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利翁和薛宝堂急速赶到时,白河新居所在的公房楼前,已经停满了救护车及警车。红蓝色交杂灯光闪成一片,现场站着许多人,正在对该楼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拨开围观的人群,李利翁两人进入到了公房里。楼道内的角落着正在抽烟的刑警和神情凝重调查员,而越靠近白河的房间,人也就越多。在她的房门口,甚至还站有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
光是看到着些,已经足以令李利翁浑身无力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一步步的走进室内。而薛宝堂,则紧跟在他的身后,向拦住出口的两名警员出示证件。
李利翁入目的光景,是全新的房间、崭新的家具,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拆包的绘画颜料;卧室梳妆台上放着耳环和戒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每在这个房间迈出一步,绝望就无声无息的多渗透进李利翁的心头一分。
他想从这儿逃离出去,但他又在心中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她没事,看下去!’
等李利翁怀着矛盾的心情,好不容易走进卧室时,就看见白河像是睡着了似的躺在床上。他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房间里站着的两名法医,对方摇了摇头,默然的说道:“她已经断气了。”
顷刻间,李利翁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锤猛击了一下,疼的根本无法呼吸;身旁的空气也好似全都消失了一样,耳朵也听不见东西,嘈杂声一瞬间被静默所取代。李利翁的眼睛也再看不到别的东西,全然都是白河安详的睡姿。
她的床边散落着好几种药片,以及波士顿红酒的空瓶。
在她的手里,像是握着宝贝似拿着一只手机,牢牢贴在她已永远合上双眼的脸颊边。
由白河的神情上看,她应该是做了一个相当美好的梦,李利翁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将她唤醒过来。
“白河……”
李利翁不禁抚摸上她的脸蛋,但指尖所触碰到的温度,犹如大理石般冰冷。
白河那纤细到几乎快要折断脖子裸露在外,如雪般净白的肌肤上浮现出少许淤痕,这应该都是她嘴里的那个“人渣”干的。
“喂!你!离尸体这么进干什么!”在一旁看护的警员,气势汹汹地逼近了跪在床边触摸白河遗体的李利翁。
‘啊……他是在跟我说话吗?’李利翁脑袋里一片空白,感觉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似的,呆呆的任由这名警员拉拽着自己。
“嘿,等等等等!”薛宝堂像是揪小鸡似的一把将警员扯开,亮出了证件,说道:“我是警察总署调查员,当然这位也是……死者是他老朋友,所以你总得允许他确认一下吧?”
“可是……”
“别可是了!”薛宝堂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问李利翁道:“老大,死者确实是白河小姐吗?”
看样子薛宝堂在试图庇护李利翁,后者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但他仍旧没有离开这儿的意思。
薛宝堂叹了口气,轻轻抓住了李利翁的手腕,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现在必须要出去。继续呆在这儿会造成他们调查不便,被控告破坏现场罪名就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了。”李利翁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这句话,临走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白河。
她就这样躺在那儿,再也不会动了,也再不可能喊自己的名儿了。
坐上薛宝堂的副驾驶座,李利翁眺望着远处那几点红蓝色闪烁的灯光。回忆起看到白河遗体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心脏破裂开的声音。
等前去买饮料的薛宝堂回来时,李利翁依然望着沉入公房楼那头的夕阳,想事入神。
薛宝堂见状不禁有些担忧,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利翁这副模样,出言问道:“老大,你不要紧吧?”
李利翁揉了揉太阳穴,用脑袋里紧剩的一点儿神智回答道:“谢谢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或许说这是他撒过最蹩脚的谎来得贴切,连薛宝堂亦看出来李利翁口不对心。这个黑塔般的巨汉坐在狭窄的驾驶席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话找话似的说道:“根据我刚才打探到的消息,白小姐是从昨晚深夜到今天早晨的这段时间里去世的。”
李利翁闻言没有半点反应,无论白河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对李利翁来说,这都已经是个无可挽回的事实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他送她回家,当白河用右手朝自己挥手是,就应该察觉到,白河当时已经怀有自杀的念头了。
意识到这点,李利翁的内心中升腾起不小的自责情绪,暗怪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察觉到这点。
“宝堂,你等等!”李利翁眉头一皱,叫住了薛宝堂,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薛宝堂清了清嗓子,重复道:“我说……白小姐的死亡推定时间为昨晚深夜至今天早晨。”
“……从深夜到早晨?”
