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内,大佬们喝着茶,梁羽也没有继续和沈云聊入股珍宝斋的事情。
迎接太子的事已经准备好,按照宫里传来的指示,皇帝给太子的定性是功臣。
听到这两个字,常欣也就知道,自己手下的太监况让是白死了。
自觉的安排下去,谁也不准再提起况让这两个字,把况让在宫内存在过的所有信息清理干净。
常欣转头也把手里搜集来关于太子的黑历史全都一把火烧了。
皇帝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太子当成挡箭牌。
自七皇子被天策府赶出长安,常欣之前的决定有些动摇。
老子前世给你们朱家当牛做马,最后反而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你朱厚熜不近人情更是出了名的,自己还要不要跟着你干,真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刚来到这个朝代的时候,常欣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常欣慢慢的平静下来,随后有些新的想法。
军机处里,和常欣的心路历程相似的不在少数。
如今局势越来也明朗,身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隐藏自己的身份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而从一开始就十分高调,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身份的六皇子反而成了军机处内谁也无法撼动的存在。
常欣在一旁胡思乱想,随身服侍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小太监转身离去,军机处其他大佬抬起头看了看他。
“太子殿下去了寿庆寺。”常欣轻声道。
“寿庆寺?”
太子好端端的去寿庆寺干什么,那不是徐真人修道的场所么?
难不成太子和徐真人有什么关系不成?
方护见众人露出猜想的表情,开口道:“城外的白莲教余孽全都聚在了寿庆寺附近,刚刚徐真人还进宫面见了圣人。”说罢,看着无比头大的奏折,整个人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个朝代和自己前世所在的大汉朝相比,朝政的处理方法截然不同,手下各司衙门更是比汉朝多。
自己虽然依旧是百官之首,名为左相兼着首席军机大臣,可手中的权力和前世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堂堂首辅大臣居然没有丝毫兵权,没有兵权在这种环境下十分的吃亏啊。
这操淡的炎朝官员体系!
“徐真人现在依然在宫中,刚刚陛下传来口谕,让户部准备二十万石粮食,以备不时。”程经说话不急不缓,二十万石粮食是小事,他现在最头疼的是等太子回来之后,该如何给太子解释户部只给了他雍州十万石粮食的事。
虽然这是军机处的决议,皇帝御批,可这个锅这群人稳稳的得让他户部尚书来背。
原本程经还想推韩励出去挡一波火力,毕竟骁骑卫不是太子的中军护卫,名义上归韩励这个兵部尚书管。
梁定昌带着骁骑卫护送太子回到长安后第一时间应该回兵部报道,将骁骑卫收拢归营。
而不应该驻扎在长安城外,毕竟三千骁骑全副武装蹲在长安城外,本身就不合规矩也有谋逆的嫌疑。
可韩励假装看不见,皇帝又亲口说太子乃是有功之臣,这个节骨眼上作为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御史台那帮往日官员纳个青楼女子就抱团弹劾的疯狗也全都成了睁眼瞎。
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太子回长安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开刀。
“二十万石粮食,下官已经准备好了,运粮食的调令也已经拟好,只要方相审批,下官便让人送过去。”程经说着,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调令,递给了常欣。
常欣上前拿过调令看也不看,直接从一旁拿起毛笔,写了个阅字,恭敬的放在方护案前。
如今梁老三不上朝也不和百官见面,常欣就成了皇帝的移动印章。
军机处任何奏折,拟好了方案交上去,皇帝准了送回来,最后都由常欣代表皇帝签一个阅字,
方护脸上笑嘻嘻,心里早就骂开了。
这事要是那么简单,还用得着现在调运粮食么?
前天一帮人商议了半天,最后也没商议出来什么好办法,今天徐真人一进宫,太子一去寿庆寺,结果皇帝马上传来口谕。
一没下诏二没制令,连个手谕都没有,就只有一句口谕,你户部尚书粮食都准备好了?
