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莺儿的院子离开后,水溪回到后罩房便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出来。
春草与她同住一个屋,晚间她和彩云要守夜,回后罩房拿个披着的棉袄时,发现水溪正在屋子里对着窗户笑。
“你干什么呢?”春草过去问一声,水溪侧过头来看她,忽然笑了一声道:
“我没事,只是想到些事情心情还不错,晚上你守夜?”
春草点了点头,“是的,今儿是我和彩云姐姐。”
“上一次我歇了两天都是你替的我,今晚上我替你吧。”水溪站起身便把春草给摁在床上坐着,转身就要出门。
春草连忙把她拽住,“……什么谁替谁的?这又不是银子,好像还要你还债似的。”
“哪是什么还你债?春草,你一直都照顾着我,我心里知道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让你为我操心费神的,现在我懂事了,也知道该干什么了,你就让我也勤快一回,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水溪说到这里神色也落寞下来,“我知道你其实心底瞧不起我,我自己也瞧不起,可谁让我就是这个命呢?”
瞧见水溪这副模样,春草心里也挺难受的,正想要再劝上几句,水溪却已经披好了衣裳出了门。
春草叹了口气,只寻思水溪要是真有这个念头或许也是好事?
她是真的明白过来了吗?
春草褪去外衣,准备做一会儿针线活儿就洗漱睡下,走到小桌子前要把头发上的簪子拔下去,却突然发现水溪那边儿的首饰盒子都是空的。
她的那根最好的簪子和耳坠子怎么都没有?
刚刚戴的好似是那对儿滴翠的,胭脂盒子还摆在桌上没有合上盖子,描眉毛的炭笔正扎在了她最喜欢的一个小摆件的中央。
水溪向来是对物件很在意的,什么东西都规规矩矩,擦的干干净净。
突然这么急躁,漫不经心的散漫是为了什么?
仔细的回想了下,她刚刚好像打扮的很精细?
春草惊愕的迟疑下,随后马上去打开柜子,正看到水溪最好的那一件宝蓝色的袄衫和百褶裙都已经不在,一个袋子里的肚兜还没有完全的塞回去,急匆匆的样子,根本不像是那个水溪。
她怎么这样的急躁?
春草只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穿好衣裳又冲出去门,直接去了冯妈妈的屋里。
冯妈妈听春草说完水溪的反常,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冷,“你个傻丫头,她今儿不是刚从莺姨娘那里回来?”
“是啊。”春草点了点头,“而且去了很久的。”
“恐怕这是有心思想做什么了,既然她这么好心,你索性就瞧着吧,该劝的你也劝了,她不往心里去谁都没辙,四奶奶向来待人和善,那是谁都没有见过她真发火的时候,四爷是她的禁忌,你啊,回去洗洗睡了,明儿等着看水溪的下场吧。”
冯妈妈的话让春草心底很是失落,她还以为水溪是往好方向转变,谁知道她……她居然用话来诓自己。
当姨娘就那么舒坦?就那么好的?
春草连连叹气,叹的冯妈妈都有些心理憋的慌,也知道春草压根儿没心思去睡下,冯妈妈在床上往里面靠了靠,拍拍身边儿道:“睡不着就在这里跟着我一起等,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动静儿了。”
春草坐在床边又是一声叹,“等着吧。”
梵音早已经洗漱好在床上躺着看书,那是钟行俨的一本杂记,著书的人也不是什么名家高儒,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上面记下的家乡趣闻琐事倒让梵音很感兴趣,每天晚上洗漱后,都会在床上看一会儿。
钟行俨今儿出去还没有回来,梵音也有些睡不着。
门口有低声细语的议论声,梵音往门口看了两眼,喊着道:“彩云?”
议论声很快就停下,彩云簇步的从外进了门,梵音看到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喜,悄声的道:“怎么回事?”
“水溪说今晚上替春草,还要奴婢也去歇着,她今晚上自己值夜。”彩云往门口瞪了一眼,不出声的嘎巴嘴:“没!安!好!心!”
水溪的事彩云也知道,梵音拽着她的小手道:“那你就去歇着,前阵子她病了,春草也替了她几天,她有心过来多干点儿活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我晚间也用不上什么人伺候,只是在这里睡一晚罢了,嗯?”
