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丫鬟走后,张赐自己调配茶点,摆放完毕,来了一句话,差点让陈秋娘当场吐血。
本来陈秋娘还在欣赏这个英俊的富家子弟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与修养,暗自欣赏美男颜色,琢磨怎么跟张美男谈一谈合作发展的事。谁知美男同学摆放好茶点,就抬起头来一脸诡异的笑容,说了一句:“难为你大热天还走了半天山路,掩人耳目而来,喝杯凉茶解渴,吃点茶点填肚子吧。”
“啥?”陈秋娘虽然向来沉得住气,这会儿还是给震惊了,不由得来了这么一句反问。
张赐却是淡然地扫了她一眼,右手拉着宽袖口,左手修长的十指拈了白瓷杯,略略躬身就放到了陈秋娘面前,尔后,他坐正了身子,淡定地说:“那裙上的泥是后山地下河边特有的。为了摆脱耳目,你也算尽心了。”
他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看似赞美实则讽刺的话。陈秋娘审视眼前人,只觉得这人淡然的满目下,肯定是各种幸灾乐祸的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秋娘前倾身子,宽袖一拂,端起了白瓷杯,喝了一口,装疯卖傻地来了这么一句。
“山匪众多,大户人家,修房置屋,留个暗道,再正常不过了,陈家也算是好几代的富户了。那宅子好些年头,留暗道很正常的。”张赐依旧在布茶点,闲话家常的语气,但那唇边明显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哦。乡野人家,不懂这些啊。”陈秋娘也闲话家常的口吻,随即拿了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桂花香味浓郁,甜味适中。他大爷的,如果能活着渡过难关,一定要在云来饭店的帝国里添加上顶级糕点制作这个产业。
陈秋娘兀自想着,甚至还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来拜会一下张府这位制作桂花糕的,进行一下学术交流。至于今天,实在没心情做什么学术交流了。
“编,继续编。”张赐白了她一眼,顺手往她茶杯里添了茶水。
陈秋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下去,因为她觉得继续这个话题做抵死不认是无意义的。所以,就拿着茶杯慢慢品喝,思考怎么开口谈合作的事。
陈秋娘没说话,张赐也懒得开口。他只摆弄茶具,偶尔有茶杯轻轻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陈秋娘就看着他举止优雅地泡茶。
忽然之间,她猛然一震,刚才她自顾自别的事,没注意到张赐泡茶的手法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里流行的那种,而是她那个时代才该有的功夫茶,就连那些器具、动作都是现世才有的,看来张家真有穿越分子存在。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却听得张赐轻笑一声,说:“看来陈家对你不薄,连暗道的事也告诉你了。”
“这些不重要。”陈秋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暗想:你不就想证明自己英明神武、智慧无边啥的么,我偏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哦。我只是感叹你为了见本公子一面,还是煞费苦心呢。”张赐为她添了茶水,尔后就靠在窗边,微眯了眼在那里看着她。
陈秋娘确实是饿了,也不觉得尴尬啥的,径直拈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话题进行得异常艰难。
陈秋娘完全觉得这人不按理出牌,自己好不容易要以一句话结束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他又给你掰回来。要不,看门见山得了。
她在内心掂量,吃完一块桂花糕之后,喝了一杯茶,拿手帕擦着手说:“多谢二公子的款待。桂花糕很不错。”
张赐“哦”了一声,还是一脸大灰狼看猎物的那种笑。
“不过,我今天这么煞费苦心来见二公子,却不是来喝茶聊天的。二公子,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了。”陈秋娘说这话,越发觉得生硬。平素她面对谁都是冷静无比,伶牙俐齿的。可是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英俊少年却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略略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谈话,又让他搅和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何时与你拐弯抹角了?一直都是你不坦诚,处处算计人。”张赐振振有词地说,随即宽袖一甩,坐正了身子。
仔细想想似乎真的是自己一直都不坦诚来着,不过与他非亲非故,连合作关系都不是,那么坦诚做啥?陈秋娘腹诽。但却还是嘴硬说:“我哪里算计人了?”
张赐叹息一声,说:“你看看,这句话就不坦诚了。从柳村开始,你不就在算计我么?”
