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九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眼前的梁俊,眼神很复杂。
梁俊并没有继续给她解释。
“陈总管,好久不见了。”
梁俊的视线从楚秋九身上挪开,转到了陈寒身上。
陈寒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好久不见。”
他笑了笑,笑容很真诚。
不管怎么说,他与梁俊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自己更是梁俊最信任的人。
“咱们还要打么?”
梁俊看了看四周。
陈寒的亲卫满脸戒备的看着自己。
只是眼神之中的恐惧却无法掩饰。
“全都退下吧。”
陈寒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退去。
“老师,忙活了大半天,想必你有乏了。”
梁俊看向一旁的高富,吩咐道:“高富,陪夫子回去休息。”
高富赶紧点头上前,恭敬的搀扶着夫子。
“我还没老到要让人扶着。”
夫子别有深意的看了梁俊和陈寒一眼,躲开了高富的手,而后向着庭院门口走去。
丘山书院的众弟子见了,站在两旁施礼送夫子离开。
等夫子消失在梁俊的视线内。
众人又转身冲着梁俊躬身行礼,接着有条不紊的退出庭院。
“大哥,城外的军队虽然暂时被我稳住了,但狄大哥也说了,一个时辰之后大哥若是不出现在城门上,便要攻城。”
梁俊又冲着魏都说道。
“嗯,那我先出城一趟。”
魏都站起身,向着梁俊行了一礼,而后带着赵之韵几人出了镇南公府。
夫子和魏都一走,整个庭院里瞬间就空旷了许多。
只剩下南楚的官员们低头不语。
局势让他们很尴尬。
这帮官员们想要离开,但却又不敢离开。
所有人心里都惴惴不安。
不知道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他们。
这帮官员自然是没有见过太子的,就算有曾在长安待过的,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对太子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印象。
他们此时反倒是希望太子判楚秋九有罪,废黜镇南公。
这样他们这些被迫站在霍让谋反的对立面的人,就不算是叛臣。
梁俊能够感受到南楚官员们心中所想。
“镇南公,最近这一段时间,你算是最担惊受怕的,如今尘埃落定,也回去休息吧。“
梁俊没事人一般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楚秋九看了看陈寒,显然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陈寒点了点头,道:“镇南公好好休息,我与太子说些话就去找你。”
楚秋九站起身,走到旁边将楚秋游搀扶起来。
“世子,你还欠我一条人命,咱们这场官司等你伤好了再说。”
梁俊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并没有看向楚秋游。
楚秋游浑身一颤,看了梁俊一眼。
他和楚秋九一样,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突然成为了太子。
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相信这就是太子,楚秋游也不好说什么。
只得道:“在下的性命,殿下想要取随时取走。”
说罢在楚秋九的搀扶下,走出了庭院。
“让他们也都散去吧。”
楚秋九二人一走下台子,梁俊冲着大咧咧坐在身边的白叶罗使了个眼神。
白叶罗马上明白过来,知道这是太子给自己耍威风的机会。
他蹭的一声跳了起来,插着腰,看着庭院内低头不语的南楚百官没好气骂道:“你们这帮人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镇南公回去?”
“一个个吃着楚家的粮,拿着楚家的俸禄,关键时刻全他娘的不争气,还有脸穿这身官袍。”
白叶罗之前原本就是山南的土匪强盗,本身就与官家不对付。
尤其是这些南楚官员,有不少还打过交道。
当然每次打交道,吃亏的总是白叶罗。
此时有这般出气的机会,白叶罗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
“老子早就看出来了,当初镇南公让你们剿匪,你们一边拿着剿匪的钱,一边还找我们要钱,两边都吃,怎么没把你们撑死!”
南楚官员听到太子让他们走,个个感恩戴德,哪里还计较白叶罗说什么。
一个个冲着梁俊行了礼,而后在白叶罗的骂声中迈着小碎步跟着楚秋九走出了庭院。
“叶罗。”
梁俊一叫他,白叶罗马上就停了下来。
“殿下。”
白叶罗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身为土匪,但对打家劫舍,劫富济贫这种事没有什么兴趣。
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
风雷寨也不是梁俊主动收编。
而是在收编风林军之后,打起了太子的名号,白叶罗主动带着人投奔的。
一番交谈之下,梁俊发现,自己捡到宝了。
白叶罗不仅有极其敏感的战略眼光,而且绝对当得起大炎最有文化的土匪称号。
做事也极其有分寸。
他当着自己的面骂走南楚百官,乃是故意所为。
因此自己一叫他,白叶罗就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
“这帮狗官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
白叶罗小声的嘟囔着。
梁俊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揭破,反而问道:“你刚刚说,南楚的官员还收你们风雷寨的钱?可有此事?”
“殿下,您是聪明人,霍让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怎么说也是丘山八奇的老二不是,再加上徐将军总领南楚的军权,他们俩要铁了心灭我们风雷寨和道上的兄弟,我们就算有千军万也不够他们杀的。可这些年来,南楚道上的兄弟不仅没被镇南公府灭了,反而人越来越多,就是因为这帮狗官给我们通风报信。”
“嗯,既然如此,我之前答应你们,跟了我绝对不让你们受委屈。我梁俊说话是算话的。”
梁俊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白叶罗道:“你就带着兄弟们辛苦一下,把那些收你们保护费的官员的家抄了吧。”
白叶罗好像早就知道梁俊会这样说,一双眼弯成了月亮。
“殿下,不瞒您说,小人就等您这句话呢?”
