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
这三个字道出,不由让众人皆惊。
可惊后都只能啧啧两下嘴不敢回驳半句,虽然这句好不是出自方县令之口,却是他儿子说的!
方静之很喜悦,因为梵音的“成长论”正是他的心声。
他自出生起就被不停的与众人之子攀比,与姑舅家的比、与叔伯家的比,亲眷比过后,与外人家的儿子还要比!
比长比短、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被比较,比的他都想吐了!
有什么好比的?可谁让他是方青垣的儿子?
所以梵音的话说出,他初次没有抑制出内心的激动,直接道好!
吴县丞的嘴角轻扯,齐陵鸿已经起的愤然起身,意欲离去……
杨志远站起身,齐陵鸿若这样离去,县令大人岂不会跟随丢脸?这件事牵扯到梵音,他便不会让此事发生。
“齐老先生莫怪,这丫头为其母守孝,独居太久未曾学过礼规,若话语鲁莽还请您多多包涵。”说罢,杨志远象征性的拱了拱手,算作赔罪,又看向梵音道:“还不去写上两幅寿字,为县令大人赔罪?”
“是!”梵音立即乖乖上前,润笔行字。
齐陵鸿这个老东西她也骂了,自己爹出来圆场面,她当然要见好就收,立即行草一大大的“寿”字。
“怀柳妹妹的字真好!”方静之连忙过去夸赞,方青垣也露出几分讶色,他虽知张县尉默认了杨怀柳教他儿子,却不知这丫头的字居然写的这般好!
她可才十岁!
那顿笔飞白虽不如书法大家张旭的狂放不羁,但她可是个女孩子。
“妙啊,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信这一字是怀柳亲笔所书!”方县令连连夸赞,“来啊,把我的文房四宝取出一套送给她,莫说你在辅佐父亲教学生,即便是你亲自教,那都是文顾的福分!”
“谢县令大人夸奖,祝您蓬莱松柏枝枝秀,方丈芙蓉朵朵鲜,福星高照!”梵音的讨好很受用,方县令不但赏了文房四宝,令还赏了一刀上好的宣纸。
齐陵鸿一直闷坐不语,因为杨志远刚刚那一句释解让他没有再发火的理由。
他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要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计较吗?他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失态,而且也惹了方青垣不悦,待见到梵音能手书这样一笔字来,他更是哑口无言。
因为他没有学生能与之相比,即便有得比,那些都是男丁,而不是女眷,这又怎么比?
梵音很高兴,可吴县丞这一会儿想即刻离去。
方静之、杨怀柳已经写过寿字,连张县尉家的胖小子都已经写过,而且还被方县令赞赏,他家的闺女拿得出手吗?
他现在很想把吴灵娅的腿打折,让她永远不要再跨出家门。
虽然她在此停留的时间不长,可这丫头一副花痴的模样,吴县丞不是看不到,丢人啊!
他家势不如方县令、官职不如方县令、功名不如方县令,方县令生的是儿子,他是丫头,若被外人得知自家闺女如此向往方县令之子,岂不是要斥骂他攀高枝?
他的确是想攀高枝,但不是用这样丢人的方法。
“吴县丞,还呆着干什么?该你家闺女出来献字了!”
张县尉一直都在盯着他。
今儿的事虽然最搅局的是齐陵鸿这个老头子,但推波助澜的却是吴县丞,这件事他早已看了明白,这时候怎能放过他?
杨志远不出头便罢了,他是绝对要让吴县丞出一个大丑的!
其实没生儿子就已经是丑了,可这屋里还有杨志远也没生儿子的,他若拿此事嘲笑个没完伤感情,所以只能让他的闺女出来丢一丢人了……
吴灵娅吓了一大跳。
她一直都在默默的祈祷不要轮到她,最好让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可谁知县令还未开口,这个人怎么开了口?
吴县丞的脸上已经如火烧一般的炙热,他看向了方青垣,孰知方青垣正在与杨志远私聊,根本不往他这里看上一眼,对刚刚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根本就不在意他女儿献的寿字,这岂不是摆明不赏他的脸?
吴县丞很想马上起身就走,可他的屁股沉,脸皮厚,还能装出几分若无其事的模样。
张县尉龇牙嘿嘿直乐,把二胖叫过去好一通夸,“儿子,勇敢,胆子也壮实了,不愧是爹的儿子,不像有些人家的孩子,只能偷偷摸摸的,登不上大雅之堂,丢人!”
吴县丞闷咽了一口气,不由得强撑出笑,与一旁的齐陵鸿搭话。
齐陵鸿虽有些瞧不起吴县丞,可他被晾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难受,吴县丞主动攀谈为二人解围,他也不由得放下了架子,跟他和颜悦色的攀谈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话题谈的倒是顺畅……
方青垣是故意找杨志远私谈的。
他知道这样对吴县丞不理不睬,会让吴县丞觉得比吴灵娅出来写一篇丑字更丢人。
在他的寿日还摆出这样一幅小算盘敲打,岂不是太过分了?
