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裘耀和惊讶道,“怪不得我看报纸上的照片……叫什么名字?”
“朱三华。”
“什么?”裘耀和惊讶地大步向前跨了两步,“真的是他,朱三华?”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微闭着双眼,脸部浮肿,头上绑着纱布。
在这一瞬间,裘耀和的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狂风暴雨,朱三华着急地在狂风暴雨中四处求救,在乡医院看着妻子张琴离开了人世;朱三华和村支书朱平武带着村民把他们全村捐给建大桥的十一万元钱送到大桥开工典礼上;而当他将要来滨海的前一天,朱三华和朱平武背着石杨的豆瓣酱送到省政府大门口。
“病人现在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期,”医生说,“估计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裘书记认识他?”民警说。
“岂止是认识!”裘耀和说,“还有很多故事呢,希望你们尽一切力量把他治好!他太苦了……”说到这里,裘耀和的眼里有些湿润了,“还是等他醒来后,让他自己讲给你们听吧!”
大家一齐看着裘耀和,不知道这位堂堂的市委书记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之间能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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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耀和摸了摸病床上青年的手,说:“三华同志,好样的,安心养伤,等你醒来后,我再来看你。”随后转过身,说:“我们出去吧,病人需要安静。”
“你们看,”护士叫道,“他的嘴唇在动哎!”
大家同时回过头,一齐看着朱三华。裘耀和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低声说:“三华同志,你是一个好青年,我是裘耀和,我来看你了!”
只见朱三华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接着,眼角滚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朱三华醒来之后,他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爱人和尚未来到这个世界就夭折的孩子的悲惨故事,以及裘书记在他全家人身上经历过的感人事迹。《滨海晚报》这篇长篇通讯见报之后,滨海人民争相到医院来看望来自裘耀和当年工作过的石杨县的英雄。
滨海人民是否了解朱三华为什么不远千里,从石杨县跑到南国边陲来打工,他家乡的许多农民都习惯了去上海、南京,远的去广州、深圳打工,不用说,这个只有初中毕业的青年还念着他对裘耀和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情结。
朱三华身体痊愈之后,江南省和滨海市见义勇为基金会召开大会,授予朱三华“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奖。在会上他又见到了裘耀和,当裘耀和问起他如今生活得怎样时,朱三华泪如泉涌,他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丢不下他死去的妻子张琴,以及那个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在裘耀和着手改革滨海市干部人事制度的关键时刻,发生了朱三华见义勇为的事,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他感到这同样是教育干部的一个典型事例。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滨海市掀起学习朱三华事迹的热潮。
与此同时,公开选拔茜山区区委书记,以及市财政局、民政局、广电局等十一个部门一把手的文件在滨海市大小报纸、电视台公布了。顷刻间,机关、农村、学校、如同开了锅似的。
无论滨海市的干部们怎么议论裘耀和又开始烧起了另一把火,而且这一把火将在干部们的切身利益上点着了,不过,如今人们已经不再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观念来看待裘耀和了。因为人们发现,裘耀和并不仅仅是那种只烧三把火的领导,他是一把又一把,一把接着一把,甚至多把火同时烧,烧得你晕头转向,烧得你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是,有人对他这一把又一把火产生了怀疑。因为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各行各业都高举改革的大旗,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唯有干部人事制度,尽管中央组织部发了不少文件,但各地只不过都是在蜻蜓点水,做点样子,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就说裘耀和本人吧,无论是他在石杨县的任前公示,还是在沂州市的那场公推公选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那只不过都是具体操作方式和基层这个最低层面上的小儿科动作而已。