白叶罗兴奋的搓了搓手,低声道:“殿下,这抄来的钱咱们四六分成如何?”
梁俊看了他一眼:“我四?”
白叶罗马上本起脸来,道:“哎,殿下说笑了,您自然是拿大头,我们四。”
“成,也别四六了,咱们五五分账,今日是你们风雷寨的兄弟打的头阵,折了不少兄弟,这多出来的一成,就当给兄弟们的安家费。”
白叶罗一愣,而后翘起大拇指道:“殿下圣明。”
说罢后退一步,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殿下,白叶罗告退了。”
“去吧,别伤人命。”
梁俊又嘱咐了一句。
“殿下放心,白某此去,只为求财不害人命。”
白叶罗说罢,振臂一呼,周围的风雷寨众人全都欢呼起来。
紧接着抄起家伙簇拥着白叶罗走出了庭院。
白叶罗一离开庭院,院子里就只剩下提着秦桧首级的岳云。
岳云一直等众人离开,方才上前。
“殿下...”
岳云恭敬的跪下,冲着梁俊行了跪拜之礼。
“岳将军莫要如此。”
梁俊赶紧快步上前,将岳云扶起来。
岳云很激动,眼眶通红,想要说话,却只能哽咽。
“岳将军,没能给你一个活秦桧,乃是本宫的过错。”
梁俊长叹一声,看着岳云,心里不是滋味。
岳云听了梁俊的话,一直在眼眶打滚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他父子二人蒙受冤屈而死,来到炎朝。
岳云以为再也无法报前世之仇。
如今能够手刃仇家的首级,已经让岳云再无遗憾。
听到梁俊真诚的话,岳云只觉得眼前的太子便是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殿下。”
梁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岳将军,本宫答应你,今日里给了你一个死的秦桧。若是赵构那孙子也来到了此朝,本宫定然给你一个全须全尾的赵构,让你解恨。”
岳云一脸的错愕,他从未想过要找赵构报仇。
毕竟那是皇帝,乃是君父。
“官家?”
岳云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梁俊要把赵构给他干什么。
“什么官家不官家,等捉到了那孙子,我亲自送到太原,让岳飞岳元帅亲手弄死他。”
“这,这,杀皇帝,岂...”
岳云直接就懵了,嘴也不利索,说不出话来。
“哎,不要有什么心理阴影,上一世要是赵构这孙子不点头,秦桧一个狗奴才岂敢对岳将军父子动手?所以既然报仇,那就从根上报。”
“可是...”
岳云的脑子转不过来,一想到杀皇帝,他整个人冷汗都下来了。
梁俊则宽慰道:“没事,就是杀个皇帝,不算事。再者来说,炎朝什么不多,就是皇帝多,你看那位吏部尚书。”
岳云顺着梁俊的视线看去,见李渊正襟危坐。
“那位就是一个皇帝,李世民的爹。”
岳云瞪大了眼,半晌方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果真是他。”
“肯定是他,要不然本宫也不会让他做吏部尚书。”
梁俊又拍了拍岳云的肩膀,道:“放心好了,杀皇帝和杀条狗没有什么区别。”
岳云只能木讷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将军,今日里跟着忙了一天,想必也没有吃好,你去驿馆,那有现成的火锅,去吃点。”
岳云知道梁俊还有事要做,也不敢叨扰。
郑重的冲着梁俊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岳云这么一走,整个庭院中就只剩下了梁俊和陈寒几人。
李渊这位刚上任的吏部尚书抄着手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吕布则坐在梁俊的左边闭目养神。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陈寒笑道:“许久不见,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哦?那么明显么?”
目送岳云离开,梁俊转过身来看向陈寒,点着了一根烟。
“是啊,和我之前认识的殷诚截然不同。”
陈寒站起身来,笑道:“以前的殷诚虽然会收揽人心,但却做不到你这般圆滑。”
“收揽人心?”
梁俊脸上的笑容忽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冷笑。
他缓缓的走到陈寒面前,沉声道:“陈大哥认为我是在收揽人心么?”
“难道不是么?”陈寒毫不示弱,迎着梁俊的目光道:“岳家军就算是放在这个时代,也是顶尖的军队,难道太子这样做,不是为了让岳家父子归心...”
