫妇对学校这种安排千恩万谢,接着就着手忙开店的事了。
晚上,沈幽兰同丈夫商量: “在街上请木瓦工是要花钱的。我回去一趟,把三哥他们喊来,自己家的人,讨点勉强,他们是不会要工钱的。再说,几个月没回去了,真想妈了,前些天听说妈的脚能下地了,就是不知道可能走动?唉,妈也是个命苦的人!”停一下,又说,“前些天,妈还带信来,说想丹丹了,这次回去也把丹丹带上。”
丈夫说:“这样也好。”
第二天清早,沈幽兰果真就带着丹丹回孤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