办完事再等着自己签调令,这是要干什么?还要军机处干嘛,还要自己这个左相有什么用?
合着这还没什么样呢,你们君臣就要把我当屎盆子?
一旦这二十万粮食发下去,养饱了白莲教的信徒等他们打进长安城之后,你们再把老子拉出来,说资助粮食全是我的主意?
方护看也不看那调令,转身道:“六皇子殿下...”
梁羽听到方护叫自己,心中叫苦,方护这是要祸水东移啊。
“大相...”
“当初殿下围剿白莲教总坛,如今那些余孽全都汇聚在长安城外,与受灾百姓混成一起,反倒成了祸患。殿下对白莲教最为熟悉,这二十万石粮食,殿下以为该不该运往寿庆寺?”
方护说完这话,其他人听的眼都直了。
皇帝和程经这一手看来真的彻底惹毛了方护,让方护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
梁羽也很头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码归一码,当初要不是自己出兵围剿,白莲教早就成了气候。
如今只不过是些许残余闹不出什么花样,顶多就是恶心恶心朝廷,可朝廷自上到下就没有人敢捅这个马蜂窝。
昨日梁羽在天策府中和手下谋臣商议,商议过来商议过去也觉得只能冷处理,任由其自生自灭。
闹的梁羽也有些大象捉苍蝇,无从下鼻。
最主要还是这个节骨眼实在太尴尬。
眼瞅着就要过年,如果二十万粮食运出去,让这帮余孽撑到了除夕,谁能保证这帮人不在过年这段时间大闹长安城?
哪怕放点火杀个人,对长安没有任何实质影响,就为了恶心恶心你,如今自己风头正胜,不少人暗中支持自己做太子。
自己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梁俊已经回来了,他这个正牌太子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就算他不拿这个做文章,军机处这帮人能放过自己?
长安城外那帮真真假假的灾民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
白莲教虽然战斗力不强,可蛊惑人心的手段却一定一的厉害。
一一盘查灾民身份,然后再发粮,救了真灾民弄死白莲教余孽,这个方法昨天也都商议了。
可工程量巨大不说,这个过程中难保白莲教余孽不会鼓动百姓造反。
一旦这两万多灾民在长安城脚下造反,又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昨晚众人商议,粮食还是给,但是要假托寿庆寺的名义发粮,粮食不能多,既让灾民吃不饱,也不让他们饿死。
等过了年天一暖和,这帮人也就散了。
梁羽虽然知道这绝不是正经朝廷该干的事,可目前形势如此,让他不敢多有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同意。
可谁知道徐真人昨天晚上知道了这事,第二天早上就进宫去要粮。
皇帝和程经又暗中玩了这一手,显然是皇帝没有过了美人关,又想讨好徐真人,又不想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
方护更是拉下脸直接把球踢给自己,梁羽此时此刻当真是哭笑不得。
“此事应由军机处再行商议。”梁羽前世天天和门阀地主百官斗智,这种打太极的手段炉火纯青。
程经在一旁道:“陛下已经下了拨粮的口谕,就算没有陛下的口谕,依着下官想,一会太子殿下也会派人前来催要粮食。”
方护的整张脸铁青,满肚子怒火强行压下去。
苏德芳在一旁看来看去,老头心里此时是门清。
程经和皇帝这是打算要动方护的心思啊。
老头三朝臣子,什么阵势没见过?
