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正在寻思着如何与方夫人开口,可刚一进门就听到屋内传出畅然欢笑的声音,定目看去,那不正是钟行俨?
还用找人向方夫人传话求见吗?
这也不用四处找了,人家就大摇大摆坐在县令家吃饭聊天呢!
衙役抽搐半晌,他们熬了一宿都没找到人影,孰料就在县令府上!
这真是瞎猫遇见了瞎耗子,愣是没瞧见啊!
衙役与下人们寒暄两句便匆匆的回县衙去回禀,方青垣一听这话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张县尉的脸上露出几分凶光,即便方青垣是县令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带着人挖门盗洞的找了一宿,孰料那人就在县令府上还跟方夫人唠的正欢,这不是活活玩人呢么!
“县令大人……”
“我这就回去好生的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不等张县尉先开口,方青垣已经起身往家中去,脸上火辣辣的滚烫让他不愿留在这里继续丢人,夫人啊夫人,可真是害死人了!
方青垣回到府上,方夫人正在与钟行俨谈着庆城县的吃食,更说了有机会要拜访一下他的姐姐忠奉伯夫人。
钟行俨笑着道:“这倒没什么,我姐姐为人随和,只怕我乐意,有人不乐意喽。”说着,钟行俨不由朝着门口努努嘴,一脸晦暗的方青垣正在往这里迈步行来。
方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脸上的笑意更浓,急忙起身去迎自家老爷。
“老爷,您回来了。”方夫人的话音还没落地,方青垣摆手道:“你们都下去,我有事与钟公子私谈。”
钟行俨耸肩笑了笑,方夫人还要再说,却被方静之一把拉走,因为他从未看到过自己父亲是这般郑重的脸色,何况昨晚一夜未归,归来就直接找钟行俨,定不会是小事。
方夫人有些纳闷,见梁大山也跟随而来站在门口,便过去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梁大山犹豫了下,挑轻减重的把事情说了说,可一听昨儿半夜街上死了十四个人,方夫人吓的当即脸色刷白,“那、那跟钟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摊手不能说,梁大山摇头紧闭了嘴,方静之在一旁听到吓傻了,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梵音是否会有事,当即便往门口行去。
“你干什么去?”方夫人喊着他,方静之急道:“我去看看怀柳。”
“你回来!”
方夫人的话并没有将方静之拦住,他充耳不闻的早已跑出了院子,直奔杨家而去。
方青垣坐在屋中与钟行俨对视半晌,可他不开口,钟行俨也不说话,那淡漠的目光中没有分毫的虚色,是那般的自然松惬,还有着冬日的慵懒。
“昨晚的事……”方青垣缓缓开口,目光分毫不离开钟行俨的脸,“是不是钟公子所为?还请告知实情,本县也能权衡利弊,把此事如实上奏,十四条人命,那可是十四条人命啊,本县没有能力将此事隐瞒不禀,在这等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官帽已危啊!”
“什么十四条人命?与我有什么关系?”钟行俨笑着挑眉,“方县令,您说的这些我怎么听不懂。”
“钟公子,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您这又是何必呢?”方青垣有些急,“这件事如若不是被压着,恐怕早已经传的满城皆知,到时候本官也保不得你。”
“我可一直都在你们府上暂居,”钟行俨的笑容沉了下来,“您这说辞好像有点儿不对。”
方青垣一怔,再看钟行俨已经没有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他的郑重和威慑让自己的心都停跳半拍,他……他这是想死活不认了?方青垣很后悔当初让钟行俨入住自己府上,如今他和自己算是捆了一条线上,脱不开身了!
“可街上半夜死了十四个人,挨家挨户已经问过,有二三十家人都亲眼见到,这件事又怎么办?”方青垣抬出了最大的难题,钟行俨皱眉,“这种事您觉得问我合适?”
方青垣咬牙切齿,“本县斗胆请怀远大将军之子当高参,指点本县一条活路!”
钟行俨听后不乏一笑,“那我就问问您了,那十四个人的身份查了么?你们庆城县的人口是少了?如果人口没有少,又多了这么十四个死人,您说是哪儿来的?”
方青垣豁然眼前一亮,“您是说……”
“定然是燕国的奸细了,关城门严查进出城人口的身份不就得了?何况,十四个人,您找到十四个人的尸体?这等数额怎能容人随意的编排,全尸才算!拼不上全尸的找个猫啊狗啊的胳膊腿儿也来凑合个人?可别逗了!就算您手下之人想要邀功也要符合实际,别信口胡诌,十四个奸细?军中斥候小队才七人,难不成还派兵攻城了?”
