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颠簸的马车高而远的蓝色绒布顶部。她觉得浑身酸痛,料想肯定躺了很久,想要翻个身,换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是才动了一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着。
哦,自己是被小翠绑走的。她放弃了挣扎,只是略略地转了转因一个姿势太长时间而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窗外。
此刻,马车的窗户放了墨绿色的帘子,但从那帘子后面透出的光亮来看,现在是白日,而且日光灿烂明亮。并且这里应该是山间,她听见马车哒哒的声音在山间发出寂寞的回音,偶尔还会有空山鸟鸣,或者猿猴凄厉的叫声回响。
陈秋娘躺了一会儿,适应了马车的颠簸,略略活动了脖子,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喊小翠,那马车的帘子就被挑开了。一身紫色劲装的小翠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笑着说:“公子,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醒得快,原本我以为你会在到达临邛时才会醒的。”
“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陈秋娘不慌不忙,很镇定地问。作为一个现代职业女性,她很清楚现在慌乱都是无济于事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捉住对方的方向。
“公子,你可真实让小翠刮目相看啊。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地跟我说话。”小翠索性整个人都爬了进来,在陈秋娘身边的软垫上坐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小翠真喜欢说笑,难道我吓得瑟缩发抖,你就会放了我?或者我求饶,你就会停手?”陈秋娘哂笑。
“不会。”小翠端坐在软垫上,很斩钉截铁地回答。
陈秋娘“呵”笑了一声。扫了她一眼。这女子一开始是陈文正家里一个不起眼的丫头,有些木木的,反应也不够机灵。很多丫鬟小厮都会欺负她。陈秋娘之所以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大家让她去喂乌骓。乌骓跟着她追,要欺负她。她吓得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那里。陈秋娘看到乌骓要咬到她的手,怒喝了一声,吓退了乌骓,立刻冷面扫过旁边看热闹的小厮,说:“乌骓刚生了小狗,脾气暴躁。你平时护理的人不去,要小翠去作甚?”
就是那一次的乌骓事件,陈秋娘才注意到了小翠。而从那之后,小翠很是感恩地主动为陈秋娘做了很多事。她那份儿单纯的质朴打动了陈秋娘,所以,她才会很多事都让她去做,即便她做得不是很好,但有个主子在重用她,那么别的小厮丫鬟都不敢随便欺负她的。
对于人性的东西,陈秋娘知道得太清楚了。从此之后。因为陈秋娘对小翠的重用,小翠的日子就好起来了,也跟陈秋娘接触得多了。但小翠从来都是呆呆的,反应有些迟钝的。而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以前那个被乌骓吓得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眼前的女子虽然挂了小翠的面容,但那一双眼,眸子清明,满是狡诈。
“公子这一声笑,像是在说小翠不自量力么?”小翠朗声问。
陈秋娘斜睨了她一眼,只见这女子似笑非笑的正看着她。
“别以小翠自居,让我听着恶心。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人。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你把小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陈秋娘沉了一张脸,丢了一系列的问题给她。
她还是笑着说:“公子。你总是这样快人快语。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我现在在你的手里,你还怕什么?”陈秋娘反问。
“公子乃人中龙凤,虽然小小年纪,但每每出手不凡。我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实在不敢得意忘形。”女子略略坐正了身子,随后又说,“不过,公子问的其中有几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比如我的名字,我叫术,易容成了小翠,而真正的小翠现在在成都府罗张氏夫妇的府里。若是你真想看看,待事情办完之后,你自可自行去瞧瞧。”
“术?这名字倒像是死士一类的了。”陈秋娘白了她一眼,也不再纠结小翠的事。毕竟这个女子没必要骗她。