话还没有说完,陈寒就弯下了腰。
疼痛让他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完。
梁俊的拳头像是重锤一样击中陈寒的小腹。
陈寒的肠子好像都要断了。
“陈大哥,你得分清大小王,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梁俊低头看着因为极度痛苦而脸色有些扭曲的陈寒,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现在没人了,来,咱们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梁俊拉着陈寒的头发,强行让陈寒看着自己。
“说一说,当初为什么要欺骗我,也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历史就是这样记载的。”
胡龙和秦桧给自己说的话,梁俊一直都记着。
之所以还留着陈寒的狗命,就是因为想听一听这个曾经背叛自己的人究竟还有什么花花肠子。
陈寒张着嘴巴,腹部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许久,方才慢慢的缓过来。
腹部一不疼,头皮开始疼了。
梁俊拉着他的头发,像是要把他的头皮撕掉一般。
“你要是想杀我,那就给我一个痛快,没有必要这样。”
陈寒原本以为梁俊再恨自己,也不会折磨他。
毕竟和梁俊相处了那么多年,对自己这位曾经的下属的性格,陈寒自问还是了解的。
但没有想到,梁俊彻底的变了。
变得让陈寒很陌生。
咔吧一声,就在陈寒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根黑洞洞的枪管抵在了陈寒的脑门上。
“既然你要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梁俊一说完,陈寒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
陈寒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梁俊那浓烈的杀意。
砰!
一声枪响。
吕布的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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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也是有些不解的看着梁俊,不知道梁俊为何要突然开枪。
陈寒捂住耳朵,躺在了地上。
就在意识到梁俊真的要杀了自己的时候,陈寒本能的歪了歪脑袋。
也就是在下一刻,子弹贴着陈寒的耳朵飞过。
鲜血从陈寒的耳朵处流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梁俊的子弹打中了。
但陈寒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这个时候,心底的畏惧让陈寒整个人丧失了知觉。
他惊恐的看着冷若冰霜的梁俊。
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无比信任自己的兄弟会冲他开枪。
“你疯了!”
陈寒歇斯底里的冲着梁俊怒吼道。
恐惧的极点就是愤怒。
陈寒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但是回答他的则是又一声枪响。
“啊!”
陈寒捂住大腿,眼泪疼的都流了下来。
“这不是我想听的。”
梁俊冷冰冰的话像是给陈寒打了一针镇定剂。
他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和心思听陈寒对于自己心中疑惑的解释了。
“我不是故意要出卖你的,而是,而是历史便是这样,我必须,我必须要让你穿越!”
陈寒没有了刚刚的矜持,他近乎哀求的看着梁俊。
但是回答他的依旧是枪声。
“啊!”
陈寒的双腿血流不止,但都没有伤及要害。
显然梁俊并没有打算杀他。
“这不是我想听的。”
梁俊的话又在陈寒耳边响起,像是恶魔的低语。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出卖你,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陈寒涕泗横流,双腿的剧痛让他痛不欲生。
整个庭院之中,只剩下他哀求梁俊原谅的声音。
“呼。”
梁俊抬头,仰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早说不就完了,何必还要跟我这装什么深沉,装什么胸有成竹呢?”
梁俊收好枪,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着了递给陈寒。
陈寒颤抖着手接过来,用力的抽了一口。
浓烈的烟呛的陈寒连连咳嗽。
“放心好了,阿伦会帮你治好的。”
梁俊伸出手,想要拍一拍陈寒的肩膀。
陈寒则本能的往后一躲,以为梁俊又要祸害他。
“至于说你说的那些,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哪怕你说的全都是真的,老子也不相信。”
梁俊见陈寒不给面子,原本想拍他肩膀的手抓住了陈寒的衣襟。
“你帮过我,也背叛过我,这三枪,算是我还给你的。”
陈寒看着梁俊,咬着牙道:“你当真不想听?”
“不听。”
梁俊点着了一根烟,道:“哼,不是有句话么,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的命,老子自己走。从此之后,咱们俩恩断义绝。”
陈寒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梁俊会折磨死自己。
“你,你当真不杀我?”
梁俊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不杀你。”
陈寒咬了咬牙,点头道:“好,这三枪算是我还你的,以后,咱们恩断义绝。”
说着,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爬出去。”
梁俊一脚将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的陈寒踹倒,冷冷的说道。
“你我之间的恩怨了了,但是你还害了我手下的兄弟。”
梁俊居高临下,看着陈寒道:“你若是想活,就爬出去。”
“爬出去,我就让阿伦给你治伤。”
说着,梁俊手里的枪又抬了起来。
“若是不愿意,那就死在这里,算是给我手下的兄弟赔罪。”
陈寒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认识的梁俊,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怨恨。
他低下了头,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手抬起,慢慢的向着庭院开始爬取。
鲜血染红了他爬过的痕迹,陈寒几欲昏厥。
阿伦不知何时站在了庭院门口,冷眼看着向着自己爬来的陈寒。
“太子当真不愿意听他的解释?”
就在陈寒即将爬到阿伦面前的时候,吕布冷声问道。
梁俊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陈寒道:“不想,他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听。”
“嗯。”
吕布点了点头,忽而站起身来。
就在梁俊意识到吕布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还不等他开口。
只见吕布快步走到一旁,抓起插在架子上摆设用的大戟,用力的冲着陈寒抛去。
大戟犹如一杆标枪,化作一道长虹,直接插在了已经爬到阿伦脚下的陈寒后背。
穿胸而过。
吕布冷眼看着死掉的陈寒,不屑道:“既然如此,太子又何必给自己留一个隐患?”
梁俊看着吕布,又看了看死透了的陈寒,许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