得意才会忘形,他的手是放的太松了……
“杨师弟能教出这样的好女儿,这乃是你的福气啊!”
“县令大人夸奖,说起女儿,我一直心怀惭愧啊……”
“将来定要好好补偿她,可你如今家中都由这一小丫头来管事,岂不是太让她劳累了?为何不考虑择妻再娶啊?”
方青垣这话问出,让杨志远瞠目结舌,脸色赤红,忙言道:“亡妻过世之时,我未能得到消息,墓前已经发誓,为其守一年……”
“伉俪情深啊!”方青垣眼中带笑,“可陈家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了。”杨志远满脸苦涩,方青垣安慰道:“这件事可莫说师兄训你两句,陈家一个商户罢了,配不得你,何况他家的闺女……啧啧,别污了师弟进士的功名,还是要适时的划清界限。”
“暂时还无法彻底的划开啊。”杨志远说出这一句让方青垣的眉头皱紧了一分,“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还欠着陈家的银子啊!”
杨志远很坦白,方县令很无奈,二人僵愣片刻,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梵音此时也很无奈。
因为她被方静之给缠住了……
方静之在发泄刚刚的愧疚,不停的像梵音道歉:
“怀柳妹妹,刚刚的确是我不好,若我能够主动站出来,先生也不会与你发生冲突,更不会发生刚刚刁难你和文顾行字一事,说起来这都是我的错儿,是我没能协调好,还望你不要介怀。”
“方公子太客套了,这又有什么可介意的?今日县令大人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是应当应分,再说,未得县令大人应允便进入书阁,也的确是我们违规在先,被斥两句又能如何?”
梵音很客气,可方静之是个直性子,他听梵音的话似是觉得她不肯原谅?
“即便是违规,也是我存了私心,其实书阁,我平时也是不允乱走的……”
梵音很无奈,“好吧,我接受您的歉意,行了吗?”
“真的?”方静之目光闪亮。
“真的!”梵音应答的很干脆。
“那我这就跟父亲请示,我们再去书阁看一看书可好?离正式拜寿还有一些时辰……”
方静之的不依不饶让梵音哑口无言,怔愣片刻,寻了借口道:“方公子,虽说你我二人同月同日的生辰,可您已十三,我已过七,还是要顾忌下男女之别,何况我还还在续发,随意乱走实在不便……”
“你是在介意自己没有头发吗?”方静之的目光中涌起了几分惊讶,可见梵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他便彻底的理解歪了。
“都是我不好,提到你的伤心处,可为母守孝,谁又能比怀柳妹妹做的更好……”
梵音低头不语,青石砖地上有那么两粒小小的石子儿,她悄悄的用脚踢着。
方静之脸上浮现一片自责,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梵音的秃头,认真的道:
“别伤心,大不了我也剃个秃子陪你,谁让我们是同月同日生呢!对了,你到底是什么时辰生的?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呢……”
日头升至最高处后渐渐的羞涩垂眸,远处红霞满天,将大地映成一片灿金,格外的美。
前来县令府恭贺的宾客仍旧络绎不绝。
因错估了前来贺寿宾客的人数,县令府的席面又要增加了一个院子,所以开宴的时辰也往后挪了一挪。
如此一来,各个屋子内先送上了茶点果品,让众人填一填肚子,终归这是庆城县少有的热闹,大家即便饿着肚子,也更乐意聚一起聊一聊。
陈家人也来了。
不仅是陈老爷前来贺寿,陈夫人与陈颖芝也一同到来,先是赠了贺礼,随后便前去见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方夫人是初次见到陈颖芝,因她是个望门寡,故而鲜少离开陈家,今日一见可算是开了眼,想起刚刚吴夫人说起她与杨志远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方夫人不由得皱了眉。
但来者是客,她自当要好生招待。
陈夫人很懂一套夫人交际的手段,没聊上半刻钟,就已经与众人说说笑笑,谈得甚欢。
吴夫人一直都没有开口,直到有人将吴灵娅漏了丑,丢了人的事回禀一二,她才忍不住咬了咬牙,将杨志远父女彻底的恨上了。
“听说杨主簿与你们家已有定亲之意,不知我们何时能讨上一杯喜酒啊?”
吴夫人忽然而出的话,让县令夫人惊了。
陈夫人与吴夫人对视之余,都已看懂了对方之意……陈夫人转头看了低眉顺眼的陈颖芝,随后无奈叹气,与县令夫人道:
“不敢在此随意的说出污诽主簿大人的话,说到底,都是我的女儿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