“公子一向是人中龙凤,看事情总是很透彻。术接受这个任务很荣幸,也很难过。毕竟我要与公子为敌。”术一副很沉重的模样。
陈秋娘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别说这有的没的。我跟你没啥交情,你也别觉得与我为敌是难过。现在请你揭下你的面具吧,你配不上这一张脸。”
术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知道对不起公子,这段日子,公子一直待我很好。”
陈秋娘闭上了眼,不愿意与她多说话。术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陈秋娘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术说:“公子,好了。”
陈秋娘疑惑这术在说什么,便睁开眼一看,眼前的女子瓜子脸,眉清目秀,只是皮肤被风悲日曛之后显得略粗糙黝黑。但这皮肤黝黑粗糙都没有什么好可怕的,最可怕是她的左脸有一条刀疤,在原本红扑扑的脸上显得尤其突兀。
这原本是个面目清秀的美丽女子,可因为这刀疤,整张脸就被破坏了。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可悲的事。陈秋娘看得一愣,术却是悲凉一笑,说:“让公子见笑了,术自然比不得公子花容月貌。”
“术,与人相交,看中的岂是容貌?”陈秋娘说这话也是底气不足。
术也没有来反驳,只是笑笑,说:“那一年,强盗冲进我家里来,抢杀放火,我才五岁。若不是公子爷救我,我就被强盗杀了煮着吃了。公子对我很好,但我主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何况主人所交代之事,关乎天下苍生社稷,我也只有委屈公子了。”
陈秋娘不再说话,闭目仔细想了想术的话,暗自猜测术的主子是谁。而术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俯身过来将她的双手解开。
“你不怕我跑了?”陈秋娘瞧了她一眼。
术摇摇头,说:“公子不会功夫,何况我还绑着你的脚。我是料想你也躺累了,总是要舒活舒活筋骨的。”
陈秋娘没有理会她。术也自觉地没趣,默默地为陈秋娘盛了水,又拿出一个白面馍馍给她充饥。陈秋娘是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所以,不管好吃不好吃,率先填饱了肚子。
马车一路狂奔,在日落之前终于到达了临邛,进城门时,术的匕首就在陈秋娘的后背处,她低声说:“公子,你诡计多端,我必须要做一回小人。”
陈秋娘懒得说话,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要从术的手里逃脱。第一,她直觉跟术一起没有太大的危险;第二,她想要扒拉出术的主子到底是谁;第三,她要以身犯险,探一探对手的棋局布置到哪里了。
进入了临邛之后,歇息在一家荒凉的客栈。因为陈秋娘的容貌太出众,术将她进行了一番装扮,晚上洗漱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了看,真是面黄肌瘦的乞丐黑妞似的,若是张赐拿着她的画像去找,定然是一辈子都找不到的。
这易容术还是很神奇嘛。要是找不到穿越的路,又不是能造反。那么,就去找一个易容术大师学习易容术,隔三差五换一张脸出去溜达,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面目,嗯,这个想法也是不错的。
她兀自偷着乐,术在一旁很疑心地问:“你在笑什么?”
“关你什么事。”陈秋娘白了她一眼,洗漱完毕回到了床边,术将她再度绑起来,然后又将绳索都绑在屋内的柱头上。
“我警告你,若是这个客栈走水什么的。你得第一时间把我解开救出去,不然,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有人不仅会要你家主子手里所有的东西,还会要了他的命。”陈秋娘兀自躺到床上,很严肃认真地对术说。她这么说,其实是想讹术一把。果然,术很警觉地看了她,有些疑惑地问:“你知道我主子是谁?”
“当然。”陈秋娘斜睨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术脸色大变。
“你也知道我诡计多端了。”陈秋娘撇撇嘴。心里想:我知道个毛线,我这不是在讹你吗?你还真当我是诸葛亮,算无遗策啊。
术略愣了一下,说:“我家主子手里没什么东西。”
“哦,是么?你再仔细想想啊,你家主人真的是为了江山社稷一直在做事么?”陈秋娘继续讹诈。反正只要术回答得越多,她知道术的主人是谁的几率就越大。
“当然。”术有些激动地大声喊道,随即就说:“若不是我家主人,怕这天下还是乱世。乱世对于百姓来说有什么意思?我家主人一直在做的事,就是致力于结束乱世。”
“他说你就信?你真是太天真了。”陈秋娘啧啧地说。她看出这个术是她主人的盲目崇拜者,要不断诋毁她的主人,彻底激怒她,她就会说太多了。
不过,就目前术说的话来看,她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