彩云有些不甘心,其实也是担心,“奴婢也守着,没事的。”
“随你吧。”梵音知道彩云不会轻易的放手,那就要看水溪今儿听了多少莺儿传授的本事了。
今儿她去见莺儿的事,梵音心里清清楚楚,其实她并不是在等水溪做出什么来,而是要看莺儿如何应对,如何驱使,二房若是真的有心压制四房,绝对不会只让水溪勾搭个男人那么简单的了。
彩云与梵音叙话半晌,又出去到了外间。
水溪看着彩云洗漱后就躺在那里睡了过去,她在外侧始终竖着耳朵,很想听到四爷什么时候回来。
那一个声音,才是最能够颤动她内心的声音。
她要等,她一定要等!
莺儿今天送走了水溪也没有闲着。
单纯的让水溪去闹腾四房不是她的目的,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钟家的这几位奶奶她一个都惹不起,换成是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也与她这一个姨娘没多大关系,其实她内心底更期望吃亏的是二奶奶,因为她这些年实在是待自己太凶狠。
可莺儿在钟家这些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闲事不管,一旦插了手就一定要有明确的目的,要对自己有利!
所以莺儿今儿特意让小丫鬟在门口等着钟行廉归来,随后便亲自去了书房为钟行廉送了一碗热乎乎的粥,脸上沾染的泪痕格外明显,亲自舀起一勺粥送到钟行廉的嘴边时,钟行廉便看到她脸上的忧色。
眼中含着滴滴水润,若是瞧不出她哭过绝对是个瞎子。
把粥碗拿过来放到一旁,钟行廉抓起莺儿的手,和声细语的道:“怎么了?哭过?谁欺负你了?”
“没有,婢妾哪有哭过,没有人欺负婢妾。”莺儿委委屈屈的模样,要继续去端粥,钟行廉把粥碗推开,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道:“是不是二奶奶又欺负你了?唉,她就是那个脾气,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说,啊?”
“二爷误会了,二奶奶对婢妾格外的恩典,婢妾哪能还惹二奶奶不悦,您误会二奶奶了。”莺儿连忙的为方氏说好话,犹犹豫豫的皱着眉,也看出钟行廉有分不耐,她才开口道:
“婢妾也没什么人能说这件事,二爷乐意听,都是婢妾的福气,其实是四房的丫鬟水溪今儿找到奴婢这里来,诉了点儿苦,婢妾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有点儿心疼她了。”
“哦?四房的丫鬟?怎么了?”钟行廉这些时日一直都觉得拿不到钟行俨的准话十分恼火,如今听闻是四房,他的兴趣也更浓了些。
莺儿看出他的兴致,咬着嘴唇看向他,眼中的水润更亮了些,“是四奶奶要把她给配了人,不允她伺候四爷了,丫鬟心里委屈就来找婢妾絮叨的哭一通,婢妾一下子就想到了二爷,都是二爷疼婢妾,婢妾才有能继续在这里伺候您的福气,原本以为各人各命,可如今看到她,婢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四不要她?”钟行廉有些不耐烦听这等事,莺儿摇了摇头,“四爷恐怕什么都不知道,是四奶奶不容她……”似是怕说这种事会惹麻烦一样,莺儿凑到钟行廉的耳边道:
“听那丫鬟说,四爷房里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钟行廉眉头微皱,“会这样?”
莺儿连忙点头,“按说四爷马上就要出征参战,四奶奶应该大度一些的。”
“这种事你就不要管了。”钟行廉拍拍她的小脸,“心善心慈的,反倒是让你想到了以前的委屈,不过你也放心,伺候我这么多年,我也不会亏了你的。”
“有二爷在,婢妾什么都不怕……”莺儿红着脸,羞着就往钟行廉的怀里倒去。
水溪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大半夜都没有等到钟行俨。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特别是看到彩云在她的身边睡的格外香甜,嘴角带有的微笑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水溪不由得悄悄起了身。
她的心底已经打算好了,待四爷一进门,她就要扑上去开始哭,若是四爷仍旧不肯留她,她就脱了衣裳扑过去……
即便四爷会觉得她很下贱很无耻,但终归她是个女人,他是个男人,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融化和感动的。
心底突然跳的很快,水溪看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连她自己的心底都惊讶为何自己能够想到这么疯狂的事情,老天爷会让她如愿以偿吗?会吗?
水溪的心底正寻思着,院子里忽然有了些许声响,她的目光急忙投了过去。
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水溪心底默默的念叨着:“我一定行,我一定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