自然知道方护被撸下来之后,军机处首席大臣的位置也轮不到自己。
皇帝这是要把首席军机大臣位置空出来,逼着军机处这几位站队。
要么铁了心跟着皇帝,要么投向几位皇子。
铁了心跟着皇帝,好处自然不用说,军机处首席大臣的位子多半是他的。
可军机处自此以后就成了摆设,整个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能够把皇帝逼成现在这种窘迫的势力。
德贤皇后为了限制皇权的布局付之东流。
投向几位皇子更不要说了,朝堂上自此门派分明,为了一个首席军机大臣位置,几方肯定你争我夺,撕破脸皮,再也没有功夫和精力放在皇帝身上。
到时候几败俱伤,皇帝出面收拾残局,那时候几方为了各自利益不得不向皇帝妥协。
德贤皇后百年前为了限制皇权的布局也算是彻底失败。
不管怎么来弄,炎朝只怕距离灭亡不远了。
苏德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搞不懂,自己只是离开朝堂三年多,朝堂上这帮人怎么变化那么大。
皇帝现在为了聚拢皇权连与民争利和二桃杀三士的手段都使了出来,难道他就不知道,一旦破坏现在的格局,面对如今炎朝的局势,梁炎王朝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老头分析清楚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心里一咬牙,炎朝绝不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
不然自己以后如何面对托孤的先帝,如何面对炎朝列祖列宗?
嚯的一声,老头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看着众人,还不等他说话,门外闯进一人。
这人五大三粗,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是骁骑卫统领梁定昌。
梁定昌进了军机处,手拿被大皇子掰断的长剑,高声道:“太子殿下钧旨,户部速速调拨五十万石粮食到庆寿寺,不得有误。”
若是在平日,方护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就得让人把梁定昌脑袋砍下来。
皇帝还在宫中,太子又不是监国,敢派人到军机处这样说,和通知他们太子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可此时此刻,整个军机处陷入一种极其尴尬的寂静。
梁定昌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他当然知道自己干这种事和谋反差不多,可架不住刘文静下的死命令,还告诉自己稳稳没事。
这帮人不会是吓到了吧,梁定昌咽了咽口水。
声调低了很多,道:“太子殿下有旨,命户部调粮食去庆寿寺。”
方护回过神,转头看向程经。
孙子,这个锅你敢不敢背着?你若是敢骂梁定昌,我马上批文让你逮他。
你若是敢听他的,我马上派人把你捉起来,再把梁定昌关入死牢。
程经的脑袋也跟着大起来,这狗太子是不要命了么?这种事也敢的出来?
见众人全都看向自己,程经整个人脑子飞速旋转。
梁定昌一见众人不仅没有呵斥自己,反而都看向户部尚书程经,心里对刘文静是佩服万分。
“军师真是一个好东西,以前没有军师,他奶奶的太子吃了多少亏。如今咱们也有军师了,看谁还敢欺负太子殿下。”当下想起刘文静的吩咐,心中担忧一扫而光,高声道:“怎么,太子殿下的话也不听了么?城外百姓饥寒交迫,你们军机处却视若罔闻,如今又目无储君,难不成是要造反么?”
娘的,梁定昌你小子过分了,谁要造反?怎么去了雍州一趟,这浓眉大眼的也梁憨子也学会了乱扣帽子?
方护上前一步,拿起手中毛笔,唰唰唰,在程经的调令上写了一个字,意思很明显,这调令我批了。
“程尚书,你往寿庆寺调运二十万石粮食的调令,本相批了。”
程经见方护这样不要脸,逼着自己表态,又落井下石,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如今这么强势,正符合皇帝把他当挡箭牌使的节奏,只要太子不起兵逼宫,皇帝是绝对放权,任由他胡闹的。
可一旦自己接了方护的调令,那就得给梁俊二十万石粮食。
梁俊派人来要五十万石,而且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只要皇帝不追究,谁也拿他没有一丁点办法。
要五十给二十,梁俊还不得把自己活剥了?
狗皇帝都想着跑路了,还能顾上自己的死活?
怎么办,怎么办?
程经冷汗唰的冒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侍卫更是不知道出了何事,看了看方护又看了看梁定昌。
梁定昌见事情结果和刘文静说的差不多,也不敢太放肆,高声道:“殿下说了,出了任何事由他一人承担,这是殿下所写,程大人,既然你有调令,那就赶紧把七十万石粮食运往庆寿寺吧。”
“庆寿寺?不是寿庆寺么?”
当下也没人较这个字眼,程经上前,见到梁俊写的东西,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