因此,对于目前滨海市十一个单位正处级领导干部的公推公选,人们无论是持怀疑态度,还是相信这又是一场风起云涌的改革,但是对于那些长期跃跃欲试、准备在官场中拼搏的当事者来说,不能说不是一次天赐良机。
写到这里,我们不得不继续沿着裘耀和的足迹,秉笔直书下去。接下来将要出场的人物是滨海市富强县委副书记庄士虎。
说实话,裘耀和到滨海之后,最忙的是县区领导们,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治理云间池,特别是向社会公布了领导干部的电话号码之后,他们忙得几乎到了屁滚尿流的地步。而在这关键时刻,市委公开选拔十一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这不光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简直在滨海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掀起了大波大澜。富强县委副书记庄士虎知道这个重要消息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意外,不过他应该是最具竞争实力的人。可是工作忙得他连报纸上刊登的实施细则都没看完,这不,只好把报纸塞进包里,准备晚上回家加班。
也就是这天下午,家里打了几个电话,催他一定要早些回家吃晚饭,家里有重要事情等他回来商量。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老婆的电话里感觉不出发生了什么意外,老婆的口气里有几分兴奋。
庄士虎进家门时,已经是六点四十分了,门一开,客厅里热闹非凡,餐厅里更是菜香四溢。这时小姨子汪玉兰跑上前来,一边接过姐夫手里的公文包,一边给他拿好了拖鞋,这让庄士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庄士虎莫名其妙地向客厅走去,坐在客厅里的那么多亲戚都站了起来。这时,老婆汪玉梅风风火火地迎了过来。
“士虎啊,快,洗手。”汪玉梅说,“就等你了,看都快七点了。”
“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你别急,饭桌上说。”汪玉梅说,“汪军,把那瓶好酒拿出来。”
七碗八碟,鸡鸭鱼虾,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人也坐了一圈。
第一个敬酒的是小姨子汪玉兰。
汪玉兰是庄汪两家人的骄傲和自豪。不,当然还有庄士虎。
汪玉兰十八岁考取北师大,本科毕业时又考入中国政治大学研究生,经济法专业毕业后在江南省检察院招考公务员时以优异的成绩夺得了桂冠,以头名状元的身份进入了省检察院,况且汪玉兰又有一副如若天仙的容貌。难道这还不足以让庄汪两家感到骄傲和自豪吗?汪玉梅真的没想到,她的这个小妹不仅给她,甚至给庄汪两家人的脸上也贴了不少金。
“姐夫,我敬你一杯!”汪玉兰说,“你的机遇到了,我敢说,茜山区区委书记非你莫属,你看,我们一大家,首先向你表示祝贺,你知道,茜山区区委书记一当,下一步必然就是市委常委了!”
“是啊,小妹说得对,你看哪一任茜山区区委书记没提拔,那是一块儿风水宝地,也是一个登上市厅级领导的重要岗位!”汪玉梅站起来说。
这时,庄士虎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庄士虎笑了起来:“哎哟,你们原来为这事啊!”
庄士虎举着杯子的手渐渐放了下来,随后便坐到椅子上,突然却又转身进了客厅,迅速打开包,取出那张报纸,说:“哎呀,你们看没看报纸啊!这次选拔干部可不是过去了,你们还捧着老黄历,我还没看完,都有些心惊肉跳了,那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搞都把人搞死了。”
“你别听报纸上吹。”汪玉梅说,“无论他怎么公开,怎么公推,又怎么层层考察、答辩,那都只不过是程序罢了,最后谁来决定?还能让老百姓?还不是市委组织部、市委常委!”
庄士虎刚要说话,汪玉梅又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的条件谁能比?首先,你是市委组织部出来的,谁不知道组织部门是出干部的地方,论你年龄,才三十九岁,你说这个年龄有多好;论学历,名牌大学宏观经济学毕业;论职务,县委副书记。你说不提拔你,提拔谁,除非哪个领导大脑进了水!”
“是啊,大哥!”庄怡平说。
庄怡平是庄士虎的妹妹,中南大学财经专业毕业后进入市地税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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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单位那些同事看到报纸后都说,这个茜山区区委书记的位置不就是给你哥庄士虎留着的吗!”