李利翁觉得这桩事件未免太荒谬了,因为在就在赶往这里时,还接到了白河打来的电话呢。
此时此刻,李利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半停止的思维程序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如果白河在给我打电话之前就已经死了,那给我打电话的又是谁呢?’对于这点,李利翁百思不得其解。
他掏出手机,调出了电话记录查看,得出的答案不由令他目瞪口呆。
只见显示出的记录画面上,确实还留有着那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但并非是白河打过来的,因为李利翁的手机里存有白河的手机号,故她打来电话,毕竟会有姓名显示。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一个陌生的号码。
李利翁照询着这个号码打了回去,然电话那头,只是家再普通不过的电话销售单位而已……
为了更清晰了解这个案件的前后经过,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吧:
第一部分:房凌薇最先的目的,其实并非是要调查高永昌之死。因为之前她有一名打假科的友人,正在追查有关高永昌画廊买卖赝品画一案,进行了长时间的调查,却仍旧无果,故而借助了房凌薇的力量,进行赝品案的调查工作。这也是着桩事件的最早开头,然而房凌薇在追查高永昌的过程中,这位第一嫌疑人突然死亡,才引出后面的一系列故事。
然而对房凌薇来说,其最初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掌握高永昌买卖赝品,及其流入市场渠道的决定性证据罢了。
可由于高永昌的突然死亡,使事态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为此房凌薇不得不介入高永昌自杀案中进行区别调查,而因为发现高永昌之死存在着他杀的可能性,所以房凌薇决心追查出真凶。
第二部分:藏在杨江公寓二零四号房里谜一般的墙画,正如李利翁所预料的那样,其颜料成分中含有毒素,一旦吸入体内,便会产生幻觉,甚至致死。这样一来,与二零四房有密切关系的人,或是目击到幽灵、或是听见怪响都足以得到了解释……其实皆都是为毒素所致幻觉作祟着。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过去所有居住在二零四的房客,其事故根本都是因为受到了毒素影响。不过从发生饿死及失踪等明显不正常的事件来看,这种推测,其可能性相当大。另外,就李利翁及薛宝堂只是进过数次那个房间,却也时有幻觉出现来看,这种毒素的持续性极强。
而且根据白河后时期的一些行为及言谈来看,很有可能是因为她长期吸入该毒素,而产生了一些精神上的问题。
至于房东潘老太说的,因为公寓拆迁而产生的接连事故,则全都是她的幻想无疑。根据她女儿潘英的证言,潘老太患有老年痴呆,其思维本质已经产生变异,跟随一系列的公寓闹鬼传闻,幻想出好多耸人听闻的事儿来,也当属于清理之中了。
第三部分:整理迄今为止的所有调查,不得不承认,就像房凌薇说的那样,白河确实一直对李利翁掩饰着其本来面目。而现今清晰了事件的全貌,能代表她当时想法的证词也就自然而然的,以幻觉之形态出现在了李利翁的脑海当中。
杀害高永昌的真凶,果然就是与其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妻子白河。
其杀人手法相当容易解释,首先她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是真的。案发当时白河也确实不在现场,她是通过毒杀将高永昌杀死的,事后再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现场。那或许有人会问,那既然是毒杀,法医又怎么会鉴定不出毒素呢?
