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鹰在旷野中默默对视着,楚天岳感受到了它的孤独,他掀开鱼篓,从中抓起一条鲫鱼,朝着鹞鹰的方向投掷过去。
鹞鹰倏然启动,锐利的双爪一下就扣住了那条鲫鱼,然后振动双翅,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顷刻间就投入灰黑色的天际。
楚天岳望着鹞鹰远去的方向,忽然感觉手中的鱼竿一沉,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水面,看到鱼浮子突然就被扯到了水面以下,然后一条水纹向小河中心迅速扩展,没等抵达中心又折返回来。
楚天岳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在和水中的这条鱼纠缠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将这狡猾的家伙拎出水面,一条足有三斤重的红尾鲤鱼。
楚天岳从鲤鱼嘴里取出鱼钩的时候,看到女儿楚惜君正分开那片金色的草丛,缓步走向自己,她的手中拿着雨伞。
楚天岳将鲤鱼扔到了鱼篓里,并没有继续往鱼钩上拴上鱼饵的打算,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楚惜君一向吝惜自己的笑容,即使是在父亲面前,她轻声道:“有人看到你出来钓鱼,我想了想,最合适钓鱼的地方就是这里。”
楚天岳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从一旁拿起茶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目光重新回到女儿的身上,留意到她手中的雨伞:“给我送伞来了?”
楚惜君却摇了摇头:“有人找你!”
楚天岳道:“什么人?”
“丐帮陈云甫!”
楚天岳听到陈云甫的名字,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笑道:“让他等一会儿。”
楚惜君道:“我先走了,还有点事去办!”
“等等!”
楚惜君停下脚步。
楚天岳道:“我听说你和苏家最近在合作搞什么烹饪大赛!”
楚惜君道:“确切地说应该是和苏乐合作,有问题吗?”
楚天岳摇了摇头:“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苏家的事情非常复杂,就算是为了生意。也要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楚惜君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楚天岳望着女儿的背影,显得颇为无奈,来到鱼篓前,抓起鱼篓,将刚刚收获的两尾鱼重新投入了河水之中。
楚天岳走入督军府的院子里,看到陈云甫正坐在花园中等他,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葺,督军府已经焕然一新,因为督军府本身的煞气太重。所以楚天岳专门找了个风水先生,根据他的建议将督军府内所有的井口给填平,又在府内重建一条水渠,将镇外清溪引入其中,花园内新增了一块灵璧石用来镇宅,石旁新建小亭,根据故宫内的流杯亭复制,溪水潺潺灌注其中,风吹水动。生生不息。
潺潺的流水声自然抵消了督军府的阴煞之气,陈云甫此时就坐在流杯亭内,静静等待着楚天岳的到来。
“云甫兄,让你久等了!”楚天岳还没有走进流杯亭。他的声音已经先响彻在院落之中。
陈云甫站起身来,他的笑容温和亲切,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会给人以谦虚低调的感觉。这一点上他和同为九袋长老的宋轩有着极大的不同,宋轩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傲气凌人,气场十足。在丐帮内部,宋轩代表着霸气和威严,而陈云甫比他要平易近人得多。
一个叫花子有什么骄傲的资本?这句话帮主庄穷时常说起,陈云甫心中虽然并不认同,但是他在表面上做得很好,谦虚低调的人总会活得更长久一些。
陈云甫微笑道:“天岳兄还是风采依旧啊!”
楚天岳走过来很热情地向他伸出手去,两人握了握手,陈云甫的双手保养得很好,白皙细腻,很难想像这个人居然是丐帮出身,这样的一双手更应该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两人在流杯亭内落座,楚天岳道:“云甫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陈云甫道:“没什么重要事情,只是路过宝地,叙叙旧情!”
楚天岳呵呵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相信陈云甫的这番话,虚伪之极,其中没有一丁点的实质内容,陈云甫和自己没什么旧情,至于路过的说法那就更加可笑,鹿岬角远离申海市区,从那边即便是驱车赶来也要花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所谓的路过,可真是不容易。楚天岳道:“我淡出江湖十余年,想不到这江湖中还有记得我的朋友。”
陈云甫微笑道:“天岳兄虽然淡出江湖,可是你早已成为江湖传奇。”
楚天岳摇了摇头道:“一个遭遇十年牢狱之灾的人,一个被时光将年华消磨殆尽的人,还能谈得上什么传奇?”
