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言希欲言又止。
医生看到阿衡的伤口,明知是人为,下手太重,大抵家暴。不明真相,对言希板着脸——人都成这样了,有什么话,说,不要耽误时间。
他笑了,对着医生鞠躬——麻烦您轻一些。她疼了,向来不肯吭声。
远远看了病床上熟睡的阿衡一眼,转身,合门。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大年初一,一片寂寥。
手机上有几条简讯,同学群发的短信,新年快乐,最近可好。
言希一一回复了,抬指,才发现自己掌心沾着阿衡的血,愣神,握住手机,走到洗手间。
水龙头,打开,哗哗,冲洗,淡掉。
暗红流过,他看着,洗不掉的腥味。
一遍遍,一遍遍。
言希面无表情,洗手液,揉搓,泡沫,冲掉。继续,洗手液,泡沫,冲掉。
手心变得很红,像一块胎记。
忽而,摸到洗手池畔的手机,狠狠地,摔向暗壁,扯了黑发,痛哭出来。
皱缩了面孔,是无法天真无法高傲下去的言希,只能强大了。
有时,是恨着阿衡的,莫名其妙地,想恨。总是希望人人都爱她,那么言希也许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可是,如果她有很多人很多人爱护着,那么,言希又算什么呢。
走回了那个白色的房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姑娘,睡得多安详。
他说,命运把你给了我。
或许,将来,你会有另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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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退烧时,窗外阳光正好。
冬天,太阳显得弥足珍贵。
眯了眼,站在窗帘旁的那个黑发少年俊秀挺拔,左右行走,显得有些烦躁。
他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向电话另一方说些什么。
“阿姨,我不会送阿衡回温家的,这没有讨论的必要。是的,原因,您还问我要原因,看看她背后的伤口!没有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好,你只是情绪失控,你无法面对她,是,她的确姓温……”
忽而,那个少年加大了音量,表情变得十分愤怒,近乎吼了出来——你说她姓温,可是她除了姓温,***,还有哪一点属于你,或者温家?!!你,还有你的温家,没有任何理由让我让步!!!
挂断了电话,头抵了窗,不断喘气,指攥得发白。
呼呼吸吸。
像是感应到一丝暖意,转身,那个人,对着他微笑,呵呵着,安静温和的样子。
她挥手,学他很久以前的样子,打招呼,yo,man,早上好。
言希尖锐暴躁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清澈,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静静看她,半晌,笑了——好笨……竟然挨了打。阿衡,你是言希的女儿啊,传说中的言希,打架大王的言希。
阿衡= =,真不好意思啊,言先生。
他问她,你背还疼吗。
阿衡说,真是废话,言希,你试试被打得背上开花。
言希骂她,笨,不会喊两嗓子,哭得邻居都听见了,她还敢打你,你妈最爱面子。
阿衡低头,吸鼻子,嘀咕——我怎么就没想到。
言希╮(╯_╰)╭——女儿,跟着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衡呵呵笑——言希,你皱着眉毛的样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
达夷偕同陈倦来探病,达夷阿衡之前是见过的了,陈倦则是第一次看见,不免寒暄。
陈倦已经换回了正常男人的衣服,颜色款式都是时上最流行的,看着,依旧极度漂亮,不过,男儿的英气,丝毫不少。
这些年,和达夷打打闹闹,依旧不对盘。
可是,看到阿衡,叫苦连天——姐们儿啊,我为了帮你拴住男人,可怜两条腿跑成了外八,你怎么赔。
阿衡只看着他笑,不说话。
陈倦倒不介意,巨细靡遗,把言希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讲了个彻底。大到走了多少场秀,做过多么节目,小至每天几餐,对排骨依旧多么钟爱。
末了,遗憾下结论——可见,你在与不在,对言美人儿没有丝毫影响。
陈倦附和,怪模怪样地学言希上节目的样子,曾经多次在电视中定格的样子——大家好,我是言希。
每一次,固定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言希。
废话,你丫就是不说全国人民谁不知道你是言希啊,在电视上晃的频率这么高。
偏偏,每一次,都是这句。
言希朗声,握着阿衡的手,黑发垂在眸上,开玩笑——你好,我是言希。
那样子,像是怕别人记不起的惶恐。
阿衡也笑,温和的音——我晓得。
言希说——本来这句话,是预备见不到你,五十年后再说的。
heaven?也许。也许天堂才会见到你。
他怎不知,时光多可怕,如果不每日在人前走一遭,怕时光一烙印,面目全非,她再难记起。
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人。
哦,他叫言希。哦,他是我曾经遇到的人,七十年中的三载,微乎其微。
他笑,轻声——宝宝,我一直很好,像mary说的,没有你,也很好。可是,这不代表你不重要。
你懂的,对不对。
言希,从不是为了万千听众出现,而是为了万千听众中的一人出现
chapter77
阿衡回到家——或者说是言希的家的时候,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白楼前的空地,靠着榕树的四周,木色的篱笆,围了一个小花圃。
冬日,草木早枯,看不出种的什么。花圃中,随意扔着一个小铲子,和一个水桶,许久,未有人打理的样子。
但远观,却有些,说不出的趣致。
阿衡揶揄他——你准备做农夫了吗。
言希一本正经——女儿,不如,我们一起种……排骨吧^_^
阿衡= =,低头,看看那枯暗的草迹,开口——是野草,言希你一定是围了之后就荒废了。
言希无所谓,耍赖——反正,你回来了,看着种吧。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卤肉饭和小灰飞速从屋里扑出,留着哈喇子绿着眼睛看言希。
阿衡不忍卒睹——你到底饿了它们多长时间。
言希从口袋中掏出罐头肉和一大块面包,扔给它们,撇嘴——你是不知道,它们食量多大。
阿衡温和道——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因为,它们,是我喂大的。
卤肉饭看到阿衡,滴溜着小眼睛,不吃面包,绕着她飞,打量半天,尖声叫道——阿衡,阿衡!
