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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透过窗,落在乱被如云上。
封慎亲自帮湛明澜穿上衣服,扣上扣子,湛明澜也帮他系好腰带。窗外有小鸟儿的鸣叫,素净的窗幔被暖风吹得掀起一角,青草泥土的芬芳从窗外传进来,和房间里欢愉后的暧昧味道融合在一起。
他修长,宽厚的掌落在她的头顶,将她脑袋上的一根细细长长的白色线头轻轻拿下来,顺带帮她拢了拢长发。
她鼻子突然一痒,打了个喷嚏,鼻尖多出一个晶莹的泡泡,他笑了一下,她凑过去,将鼻子贴近他的绸缎睡袍,稳妥地蹭了蹭,挪开脑袋,就见他的胸口有团湿乎乎的。
“好累。”她打了个哈欠。
“再睡一会?”
“嗯。”她躺下,双腿在被窝里动了动,再拉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躺下来陪她一块。
他躺下去的时候,手臂压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皮一阵尖锐的痛,啊了一声,他赶紧松开手臂,眼眸对上她的眼眸时,看清楚她清亮的,汪汪的如一滩湖泊的眼眸特别的柔情四溢,又因为经过昨夜的激战,她脸颊上多了两片可爱的红云,鼻尖上还有些许的湿意,整个人娇憨得和个孩子似的……他不自主地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又描摹她的唇,她趁机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食指……
他便压下去,吞没了她那狡猾的舌头,手又解开了她胸口的扣子。
……
折腾到了中午,湛明澜才腰酸背痛地下了床,到厨房里去弄吃的,用简单的食材做了两碗蔬菜腊肉饭,外加一碗西红柿番茄汤,端进去的时候,看见封慎还悠悠地占据着那张大床,睡袍的腰带掉在地上,胸口敞开,有两条红色的指甲划痕……她扑哧笑出来:“懒猪,吃饭了。”
他侧头,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待她将碗和盘子放在床前的小几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她入怀,像抱小兔子似的,捏了捏她的耳朵,低声问:“你喂我,好不好?”
“你自己没手吗?”
“太累,不想动。”他的声音透着某种运动过剩后的餍足和疲倦。
“你活该。”湛明澜拿起碗和勺子,舀了一勺饭,侧过头,塞进他嘴里,他慢条斯理的咀嚼,评价了句好甜。
昨晚,他们做了两次,第二次她本来是强烈拒绝的,无奈拗不过他的连哄带骗,只好缴械投降,今早又被他得逞了一次,她整个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要像丫鬟伺候大爷一样侍奉饭菜……
此刻,他吃东西也很慢,吃一口,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蛋,吃着吃着,拿过她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塞进她的嘴里,两人这样幼稚的“喂食”持续了一个多钟头,那碗番茄蛋花汤因为放多了白糖,他嘴上嫌弃太甜,却还是喝了大半碗。
吃完饭后,她整理房间,将乱糟糟,有欢爱痕迹的床单洗了,晒在院子里的树桠上,他则坐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透过玻璃窗,她看着他的沉静的侧影,觉得无比美好。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伤口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胃口也越来越好,一餐都吃两碗饭,看书下棋的时间也比以前持续更久,聚精会神地一个下午也不会疲倦。
此外,还喜欢对她各种搂搂抱抱,亲来亲去……总之,状态越来越好。
傍晚时分,湛明澜端着热水进房,打算给封慎洗个头,他正拿着手机在说电话,见她进来,微笑了一下,仰了仰头,又敷衍地说了几句后便将电话挂下。
“和谁打电话?莫侠?”
“不是。”
她没再多问,将盛放热水的脸盆放下,撩起袖子:“我帮你洗头。”
“前天不是刚洗过吗?。”
“洗一个嘛,就当活血通络。”
他的头发很黑,也很有韧性,她喜欢双手在他发间揉搓的感觉,慢吞吞地帮他洗头的时候,偶尔一团泡沫会溅到他的眼皮上,她笑着拿毛巾帮他擦去。洗完后,用吹风机帮他吹干,再用热毛巾替他擦身体,边擦边说:“我发现你壮了好多。”
“哪里壮?”他反问,语带暗示。
她听出他的暗指,伸手捏了捏他的腰:“这里,肉明显多了一圈。”
他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我觉得还好啊。”
“等会到体重秤上看看,到底胖了多少。”
“心宽体胖。”封慎将双手枕在脑袋,想了想说,“这样的日子长了,的确容易长膘。澜澜你要有心理准备,你老公应该会慢慢地变成一个大胖子。”
湛明澜无所谓:“你要能长肉就尽量长。”
他自从受伤后比以前瘦了十多斤,她心疼得不行,恨不能给他大鱼大肉,一次性补回来,哪里还会嫌弃他变胖?
封慎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拂了拂木桌上的纹理,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喜欢啊。”
“不无聊?”
“不会,我很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每天都很开心。”她将一枚红枣丢进茶里,由衷地说。
封慎看着她,许久后淡笑了一下,没说话,伸手拢上杯口,那热气从他的指缝里氤氲,熏得他青白的指尖泛出淡淡的红。
“嗯?”她反问。
“没什么。”他咳了一下,声音有些哑,眼眸从容中透着一种心安,“你喜欢就好。”
言敬禹从娱乐城出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拿起一看,是西山语郊别墅的座机。
三个月前,华筠闹过一次自杀,又强烈拒绝做心理咨询,言敬禹只好将她安置在西山语郊别墅,请人悉心照料她的生活,隔几天会去看她一次,华筠的情绪勉强地安定下来。
电话是阿姨打来的,说华筠这几日情绪低落,吃也吃不下饭,谁也睡不好,最后婉转地说:“言先生,您是不是过来看看她?”
