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芝要上前说话,被陈夫人给拦住了。
梵音很无奈,可她不得不净了手,出门去迎接来客。
“姐姐好。”梵音先向陈颖芝打了招呼,随后看向那位妇人,“您是陈夫人?给您请安了,家里还没收拾好,都在乱着,您别嫌弃。”
陈夫人没想到这丫头能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上下打量了一下梵音,拽着陈颖芝便往里走。
梵音翻个白眼撇了嘴,这若是她自己的家不是租赁的,或许早就翻脸了,可还欠着人家债呢,只能先忍一忍,不过这位陈夫人恐怕不是个好对付的……
给二人倒了水,梵音站立一旁,陈夫人左右打量着屋子,紧皱的眉头和厌弃的神色很重,轻声嘀咕着:“这破屋子怎么住的。”
陈颖芝咬着唇,似有些心疼杨志远一样,那副花痴的模样让梵音有些受不了。
见陈颖芝不断伸头往内间,却又顾忌姑娘身份,畏畏缩缩,梵音直接指着里屋道:“那是我住的地方,父亲暂住在小杂间。”
“你怎么让杨主簿住在那里!”陈夫人满脸惊愕的训斥:“你这个孩子还懂不懂什么叫孝道?他是你的长辈、更是你的父亲,你家人就是这样教你的?”
梵音的神色也淡漠下来,摸一摸自己的秃脑袋,“这是父亲要求的,我总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吧。”
“你……”
“娘。”陈颖芝阻拦了陈夫人,使个眼色后,缓和声音道:“你娘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你……怎么没了头发?”
这才是她们真正想问的吧?
梵音心底腹诽,嘴上道:“我娘已经过世两年多了,因为父亲在为科考奔忙,祖母和大伯便没有告诉他,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便去为娘剃度守孝。”梵音说完,陈夫人不由得追问一句:
“你娘跟你祖母关系不好吧?否则怎么连过世都不允你父亲回去探望。”陈夫人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因为梵音当做没听见。
陈颖芝有些口渴,但见桌上的杯子不知怎么下手。
“暂时只有烧开的热水,我们家里没有茶叶,陈小姐别嫌弃。”梵音俏皮的吐了下舌头,这是她一早上折腾炉子烧的热水,准备洗脸用的……
陈夫人厌恶的看了一眼水杯,一点儿端起的意思都没有。
陈颖芝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客套的端起抿了一口。
“噗!”
陈颖芝呛咳不止,陈夫人连忙过去扶着。
“这水……好烫。”陈颖芝皱着眉头,拍拍胸口,她是想说难喝,可又觉得太扫拂杨志远的脸面,才改了话。
陈夫人无心再呆下去,陈颖芝却不想走,坐在那里不动。
自己的闺女是铁了心的要跟杨志远,陈夫人也没辙,又是将梵音打量了一遍,才问道:“从未听杨主簿说过他有家室,而且也没有让女儿守孝的礼,还剃度成小尼姑。”
“这与礼无关,是我自己乐意,不单是为娘守孝,也是为父亲科考祈福。”梵音话音没等落下,就听陈夫人三声冷笑,“祈福?没银子,拿什么考功名?单是两句祈福就有用了?你确定自己真是杨主簿的女儿?不是他找你来蒙骗我们的?”
陈夫人的问话很刻薄,审度和怀疑的目光让梵音很烦。
她已经屡次退让,因为这是自家的债主,可这位陈夫人不依不饶个没完,既是想来打探事那就说事,居然还怀疑她的身份? шшш ☢ttκǎ n ☢¢ Ο
虽说自己是个冒充的,可不代表能忍受别人的非议。
“这位陈小姐真的是您的女儿?不是您蒙骗陈老爷的?”梵音回问一句,让陈夫人彻底的落下脸来,“你放肆,你敢这样与我说话?”
梵音的嘴角轻动,淡淡一笑,径自走到一旁,从箱子中搬出佛龛佛像,规规矩矩的摆好、上香。
“阿弥陀佛,陈夫人,屋内有供奉的佛像、佛经,您还是莫要妄言。”梵音拿了一旁的扫帚,“陈夫人和陈小姐都很忙吧?我也要打扫屋子了。”
“没规矩的丫头!”陈夫人满脸不耐,“我要等你父亲归来,谈一谈欠下的债务的事。”
“父亲恐怕要晚间才能归来。”
“那我们就等到晚上!”
“怠慢了。”梵音说完就开始扫地,“哗啦呼啦”的扫帚落下,杨志远不是个勤快的人,屋内积累的灰土不少,扬起一阵带着土粒儿的沙尘,陈夫人和陈颖芝被呛的不停挥手,也拍不散面前的尘雾。
“你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陈夫人怒了,“没规矩!”
