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时冷笑,却不再瞧陈秋娘,只是对周围喝了一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陈秋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她明白清时这一句话并不是说给竹溪山部署的人听的,应该是说给他布置的人听的——那些混迹在竹溪山岗哨之中的杀手,他们定然是要置张赐于死地的。
那个黑衣人大约并不曾相信陈秋娘的话。可笑她还以为她能骗过他,让他认为她与张赐并无瓜葛。她事事自私,想的是让那黑衣人如何不对付自己。
可是,那人是来对付她的么?他千里奔袭,穿山越岭数月,要置之死地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张赐。
她与张赐来往那几日,张赐暗中让江帆跟着他,怕早就入了窥伺之人的眼。于是便有了这后面的布局,至于清时是为名为利,抑或者是被胁迫都不重要。
到了此时此刻,陈秋娘真怀疑小青可曾对贼人说过她的不是?或者根本就是清时一人导演,否则来了竹溪山,他们拒绝让她见一见陈夫人。
如今该如何是好?若清时真是替别人卖命,就算胁迫他也不能扭转乾坤。
“竹溪山的众兄弟,你们真要与我将军府为敌么?看看你们周遭,多少人包藏祸心,还不拿下么?”陈秋娘大喊。
竹溪山的人四处看看,周遭果然有人拿了弓箭在手,水里亦有所异动。
“若我夫君平安,和谈便可继续,今日之事便是三当家一人所为。若我夫君有什么闪失,将军府上下雷霆之怒,竹溪山即便天险,可比得上剑门关?”陈秋娘朗声喊。
周遭的人终于清查包藏祸心者,连先前看守陈秋娘的那两名清时脑残粉亦问:“三当家,她说的可是真的。”
清时不回答,只平静地问:“陈秋娘。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三当家掌握竹溪山水师,可自行调动竹溪山武器装备。当然可以杀我。然,死我一人,若能换得我夫君平安。换得竹溪山众多兄弟的平安,免了这一场兵戎相见,我陈秋娘宁愿慷慨赴死。”陈秋娘又是一番慷慨陈词。
清时的眉头倏然皱起,神情怪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到底是我疏忽,以为两个人可以看住你。你果然巧舌如簧之人,奸诈之徒。”
陈秋娘一笑,只朗声说:“各位,竹溪山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这是你们做决定的时候了。我最后只想反问大家一句:若不是我夫君不重兵在此。你们会与他说什么和谈么?”
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且一字一句皆是爆棚的能量。
陈秋娘前世里就时时刻刻心机颇深,她太清楚风雨漂泊的人生里,人有多么渴望安定。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生而疑。一点怀疑的火星子就能摧毁天长日久建立的信任。何况这还是人吃人的乱世。
竹溪山众人终于是抵不住陈秋娘的种种煽动,开始阻止周遭欲要对付张赐之人。
她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一颗心悬着,只瞧着湖面上的那艘乌篷船。张赐还坐在船舱内,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瞧过来。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陈秋娘却看到他那一双幽深的眼。变幻莫测的神色。
“你这个妖女,妖言惑众。”清时忽然跳过来,拉了旁边一名短衫汉子的刀直直砍过来。
陈秋娘忙不迭拖着那女子一并往后退,直直就撞在船边,手中环首刀虽然竭力往旁边打,却还是割伤了那女子的胳膊。血倏然喷出,血流如注。
那女子大叫一声,周围的人立刻就上前来。陈秋娘情急之下,持刀退到船边喝道:“你们别上前,否则。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和谈是肯定不可能的。若我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和谈更不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只与她对峙,却莫敢上前。
“如今,为公平起见。你们护我夫君到渡头,押我与三当家回去见大当家,听大当家的说法。”陈秋娘说。这一刻,她已经顾不了许多,只能做最好的打算。
众人又是窃窃私语,最终由那名叫老九的黑壮汉子开了口,说:“你说的亦有道理,众兄弟就暂且让他们离开又何妨。难道我竹溪山的汉子怕了狗杂碎的赵宋军队?”