答案很简单,白河没有使用寻常毒物,而是在高永昌的胃药中放入了咖啡因,这样与酒精冲突,只要高永昌一旦酗酒,那么就会引起中毒。
之所以这桩案子会这么难被侦破,那是因为白河出色利用了伪装手法,以一纸不在场证明,将所有调查人员的视线转移开了。事实上聪明如房凌薇,也全然将所有的脑细胞全都投入在了白河的不在场证明上,然她的不在场证明是确确实实,故而任人如何调查都找不出问题。整个事件前后,看似是一道几何题,其实却是一道函数题。
初恋对象成了名副其实的杀人犯,这对李利翁来说可并不好受;甚至有时候,李利翁尚希望白河是个糟糕些的女人,也正因为白河是个非常好的女人,这才让李利翁对她的死如此伤神。然无论他内心如何挣扎,现实也无法改变。虽然高永昌并不是一位值得称赞的好丈夫,甚至就像白河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人渣……但毫无疑问的,杀死他的白河,即使有着任何理由,但其双手,也无可否认的沾染上了恶魔的鲜血。
总结:作为李利翁本人,在此案中他的矛盾情绪是尽显无遗的。
‘如果可以再早些与她重逢,如果再早携带……’
虽然作为一名在职警察总署的律师,李利翁揭露事件真相是正确的行为,但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在作为一名律师之前,他又是一名男人,没理由会不想拯救一个曾爱过的女人。然现在,即使他找遍世界上每个角落,也再也找不到白河的身影了。
现在再回想起电话中白河的声音,李利翁的头更疼了。
然而,请所有读者都记住一点。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明白其存在的意义,才能更好的珍惜自己,及活着。
白河死后的数日,李利翁好不容易才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而薛宝堂似乎也从幻觉症中走了出来。超自然案件调查石,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在这此事件之后,李利翁一直苦思冥想着,依旧还是各种样的可能性在困扰着他。
‘如果那时没有与白河重逢、如果那时没给她打电话、如果那时没有拆穿她……’
假使这些如果成立,那白河心中或许会留下永不磨灭的疤痕,但也总要比死这个结果好上很多。
这个问题时刻伴随着李利翁左右,任他这个聪明绝顶的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毕竟如果揭露事实真相不能为当事人带来幸福,那真相还有其揭露的必要吗?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困扰下去,等待他的只有停滞不前。
这个时候,从来好吃懒做的叶兰女士,给李利翁上了一课:
“在这个世界上,就此时此刻,或许正有人被杀害。人一旦死了那一切都完了,当然也说不出话来。为他们伸冤,就是警察的责任……至于对和错,我们都是人,所以无从评判。但就因为这样而停下脚步,那真相就再也不能大白于天下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已成过去的真相及人的生命相互比较,到底孰轻孰重?
如果人活着,还有赎罪及忏悔的机会,但等他死了,就什么都办不到了。
夺走白河生命的,正是真相本身,也是李利翁自己。但现如今李利翁想要再向她道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最后,连一句安慰或是欺骗的话,都没有办法传入那个渡到彼岸去的人耳畔。又或者,这种痛苦,在还生存的人里,会渐渐麻木?
“哎呀呀,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叶兰像是躲避瘟神似的,走了远远,才说道:“今天要来一位新同事,可是个大美女哦,你稍微高兴点儿嘛!”
“啊?新同事?”薛宝堂说着,略带吃惊的看向了李利翁。
不过后者亦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过听叶兰说来的是个大美女,李利翁不禁有些遐想连连。
正胡思乱想着,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哎呦,瞧,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叶兰说着,殷勤的主动跑去开门。
只见一明身材高挑靓丽美女,带着一连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踏入了办公室内。
“你们好,我是检察院的房凌薇。从今天起要在这里学习一个月,多多指教了。”她话虽是这么说着,眼神却片刻不离李利翁,似乎这些话就是对他讲的。
与落落大方点头的叶兰相反,房凌薇带着十分不快的表情环视着办公室的境况,张口就像自己家似的数落了起来:“听上级说,好像这个部门主要是负责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怪异事件吧?”
她冰冷的视线慢慢将叶兰、薛宝堂及李利翁扫视个遍,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里的气氛未免太悠闲了吗?看看看看!所有的文件都堆在一起,还怎么确认区分?还有你……那个谁?”
“薛、薛宝堂,”
“对,就是你,给我把桌子理干净。等等再泡好茶,把整理好的资料拿给我,案发现场的照片还有书面报告一样都不能少。”
看着她这副勤勉的模样,三人忽然意识到,似乎悠闲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第四段落 爱人,再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