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浪立于殿首,横眉冷目,不怒自威,喝道:“姑苏坤,可知你姑苏一脉虽效忠元祖先王,但眼下大王当朝,尔等岂可造次。”
都仲景立殿下寒声说道:“此人大胆,敢于大殿上欺压我王,论罪当诛。”
众臣也道亦然。
慕北陵冷眼扫视大殿,心中忽生起丝丝悲凉,心道:“这便是朝堂,这便是权势,这便是王权,他武天秀何德何能,既无军功又无大才,只因为身在王族,便可掌夺天下人之生死,此等昏君,当真应了先生之言,西夜将倾。”
姑苏坤面不改色,与孙云浪对视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块巴掌大小的玉牌,牌子玉色温润,左上边角掉了一块,以金子镶嵌,牌只正中清晰可见雕有“元祖”二字,整块看上去古朴而不失大气。
众臣见玉牌纷是大惊失色,西夜立朝之时曾出两件圣物,一为传国玉玺,二为元祖玉牌,两件圣物相传是当年元祖王征战至东州西北落雪山下,偶的一块玉石,后经能工巧匠花费数年功夫精雕而成,见此二物如元祖王亲临,那传国玉玺世代置于这西鸾殿上,而那块元祖玉牌,据说是与元祖王一同埋于陵寝之内。谁也没想到这等圣物竟会出现在此。
武天秀看见牌子时彻底傻眼,身为西夜王,他如何辨别不出牌子真假,那玉色质地与玉玺的质地几乎一样。呆滞些许候,他颤巍巍起身,步至姑苏坤面前,伏地拜道:“武家不肖子孙武天秀,恭迎元祖先王天恩。”
见此状,众臣亦拜。
磕下三个响头,武天秀站起身来,寒目对视姑苏坤,冷道:“既然元祖令牌在你手上,你有何要求,尽管说出来,孤定当满足于你。”
姑苏坤颔首道:“大王不必如此,草民非是以元祖玉牌威胁大王,而是族中长老有吩咐,必保慕司郎的性命,草民斗胆,请大王放过慕司郎。”
慕北陵此时就跪在武天秀身旁,武天秀侧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元祖玉牌,忽然放声大笑,说道:“就为了他,你们竟然连元祖玉牌都舍得拿出来。”点点头,又道:“好,孤今天就遂你们的愿,赦免慕北陵的欺君之罪。”
姑苏坤道:“草民谢过大王。”
武天秀抬手阻道:“不过慕北陵欺君之罪坐实,孤若不罚他,将来岂非会被天下人耻笑。”
都仲景高喊道:“大王圣明。”
孙云浪祝烽火尉迟镜同时皱眉。
武天秀想了想,挥手朝慕北陵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回扶苏去吗?好,孤今天就削去你的一切官职,降为士卒,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孙云浪疾呼:“大王不可啊。”
祝烽火劳累纵横,也高呼道:“大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武天秀翻身怒视二人,喝道:“谁敢再为他求情,休怪孤不客气。”言罢甩袍踏出殿门。殿上顿时静的落针可闻,好半晌殿上阉奴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道:“退朝。”然后急忙跟了出去。
祝烽火此刻仿似周身力气被一抽而空,瘫软在地。孙云浪接连叹了几声,上前将他扶起。尉迟镜则呆滞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呢喃一句:“先王啊,老臣愧对你啊。”
都仲景噙着眼,轻蔑扫过几人,撩起蟒袍率先出去,群臣忙跟着他出去,看也不敢再看孙云浪几人,生怕惹祸上身。
恐怕连姑苏坤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面色有些呆滞,下意识紧了紧握住元祖玉牌的右手。
孙云浪走进前来,重叹口气,说道:“你啊你,老夫说你什么好。”其实他心中清楚,这个结果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今天若非姑苏坤用元祖玉牌保下慕北陵,以武天秀刚刚收回摄政大权之势,再加上都仲景从旁煽风点火,慕北陵能不能活着走出西鸾殿还是未知之数。
慕北陵此时却罕见笑出声,上前扶起祝烽火,说道:“大将军莫要再生气了,于我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在我又能在你手下当兵了。”
祝烽火听他如此一说,老泪登时住不住的流下,双腿一软,再度跪倒在地,痛呼道:“大王啊,你这是置西夜不顾啊大王。”
孙云浪示意慕北陵扶走祝烽火,几人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西鸾殿。