有人附和,他便对清时拱手,说:“三当家,我们都是为了竹溪山,得罪了。”
清时满脸愤恨地看着陈秋娘,说:“区区一个小丫头,你们竟然相信她。”
“秋娘啊,我知你为夫君安危考虑,亦知道你素来自有主见。可你怎么就忘记你的夫君是将门之后,走南闯北亦从未惧怕。这区区雕虫小技,难道围困得了我?”一直作壁上观的张赐这会儿施施然开口,云淡风轻的语气。
陈秋娘没答话,却只见他手一挥,乌篷船的周遭竟浮起弄潮的好手,并且在清时所作包围圈的外围,竟有战船正急速而来。至于那山上部署的弓箭手,却全数被人控制。
那断崖之上便是转出一个人,居高临下,笑嘻嘻地说:“多谢三当家带路啊。否则你们这里可真是难走。”
那人正是陆宸。原来不知何时,陆宸等人已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断崖之上,将那断崖之上埋伏的弓箭手悉数制服。
这陆宸原本也是将门之后,渝州陆家的嫡子,张老夫人大女儿的儿子。因顽劣得很,陆家家主送了他到外婆家来向外婆这个奇女子学习。
陆张两家都是将门作风,所培养的护卫都是正规军队标准,个个都是精悍之人。竹溪山的山匪失却了地理上的优势,根本就不是陆宸等人的对手,一瞬间就被制服了。
“你们好生卑鄙。”那黑脸汉子喝道。
清时顺势就要去抓陈秋娘,陈秋娘依旧是刀架在脖子上,那清时一脸的阴骘,一张脸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就要来临时的天空,一双眼里全是愤恨。
“只准你们暗中埋伏,不准我们化险为夷。果然是山匪作风啊。啧啧。”陆宸在山上奚落。
张赐却是笑了,说:“秋娘不要与他们多费唇舌,多做纠缠,静待为夫迎你归家即可。”
陈秋娘知道张赐是暗示她不要作挣扎,以免有不必要的损伤,他定有万全之策保她清平。所以,她朗声道谢:“多谢。”但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毕竟现在张赐没有脱险,形势就有可能瞬息万变。
“你想迎就迎么?你真当竹溪山怕了你张家么?”那黑脸汉子在做无谓的口舌。
张赐只是喊了一声:“江航。”
江航拱手朗声回答:“在。”
“看你的。”张赐衣袖一挥,斜倚在船舱中,一副悠闲姿态。再看那江航还刀入鞘,从衣袖中抽出两面杏黄三角的旗子,舞动了几下。
陈秋娘知道这是战场上指挥者手持的旗子,这旗子的舞动就代表着主帅的命令,所使用的手势就是旗语。
江航这是要调动军队做什么?陈秋娘不由得四处看了看。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但却听到了震天的巨响,随机有人惊呼:啊,湖心亭。
这时,陈秋娘才朝湖心亭一看,只见湖心亭冒起了滚滚浓烟,浓烟过后,那湖心亭早就没了亭子,只有一片焦黑。
这——,这是火器,而且威力不小。
陈秋娘惊讶得很。她从前与戴元庆相谈,知道宋朝很强,可以说是科技、经济、文化、政治乃至生产力都是世界前端。若是领导人得当,怕早就是傲视全球,令四海皆仰视息心之国了。但是火器的使用还真的是一个幌子,就算是那时候的火枪也是别人讹传的。
陈秋娘很清楚的记得,戴元庆那时很认真地讲解过宋朝的火器使用。说宋朝的火器是没有推动装置的火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火器,只能算是用火战斗。在战斗中,普遍是在箭头包裹上火油,然后点燃后射出,烧伤对方,制造混乱,给己方的步兵制造冲锋的有利时机。再进一步的运用火,就是在守城的时候,用鞭炮、粪便包裹,以投石车投入敌人冲锋的阵营中。鞭炮的威力亦不如我们当下的鞭炮,只是起吓唬作用,制造混乱,而那粪便则是起着一种毒攻的作用。那时的人根本没有预防针这个种概念,粪便里的毒素可以感染因鞭炮造成的伤口,加重大面积死亡。
“哈哈,这不就是早期的生化武器么?这些人怎么想出的法子。”陈秋娘当时还嘿嘿笑。
“别说,这法子还真是有效。契丹后来也使用,就是武侠里郭靖大侠死守的襄阳城,在历史上也是因契丹投石车投进来传染性极强的尸体,守城怕传染全城百姓,才开城门投降的。”戴元庆明显歪楼,讲起了古代战争中的生化武器。
陈秋娘当时是立马正楼,希望他继续讲火器。最终,戴元庆也只讲了宋代依旧是冷兵器的时代,那点点可笑的火攻根本不能算是火器。
宋代无火器!
陈秋娘很清楚的记得戴元庆最终下的结论。
可是,如今那将湖心亭轰得焦黑的确确实实是火器,而且绝对是威力不一般的火器,至少毫不逊色于历史上记载的明清两朝使用的火器。
张赐到底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