此时佣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将茶盘放在石桌上,楚天岳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陈云甫在楚天岳泡茶的时候,悄悄观察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人物,时光的确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如今的楚天岳看起来温和淡泊,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暴戾之气。
表象虽然温润如玉,焉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狂野如火?如今的江湖中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昔日的荣光,可是在十几年前,楚天岳和苏东来两人如彗星般崛起于江湖之中,曾经带给江湖,带给那些传统宗派带来了怎样的冲击和震撼。
虎老雄风在,更何况楚天岳并不老,这只老虎刚刚离开了囚禁他十年的铁笼,看似锐气尽失,可谁又能保证他淡泊人生的背后不是韬光隐晦,深藏若虚,暗地里却在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方才振臂一呼,傲啸山林呢?
陈云甫自然不是恰巧路过,他和楚天岳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情要叙,事实上他和楚天岳在过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陈云甫的发迹是在最近十年,而这十年中楚天岳都是在牢狱中渡过,楚天岳昔日处在辉煌巅峰的时候,陈云甫还只是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乞丐。
十年的牢狱让楚天岳学会了收敛锋芒,也让他变得更加耐心,时间可以沉淀一切,即使是一杯浑浊不堪的泥水,历经十年的沉淀,也一定可以清浊分明。
陈云甫道:“我听说年底申海将会举办一次烹饪大赛,好像是千机门与青鸾门联办。”
楚天岳不禁哑然失笑,在得知女儿决定和苏乐联手举办这次的烹饪大赛,他就已经预料到一定会有这样的说法,虽然这件事和青鸾门无关,女儿也在决定这件事之前也未曾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可是别人仍然不免将自己将青鸾门和这次的烹饪大赛联系在一起,这世上有着太多自作聪明的人。
楚天岳喝了口茶,微笑道:“无论是我还是青鸾门都对什么烹饪大赛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在我看来这种社会活动只是哗众取宠,没有任何的意义,这外面的传言总是不靠谱,明明是隆基集团和清源酒水之间的合作,居然被传成了千机门和青鸾门,哈哈,真是笑话!”
陈云甫也笑道:“看来我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所以才来找天岳兄证实一下,呵呵,幸亏你告诉我,否则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楚天岳道:“清源酒水的事情我是不过问的。”他环视了一下督军府道:“你看到的这座鹿岬角古镇,还有清源酒水,全都是我女儿在打理,她在经商上很有本事,有女儿帮我,我这个当父亲的刚好可以坐享其成。”
陈云甫道:“真是羡慕你有那么好的女儿。”他的目光随着流杯亭的水流而游移到远方,流杯亭内的水流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水流的传动却是依靠前方的一具水车。
陈云甫望着那具水车呆呆出神,过了一会儿方道:“我曾经看过一篇佛经故事,说某位禅师行脚,因口渴而四处寻找水源,看到一个青年在池塘中打水车,于是向他讨要了一杯水,那青年羡慕禅师,他告诉禅师,如果有一天他看破红尘,肯定就会像禅师一样出家学道,但是他出家后不会像禅师那样到处行脚,居无定所。他会找一个适合隐居的地方,好好参禅打坐,不再抛头露面。”
楚天岳听得很认真,茶杯凑在唇边却没有饮茶的动作,期待着陈云甫接下来的故事。
陈云甫道:“禅师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够看破红尘?青年回答说,当有人接替他来打水车,他就可以无牵无挂的出家,走自己的路了。禅师问他,你最了解水车,那么我问你,水车完全浸在水里,或者完全离开水面会是什么样子?青年回答道,水车是靠下半部置于水中,上半部逆流而转的原理工作,如果把水车完全浸泡在水里,不但无法转动,而且还会被激流冲走,同样完全离开水面也不能车水上来。禅师说,水车与水流的关系正说明了个人和世间的关系,如果一个人完全入世纵身江湖,难免不会被五欲红尘的潮流冲走。倘若完全出世,自命清高,不与世间来往,则他的人生必然是漂浮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