他将“算计我”三个字咬得很轻,一脸的**样。陈秋娘记忆如潮,想起那时他觉得她是算计着要与众不同,想要嫁给他的。想到这里,她立马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还真没有。你想多了。”
“本公子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想要嫁给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张赐一脸循循善诱的样子,语气也学得语重心长。
“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嫁给你的意思,我当时不过就是想着跟你合伙做酒楼生意来着。”陈秋娘立刻说。
“真的?”张赐还一脸不相信。
“真的。”陈秋娘用力敲了一下竹榻,表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张赐不说话了,脸上的笑都隐去了。陈秋娘看他这样子,立马意识到不妙啊。这种贵公子肯定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不错,大凡女的,无论老幼美丑都该为他疯为他狂的,他肯定一直觉得自己的魅力无边。所以,即便是他不喜欢的女子,都该是想哭着喊着嫁给他的。
如今她这么用力地强调她当初那么处心积虑只是想着跟他做酒楼生意。再加上云来饭店的成功简直就是她那句话铁一样的证据。这贵公子肯定是自尊心受挫了。
不妙,真是不妙。这贵公子不高兴的话,之后的各种谈话肯定没法进行下去啊。就算勉强进行下去,这张二公子一个不高兴,估摸着啥都白费了。
必须补救。
陈秋娘在张赐脸色骤变的电光石火之间,立刻就作出了判断,随即就低了头,用略羞涩的语气低声说:“其实,我一个乡野女子,哪敢奢望嫁给公子这样卓尔不凡的人。当时就想着若能跟公子合作做酒楼生意,能让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善,还能呆在公子身边,那就好了。”
她声音越发地小了,羞涩之情流露无遗。做戏这种事,她简直是天生的奥斯卡影后。果然,她这一番话一出,就听得张赐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他说:“做生意就做生意。你直接说你意图,总好过你拐弯抹角。看似聪明,结果都是小聪明。自己把事搞砸。”
他的声音柔和,语气里带了略略的宠溺责备。
“那时,跟二公子不熟,就想着展示一下智慧,之后再说服二公子。岂料生了误会。”陈秋娘说得满是遗憾。
“说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张赐陡然之间就切入了正题。
陈秋娘一愣,随即就说:“我信上已言明。”
张赐扫了她一眼,很不信任地说:“继续编。”
陈秋娘摇摇头,说:“二公子误会了,我这次真没编瞎话。我那档子事跟张家还真有些生死存亡的瓜葛。所以才来找二公子。要不然,你认为我凭什么来找二公子?难道我天真得认为可以凭恃二公子对我的爱护让二公子答应救我?更何况,二公子早说过,与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张赐没说话,只略略蹙眉,拢了拢宽袖,很认真地眼前的女娃。每一次,与她面对面,她总能出乎他的意料。明明那么小的女娃,却像是一口幽深的千年古井,看不透,看不清。
“说实话,我刚刚站在门口,还一直忐忑。二公子会不会觉得我在故弄玄虚,直接叫人将我轰走。好在二公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秋娘在此,多谢二公子。”陈秋娘说着,便起身对他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不必言谢。你能来,我便不会不见。我之前也说了,即便你没说那些大道理,我亦会见你。”张赐直接了当地说。
陈秋娘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从没想过会那么轻易就能见到张赐的。
“不必这么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白了她一眼,便往旁边挪了挪,靠在一堆的靠枕中,将自己淹没在窗户纸透进来的光影里,缓缓地说,“你且继续说,如何与张府有关。张府如何生死存亡了。”
陈秋娘应了声,也觉得如今要谈的是合作之事,拐弯抹角的,这贵公子这样聪明,定然不喜欢,搞不好还得弄砸了。于是,她端坐了身子,开门见山地说:“我与公子虽然谈话不多,但这么几次事件,我也算经历其中。有人处心积虑想害死公子,此人势力极大,致使张家都要慎之又慎,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都要步步为营。”
她说到此,便看到对面的张赐轻扬了唇角,似乎是表示赞许,但并没有说话。
陈秋娘继续说:“我虽不知对方为何在能人辈出的张家,非得置二公子于死地。但我知道深层次的原因是火器,或者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你的敌人,忌惮张家的火器,也想拿到张家火器的配方,据为己有。对吧,二公子?”
张赐听到这里,猛然坐正身子,继而一下子跨步而来,捏住陈秋娘的下巴,问:“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