钟行俨抖着自己的腿,“我不过随意胡说,您自个儿瞧着办。”
方青垣当即拍腿大喜道个“好”字,他心中早已知道钟行俨咬死牙不认他也没辙,烂摊子摆在眼前他就要找出个说辞来,而刚刚钟行俨所提的话正可以抵挡一切谣言妄语,再颁布个有乱传谣言者砍头的讯息,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提这件事了。
可……这十四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方青垣有些问,可他终究没有开口,这种事少知道点儿是福不是祸,他还是抓紧把手头的事料理清楚才好。
“那钟公子打算在庆城县为母守孝至何时?”方青垣有意撵他走,尽管他不肯说,但这件事恐怕事涉太深,他还是莫要沾染太多才妙,在京中那些豪门显贵的眼中,他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如同蚂蚁一般。
钟行俨顿了下,“三日后,福陵寺的法事做完我就走。”
“好!倒是本县定当亲自送钟公子至城门。”方青垣得了这个答复之后,也无心再与钟行俨寒暄,即刻又回到县衙处事。
方静之到了杨家见到梵音时,梵音正坐在院子中独自发呆,看着她落寞不语、无精打采的神情,方静之的心微微一疼,“怀柳,这是怎么了?”
“累着了。”梵音随意找了个借口,“想歇一歇。”
“那就歇一歇,我……陪你出去走走?”方静之坐在小桌对面,他不敢似其他人那般挨的太近。
梵音摇了摇头,“不想动弹。”
“那、那我也陪着你。”方静之坐在那里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青苗送上了茶,又为梵音披上一件厚实的棉袄,有心劝二人进屋去,可自家小姐从早间醒来就这样木然不语,谁都不理,恐怕她说了也是白说,只将茶倒好便到一旁候着。
梵音抿了一口热茶,却觉得胃腹仍有翻滚难受的滋味儿。
昨晚吐了一宿,时昏时睡,早间父亲也是等她醒来之后,交待了几句才去县衙上职,可梵音就是不想说话,她的确是累了,太累了。
从被杨老太太逼迫着冒充她的孙女到现在,梵音好像没有一天清闲的日子。
在杨家村是担心自身安危,更惦记着吾难师太,来到城里尽管过的有些穷,可还债、应酬这等事她也不得不伸手动脑去想一想。
昨晚,那股死神来临的恐惧感又突然起来,梵音只感觉自己的心停了一般,她离死亡居然那么的接近,只差分毫的距离。
尽管她还有上一世的记忆,可是却没有记住上一世如何死去,而这一辈子重新活一回,她渴望生活,畏惧闭眼,但为何她总被涉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中呢?
累了,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累了……她也要就此想一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才行。
现在,她只想这样静静的呆着,谁也不搭理。
方静之默默的看着她,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喜欢杨怀柳,或许只觉得与她在一起很舒服?喜欢听她直率的唠叨,喜欢看她眯着那双大眼睛的笑,更对她幼年没有更好的生活还要操持一个家予以发自内心的怜悯同情。
她总是能够讲出一些道理直戳人心,那根本不该是她这个年龄说出的话,可却就是出自她口。
方静之看呆了,呆到梵音起身离开了这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少爷,您还是进屋吧,这里很冷的。”
青苗过来劝,方静之才反应过来院子里只剩他自己,面色尴尬的扯了笑,目光便四处望去,找寻着梵音的踪影。
梵音此时正在门口看着前来这里的钟行俨,他不仅来,还让人拎来了几只刚刚杀过的鸡,鸡脑袋耷拉着,还在不停的往地上滴血。
昨儿刚刚看到人脑袋滚地,今儿再看到血,梵音只觉得胃里火烧一般的犯呕,当即又吐了出来。
青苗连忙跑过去连拍带顺的安抚半晌,钟行俨满脸无辜,“只是让你补补身子的。”
“钟、钟行俨,你就是故意的,你个臭流氓,臭无赖,臭……呕!”梵音吐的眼前发黑,青苗连忙将她扶进屋中。
彩云站在那里胆怯的瞧着刚杀过的鸡半晌,想伸手去拿却又不敢,想进屋去看自家小姐又怕被说怠慢,犹犹豫豫的看着钟行俨,钟行俨无辜挠了挠头,转身就看到了方静之。
方静之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臭流氓、臭无赖……怀柳刚刚为何这么骂他?他到底对怀柳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