“我知道了。”言敬禹挂下电话,驾车回语郊别墅。
华筠正坐在床上,阿姨正端着一碗玉竹炖鸭汤,劝她喝下去,她木然地摇头,硬邦邦地说:“我不要喝。”
门被推开,穿着格纹法兰绒衬衣的言敬禹走进来,臂弯上还搭着一件西服,身上还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他淡淡地看着床头的华筠,她穿了一套藕粉色的真丝睡衣,因为人瘦得厉害,小号的睡衣都显得分外空荡荡的,像是被风一吹就可以倒下。
“言先生来了。”阿姨恭敬道,“我正劝她喝汤呢。”
言敬禹摆了摆手,阿姨就退下了,他走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那碗壁的温度,已经是温凉的,清冷的眼眸看着华筠:“为什么不吃东西?”
华筠慢慢地摇了摇头。
言敬禹抬眸环顾着这个装修华丽的房间。平心而论,他对华筠够好了,这套房子是买给她作为补偿的,除此之外,每个月固定往她的卡里打一笔丰厚的钱,还请了两个阿姨悉心照料她的起居,她已经毕业了,他也承诺为她安排工作,或者如果她不愿意帮人打工,他提议为她投资开一个小店,全权让她经营,这些物质上的供给,他觉得已经做到了最好。
他一手插^着口袋,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华筠双手紧紧攥着薄被,抬起头,眼眸划过脆弱,艰涩地开口:“我想要什么?我要的就是一般女人想要的,一段婚姻,一个家,你怎么可能不清楚?”
“太贪心了吧。”言敬禹不怒也不燥,平静地对视她,“你已经得到最好的了。”
“最好的?”华筠疑惑地反问,“你指的是房子,钱和工作上的安排?敬禹哥哥,那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言敬禹侧过身,抬眸看着对墙上的一面西洋壁画,眉眼间的温度已经冷了几分。
“我说的在一起是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而不是我整日待在这里,漫无止境地等着你偶尔来看我。”华筠说着声音轻了下去,眼睛微红,“敬禹哥哥,那天在医院里,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的确承诺过会照顾你一辈子,这也不是假话。”言敬禹转过来,微凉的手落在华筠的头上,“我会给你好的物质生活,请人照顾你的起居,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尽量做到,如果你想见我,我会抽时间来看你,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你不会和我结婚?”华筠的声音有些发颤,再一次确认。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言敬禹收回手,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以前没想过,现在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打算。”
华筠的面色陡然苍白,狠狠地抓着被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原来那日在医院里他的难得的温柔是假装的,只是为了安抚她当下的情绪,本质上他的态度从未松动,如果她缠着他,他会养她一辈子,以情儿的方式,而不会给她其他的保障,难道,注定了她这辈子是见不得光的?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沼。明知道他是魔鬼,是陷害湛明澜的凶手,是情感薄如纸的男人,应该迅速远离,但是她做不到。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奢求的只是能见上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就好,但一旦见到了,又无法全心全意地开心,始终患得患失,害怕他会离去,害怕他会抛下她,因为恐惧所以更贪婪,欲^念像是蔓藤一样疯狂地爬上来,想彻底地拥有他,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而不是永远处于现在这样尴尬的位置。
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压榨着她脆弱的神经,久而久之,她几欲崩溃。
连自杀都无法威胁到他,她已经没有其他方式了。
言敬禹一手拿起汤碗,坐在床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把汤喝完。”
无法抗拒他的命令,她一口口地喝汤,眼泪轻轻地掉下来,抽噎道:“不和我结婚……那给我一个孩子好吗?我不想总是一个人,我想要个孩子陪我。”
吧嗒一声,言敬禹将勺子丢在碗里,勺子和碗壁的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剩余的汤汁飞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将碗勺搁在一边,拿出方巾,擦拭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华筠,薄唇抿成一线,像是锐利的锋刃,凌迟着华筠的心。
半晌后。
“我最厌恶孩子。”他冷声。
因为临时接到电话,称是娱乐城出了乱子,言敬禹没有在语郊别墅过夜,拿起外套,匆匆出门,开车前往娱乐城。
娱乐城正式对外营业后,他和高介之间一直面和心不合,如果不是为了给高仇面子,他早就打算甩手不干,远离这堆烂摊子,无奈他和高仇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撇清,只好继续虚应着,但他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那个骨子里阴鸷的高介一定会爆发。
这样勾心斗角,营营役役的日子,他已经觉得没趣了。
偶尔空下来,会想起湛明澜,心底顿时一软,那沉重的疲乏才会慢慢褪去。
当湛明澜重新开口叫他哥的时候,他误以为她已经选择遗忘那些他曾给她的伤害,和他重新开始;当他们在沙黎岛的晚上,她弯腰捡贝壳,对他绽放的微笑,让他心跳加速,第一次从骨子里兴奋起来,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时常对他笑的日子。
但一切都是他的误会,她的伪装只是为了卸下他的心防,只是为了逃离。
他倒在沙滩上的那一刻,就真正地明白,此生,她都不会再原谅他。
他打了方向盘,往右一拐,加快速度,驰骋在主道上,脑海里闪过各种那一年多他和她的片段。
不可否认,那一年多,他过得很满足,也很幸福,这样的情感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无形中给他一种错觉,他可以和她天长地久。
自从那日后,他一直派人找寻湛明澜的行踪,但未果。
他会继续寻找她的下落,但心里非常明白,对湛明澜,他是时候放下执念,因为已经没有半点可能。
连做兄妹都不再有可能。
她和他的那些岁月,已经是前尘往事。
夜色中,他的俊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表情,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浓的一层,自嘲地涩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