像个炸弹,直接冲进阿衡怀中,兴奋极了的模样,小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小灰却呆,只顾着舔食肉罐头。
言希讪讪,踢了胖了好几圈的小狗一脚,小灰没反应,尾巴翘到半空中,吃得欢愉。
阿衡用手轻轻安抚卤肉饭,眼望着小灰,微笑了——可见,它是不记得我了。
言希干咳,拍小灰脑袋,瞪了眼睛——白疼你了。你娘回来,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阿衡笑眯眯——没事儿,没事儿。主要,我走的时候,它还小,不记人。
小灰迷茫摆脑袋,颈上系着一个朱红色的蝴蝶铃铛,叮叮铃铃,清脆作响。
阿衡蹲身,铃铛上,刻着两个字,虽然清秀,但却不是言希的篆迹。
莫失莫忘。
四个字,留款,楚云。
阿衡指滞了滞,面上没有大表情,微笑,起身。
言希尴尬,楚云,你知道吧。就是……
阿衡接下句——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四十五千克,两千零二年进入首都电视台,从幕后做起,一次意外机会试镜,被高层看重,提拔,做了晚间新闻的主播,因清新自然的主持风格和美貌,受到追捧,一直走红至今。喜欢小动物,偏爱蝴蝶,热衷公益活动,公开表示理想型是向日葵一般的男人。
完毕。
言希抽搐——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阿衡笑得云淡风轻——总要知道,她是否善良,是否漂亮……而你……又是否,配不配得上她。
卤肉饭栖在阿衡指背,小翅膀扑棱着,偷笑。
言希脑子一热,不服气了——我配她,绰绰有余!
阿衡斜眼——人呢。
言希呃,分了。
不过,我们和平分手。
他不自在,强调和平二字。
阿衡哦,她甩了你啊。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起抱着小灰看夕阳,有没有用同一只耳机听过相同的歌,有没有忽然之间毫无理由拥抱,而他有没有用半只铅笔画出她的眉眼,有没有挤了白牙膏在嘴上扮老爷爷给她看,有没有忽然之间,看着她,就笑了。
可是,似乎没有立场,问得太过清楚。
言希环抱双臂,抵在后脑勺,望天,大眼睛看着软绵绵的云朵,装作没听见。
半晌,看着阿衡,可怜巴巴,说——女儿,我饿了。
他想说,医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啊连块排骨都没有我陪着你吃了三天啊三天。
阿衡低头,逗弄卤肉饭——他真烦,是不是。
一直很烦,是不是。
可是,终究应了他的要求,做了满满一桌……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
看他像个小孩子,腮帮子鼓鼓的,又不自觉笑眯了眼,使劲扒米饭。
背上的伤刚结痂,缠了白色的绷带,从肋骨到左胸下方,换药时,并不方便,稍不留神,撕裂了伤口,会疼半天。
言希说——阿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阿衡脸红,心中大怒,把抱枕砸到他身上。
他只道她从人世走了一遭,回了家,却喜怒无常起来。
又怎么清楚,阿衡只是难过,自己在他眼中,即使是女子,又总是可以忽略性别的样子。
或者,阿衡可以是女人,可以是男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阿衡,便足够了。
言希不知所措,阿衡买了一箱子的巧克力牛奶,黑着脸换话题,问他冰箱到底多久没有清理过。
言希委屈,我又不会做饭。
阿衡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喟叹——你啊你。
那个人,只道阿衡回来,万事皆可懈怠,这世界,便是再美好不过了。
可是,真愿天可怜见,快些让这少年长大。
那笑颜,宠溺的模样,是定格在二零零三里的,不知世事无常,不知一日变老,所幸只笔,由我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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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莞思尔奉母命,来看阿衡,顺道含蓄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刚巧,已过初八,晚上,电台排了班,言希不在家。
阿衡笑。哦,这里原来是别人家。
定定看着他们,叹气——何必,我会去只会给……她添堵,再过些日子,就回校了,言家……也是呆不长的,不必担心别人闲话。
思尔嘲弄,你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阿衡淡笑——很公平,不是?温家的人在言家,言家自然也有人在……
她话未完,思尔气急败坏,摔门走出。
思莞眯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衡说——温思尔两年前对我说她姓言,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思莞思揣,想起什么,低低问她——你那时生病,辗转一月有余,是为了这桩事,而不是言希离国?
阿衡微笑,说——言希真的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