宫墙高耸,森然林立,那漆红的墙面落在慕北陵眼中,已不似火焰般燃烧,而是全由黎明百姓的血浇筑而成,悲兮,惨兮。
乘祝烽火的车辇回到郎将府,武蛮林钩皇甫方士早已再次等候,见他回来,皆面露喜色。片刻后才发现几人脸色难看,问及原因,慕北陵只让他们先上车,稍后再说。
三人上车,随后车辇停在祝府前,一行人步至前堂,祝烽火喝退婢女,命人关好门窗,任何人不得打扰。
林钩感到气愤有些压抑,见祝烽火坐于首位沉默不语,慕北陵也一反常态垂着脑袋,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开口,心中焦急,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话啊。”
慕北陵抬头露出苦笑,旋即深吸口气,才将朝堂上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姑苏坤如何与武天秀对峙,武天秀又如何发落自己。最后祝烽火也将他没来之前的事一一道出。
皇甫方士听完,忽的起身走到姑苏坤身前,颔首说了声谢谢,姑苏坤大骇,赶忙侧身躲过他的礼节,惊问道:“先生何以施如此大礼,晚辈万受不得。”
皇甫方士道:“今日若非你以元祖玉牌救下郎将,恐怕郎将已经蒙难,这礼,你受的。”
祝烽火猛抬头道:“先生此话怎讲?若非是……是这小子激怒大王,大王如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甫方士道:“非也,大将军请想,大王刚收回王权,气势正盛,失去了云浪大将军的掣肘,那都仲景肯定从旁煽风点火,要求再制郎将的欺君之罪,大王年幼,又刚得盖世之权,若是大将军您,可否会试着行使一下手中权利?”
祝烽火瞬间愣住。
皇甫方士又道:“所以说,姑苏坤是救了郎将,虽然被大王剥夺了职权,好歹发回扶苏,扶苏地界有大将军看着,可保郎将无忧。”
祝烽火权衡利弊,觉得他此话有理,不过武天秀却明令慕北陵永世不得入朝为官,此事就像颗钉子一样扎在心上,他道:“可是北陵只能做士卒,不能为官,此事又该党如何啊?”
皇甫方士笑道:“大王今日恐是气性冲昏了头,等过些时日缓下来了,兴许此事就过去了,到时候大将军再让郎将立些战功,不怕大王不启用郎将。”
祝烽火冥想片刻,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皇甫方士点点头,目光与慕北陵稍有接触,继而再道:“适才听大将军说国中恐有战事?”
祝烽火道:“云浪大将军给大王说什么先王托梦,又提了首静夜歌,老夫猜想大王恐有对漠北夏凉动武之意。”
皇甫方士上前揖道:“老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老将军相助。”
祝烽火抬眼看他,道:“什么事。”
皇甫方士道:“能不能想办法把武蛮和林钩调到徽城襄砚?”
祝烽火一愣,惊道:“你说什么?”慕北陵也是豁然抬首,刚欲开口,被皇甫方士抬首阻下。
祝烽火绕过他,看向武林二人,见二人皆不开口,问皇甫方士道:“让他们去徽城和襄砚,此意是何?”
皇甫方士笑道:“这是想给郎将将来找个退路而已,在下便直说了吧,还望大将军莫要生气。”祝烽火点头,他继续道:“大将军对郎将视如己出,悉心栽培郎将,这些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过眼下大王毕竟年轻,禁不住奸人蛊惑,而大将军您,年事已高,试问还能保全郎将多久?”
又道:“再下想让武蛮林钩去徽城襄砚,一来这两城正处战后重建,百废待兴,军队编制亦要重建,尉迟太尉如今掌管两城,又对他们青睐有加,想必不会亏待他们。二来既然大王有意对夏凉动武,他二人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郎将若有所需,他们的功勋便可助郎将一臂之力,此乃两全其美之计,何乐而不为。”
祝烽火独自沉思片刻,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问武蛮林钩二人是否愿意去徽城襄砚,二人都没有半点犹豫,说要去。
祝烽火未免夜长梦多,即可出府,想着找机会去和尉迟镜孙云浪说说这事。
时至日落,他去而复返,告知尉迟镜很痛快的答应下来,武蛮林钩不日就可与尉迟镜同反襄砚。
同一时间,有宫中阉人前来,执诏书命慕北陵即刻动身去边关扶苏,不得再在朝城多停留一刻。
慕北陵接诏,与武蛮林钩依依惜别,强忍泪水策马出城,皇甫方士随他而去。
第二日,武蛮林钩与尉迟镜同去襄砚,祝烽火也带着孙玉去了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