“哗啦”一盆水泼了屋内,梵音满脸的惊诧和慌乱,“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想到屋内有这么多的土,已经洒了水了,很快就能压下去。”
“我的裙子!”陈夫人看着湿润沾了泥的裙角,恨不能暴跳如雷,“你,你这个丫头,给我滚出去!”
“娘!”陈颖芝一面安顿陈夫人,一面昧了良心教训梵音,“明明是好心来探望,你却这样的待人,哪里像是杨主簿的女儿?你也要顾忌你爹的颜面。”
“我只是想扫一扫地,忘了家中还有客人的事,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没有,连床上的铺盖也不全,恕我招待不周。”梵音根本不搭理二人,“您二位若还想等我父亲归来,那就在此稍作片刻,我出去买东西,很快就回来。”
“娘,咱们先走吧。”陈颖芝有些尴尬,梵音话中的讽刺之意,她不是听不出来。
即便这件事传出去,外人也不会怪梵音,反而怪她们没有肚量,这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她们冒然来做客,实在是过于唐突。
如今杨志远已经是县主簿,不再是她的先生,也不是那个没有功名的穷书生了。
陈夫人冷哼的站起身,拽着陈颖芝便往外走,临走到门口时,不忘转身与梵音道:“等你父亲归来时,让他来见我,虽说如今是县主簿了,是官老爷了,但是该还的银子还是要还的!我们老百姓过日子,攒下些银钱也不容易,那可是我们的活命钱,别耽搁了我闺女,还要耽搁我们活命的银子,那就要找县太爷去说理了!走!”
陈夫人说完,拽着陈颖芝就出了门。
陈颖芝出门就埋怨道:“娘,您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她一个小丫头,吓唬两句能如何?娘也是在试探杨志远,他如今刚刚任职,怎能不怕身上有丑事传出?”
陈夫人的话让陈颖芝不懂了,“他怕丑事传出去又能怎样?”
“你这个傻孩子,他若怕了,咱们再软的硬的威胁下,你爹跟县丞关系很好,往远了说,你的那位表舅舅如今是宣台府同知大人的幕僚,到时候请他卖个面子,与县令大人打个招呼做了媒,你还怕杨志远不答应?”
陈夫人叹了口气,“娘就是觉得你嫁了他,有些苦了你。”
“娘,还是您疼我!”陈颖芝脸上满是羞赧笑意,好似下一刻她就是披上嫁衣的新娘子。
陈夫人笑着拍了拍她,随后想起梵音,不由得脸色阴沉,“但那个小丫头要提前处置了,我看到她就膈应的慌。”
陈颖芝也有些怨念,“可杨先生待她这个女儿真的很不错,连主间大屋都让给了她,还挺心疼这闺女的。”
“再心疼也不过是个闺女!你就等着看娘的手段,娘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个丫头,让你轻轻松松的嫁。”陈夫人这样说辞,陈颖芝脸上的笑容更灿,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摇摆……
梵音自当不知道这娘俩儿揣了什么心思,将屋中打扫一遍之后,又提笔列了需要购买的物件,随后揣了点儿钱便出外买东西。
将大门扣上了锁,梵音紧了紧帽绳的带子。
虽说不戴帽子,或许有人当她是前去化缘的小尼不要银钱,但毕竟如今是杨志远这位县主簿的闺女,这个银钱自不能省。
人小力弱,好在有的店主答应给她送货到家,不用她自己搬,梵音依旧是拎了大包小包的往回走。
路过陈家的红漆高宅大门前,梵音走的更快,停步在她和杨志远的小宅前,看着那摇摇摆摆的破门,梵音不由得轻叹,这就是贫富的差距啊!
油盐酱醋和开火用的家伙事都备齐,行囊枕被也都重新找人打理好,梵音忙碌完,已经是日落西陲,太阳快要落山了。
怎么父亲还没回来?
梵音备好了菜,只等杨志远一进门就下锅。
门外有了响动,梵音从屋中跑出去,本以为是杨志远,孰料却是个陌生人。
“这里可是杨主簿的家?”
梵音点了点头,“正是,您是?”
“我是县衙的衙役,今儿是杨主簿第一天到任,宴请县衙的所有人吃饭,连县令大人都到了场,可他说有孤女在家不放心,我这就来接了。”
来人这副笑容很有狡黠的意味夹杂其中,梵音不由得挠了挠头,宴请整个县衙的人用餐?自己爹不是疯了吧?
不!他不是疯了!
他是没钱!因为离家之时,他兜里可只揣了十个铜子儿啊!
他不会是被人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