“好了,我的亲姊妹们,你们听我说几句好不好!”庄士虎说,“实施细则上说得非常清楚。首先,这第一道关就是‘海推’提名。‘海推’以得票多少进行排名,如果‘海推’推不上,那就首先被淘汰出局。”
“这你放心。”汪玉梅说,“这我们都商量过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这一大家人的头等大事、共同目标,就是全民发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白天黑夜,找朋友托亲戚,访同学、拜战友,挖地三尺找关系,然后能打电话的打电话,需要上门的上门,需要送礼的只管从我这里支出,总之,让他们投庄士虎一票。”
“嫂子说得对,哥,我已经给所有能说上话的同学都说过一遍了。”庄怡平说。
“士虎,”汪玉梅说,“你是市委组织部出来的,当年市委组织部把你提拔到富强县当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市委组织部谈话时不是让你好好干,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吗?这不明显是在培养你吗?你想,市委组织部那么多老的正科级干部都不提拔而当时你才三十三岁,说明领导是在培养你。所以你一定要找找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他们的一票可以顶一千票一万票啊!”
“你们听我说好不好!”庄士虎又打断了妻子的话,“就算‘海推’把我推上了,下一步就是文化考试……”
“哎呀,考试好啊!”汪玉兰说,“你可是中国名牌大学毕业生,官场上的那些草包谁能敢和你比呀!‘烤’死他们,好,这一招好,通过考试也可以淘汰一批酒囊饭袋。”
“考试虽然重要,但第二次‘群推’则是更难过关了,因为要把‘海推’的得票和‘群推’得票名次结合起来,取前十名,向社会公示。”庄士虎说,“你们知道‘群推’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把每个岗位的前十名放到所报岗位的所在单位、地区进行群众公开推荐,按得票排名,取前五名进入第三轮‘公推’提名。也就是说由市委委员、候补委员、市纪委常委及有关部门领导参加的‘公推’,这轮更为重要。因为要在各职位中角逐出前两名,这两名还要进行考察,最后按规定程序进行差额选举。比如茜山区区委书记,不是过去由党代表大会选举委员,委员选常委,常委选书记、副书记,这次是直接选区委书记。既然是差额,两人必然要差掉一个,不再是过去的等额选举了,太可怕了!”
“你别听文件上说,如今什么事不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汪玉梅说,“你告诉我现如今什么事没有水分、泡沫?你听说哪个地方的干部制度真的改革,放开让群众说了算了?”
庄士虎摇摇头,说:“你呀,你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了,如今是裘耀和时代,这个人难道你没听说过,他能让一个在大街上翻越护栏的妇女回到原地再翻回去,他能让不在办公室的乡长用办公室的固定电话打他的手机,他到滨海之后经常人不知鬼不觉地去云间池周围暗访,他……”
这样一说,大家都愣住了。
“姐夫,关只能一道一道闯。”汪玉兰端起酒杯,另一只手把满满一杯酒端起来,交给庄士虎说,“凭你的条件,凭我们一大家的活动能力,除了最后这道差额选举之外,我们都能使上劲,一定也会成绩突出的,至于最一道关嘛……”她把酒杯在庄士虎的杯子上碰了两下,“来,喝了这杯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对不起,到时不能怪本姑娘了,无论是谁和你竞选,我一定给他添加点儿作料,代表大都是不明真相的。两选一,又不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的那一票投给谁,就看当时的一刹那间,所以,只要有那么一部分人有人打招呼,他们又为何不做这个顺水人情呢?”
“玉兰,你想找死啊!”庄士虎说,“千万不能乱来,那样不仅害了我,也会害了你自己的。”
汪玉兰撅着嘴不吭声了,偷偷地看着汪玉梅,汪玉梅笑笑说,“玉兰也是好心,看你那么认真的样子。”
“哥,不管怎么说,今天就这样定了。”庄怡平说,“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必须全力以赴,活动的情况即时向嫂子通报,记住千万要小心谨慎,绝不可帮倒忙。哥,你的任务就是和组织部联络感情,高层人物的动向,包括那个裘耀和,有必要看看他有什么爱好,有什么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