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没有等来颜婕的电话,但他知道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周瑾在半小时前给他发来一条短信——“一切搞定”。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这一次的举报事件,如果不是恰好遇到颜婕主持调查工作,换任何人,他现在的下场……
通过这次教训得到的“经验”,远胜过他从书上学到的知识,虽然过程令人痛苦纠结。但教训却刻骨铭心。
白拥民的突然袭击也让他看清楚了高层次官员的坚强意志,以及无法低低估的忍耐力,突袭能力。这还只是处级官员的逆袭。他将来还会和厅级,甚至省部级的高官打交道。这些政坛老狐狸的心智和手段又会高明到什么地步?以他现在的政治能力,只怕被轰炸得连渣子都不剩。
看来活到老学到老这话真是经典名言!
郭小洲正在病房反醒自己时,病房又来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
客人是甘子怡带进来的,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正处于男人的黄金年龄。身材外貌皆是上上之选。气质桀骜眼神坚定,整个人似乎像一把出鞘的刀子一样充满了刚厉锐气,一看就知道这人出身不凡。
甘子怡对这个人不算客气,但也不失礼貌。
“小洲,这位是钟家荣,武江警备区参谋。”
郭小洲有些惊讶,他压根不认识这位警备区参谋,而且自己和部队并没有什么联系。
“我受钟皓叔叔委托,前来看望你。并替钟昇的不理智举动向你以及子怡姐道歉!希望你们能接受我们的歉意。”钟家荣说这番话时眯眼带笑,但骨子里却蕴含一丝不甘。
郭小洲淡淡一笑,“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他这句话带有明显的拒绝意味。他不需要钟家替钟昇道歉,谁欠他的谁还。
钟家荣眸中闪过一道异彩,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默默放在床头柜上,“他做的事情自然自己承担,法律会给予他该有的惩罚,钟家不会管,也管不了。这张一百万元支票是钟家的一点心意,算是营养补助。请收下。”
郭小洲看向甘子怡。
这种事情理应交给夫人处理。
甘子怡表情平静道:“支票我代向日葵基金会收下。这是一笔善款。请带我转告对钟叔的谢意。”
钟家荣有些气苦,他听说过这位甘大小姐在武江捣鼓了一个什么向日葵基金会。这算什么,被捐款?他设想过对方会拒绝收下支票,但没想到甘子怡毫不犹豫予以笑纳。只是方式他没有意料到。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任务完成。
“谢谢子怡姐接受。”钟家荣看向郭小洲,“祝顺利恢复!不打扰了。”
甘子怡平淡道:“不送!”
钟家荣眉头微微一挑,但很快恢复,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离开病房。
走出病房,有个比他大两三岁的男人站在电梯口等他。这位和钟家荣的气质相反,显得温文尔雅,眉宇间充满了书卷气,似笑非笑的眼眸却又透出一丝深邃的气息。
“收了?”
“收了。”钟家似乎有些怵这位书券男,跟着补充了一句,“甘子怡当场表态捐给向日葵基金。”
书卷男轻杨眉头,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就对了。她收下也只会选择这种方式。”
“九哥,你早知道,还跟来……”
书卷男洒然走进电梯,淡笑道:“见到了那位?”
“九哥指的是郭小洲?”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后,钟家荣撇嘴道:“很普通一人,没传送中那么玄乎。”
“普通?你看问题太简单了。一个农村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岂止是不普通?”
“不过是裙带关系,他搭上了甘子怡,有宋家这棵大树……”
九哥淡然打断他的话,“你见过宋家甘家的子弟也不少,他们的平台和资源比郭小洲更优越,但是,出了什么人才吗?没有。所以,千万别小看这个男人。”
钟家荣还是有些抵触,“不管怎么评价他,他都当不起九哥你亲自跑一趟。”
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九哥大步跨出电梯,钟家荣连忙跟上。
走到医院出口处,九哥忽然站定,转身打量着这座医院,轻声道:“家荣,我来这里,是要亲自感受钟家所受到的屈辱,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要把失去的面子拿回来。”
钟家荣眸子一亮,“钟家以前有皓叔,将来有九哥,只要等姓宋的老头一死,他们还能像现在这么嚣张,为所欲为?”
九哥看着钟家荣叹了口气,“时间是最了不起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宋家的底蕴在于宋老这棵参天大树,没错,但宋老不是全部。宋老会走,皓叔会老,我们将来的对手是郭小洲这批人。”
“嗯嗯!宋甘两家现在稍微出色点的就是宋子丹了。他是我的,我明后年就要冲击少校了,赶超他不是梦话……”
九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多看看历史书籍,我们华夏历史上的一些帝王和著名的人物,都是非常善于韬光养晦的,他们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十分讲究策略,甚至可以说,不懂得韬光养晦的帝王和官员在他们那个时代,甚至很难保住自己的性命。”
“哦……我回去就找历史书看。”钟家荣似乎很不想继续谈书籍的话题,他说,“她收下了支票,是不是意味着钟家的危机警报解除?”
九哥点点头,抬头向郭小洲所在的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也许我到家了,集团和各地的风波都会消停。好了,上车吧。”
…………
…………
十天后,陆安政坛又出了爆炸性新闻。
白拥民主动申请调离陆安,理由是他的身体出现问题,不适合高强度工作。而市委很快下了调令。调任白拥民担任顺山市科技局副局长。
一个原本要拟任县委书记一职的人突然调任一个市直闲局担任n把手,这个降落的跨度足以令任何人惊诧。
而陆安县一下子空置出两个重要岗位,县长和县委副书记。县长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它是县委书记的天然接班位置,县委副书记是三把手,这是个唯一可以和县长拼一拼,觊觎县委书记的位置,甚至是向上跳的最好跳板。
于是,整个陆安政坛有资格冲击这两个位置的领导都躁动起来。以前他们觉得希望不大,是位置少,僧多粥少,但现在多出了一个位置。总不能全部空降吧,总得从本地干部中提拔一个吧。
向上“跑”一时成了陆安最热门的话题。
整个陆安政坛的水变得又“热”又“浑”。
白拥民调令下达三天以来,陆安几乎成了“浑浊之城”,县委常委们,副县长们,甚至局长,乡镇党委书记、乡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跑省里,市里,县里。
以至于县政府办通知开会,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县长辛福到了会议室一看,除了柴华和挂职副县长全丽,其他的副县长们全部请假。
他眼睛一翻,沉声说了句,“乱弹琴,这还开什么会?”说完便拂袖而去。
柴华和全丽无奈的对视一眼,跟着起身离开。
一场原本安排安全生产工作的会议,无疾而终。
柴华看起来表情平静,实际上心里焦虑不安,别人都在行动,他怎么办?陆安的混乱局面让每一个人都充满动力和希望。作为县长位置的最大竞争对手,他不相信辛福会无动于衷?他甚至暗自揣摩,辛福召集这次会议可能是别有用意,看一看多少人不在,或者他的反应。
中午回到家中,连一向不过问他工作的老婆破天荒的说:“你就这样在家坐着?不跑跑?”
“跑什么跑?”
“在老婆面前你还装啊,我们教育局都传遍了,说韩德常天天跑省里,好像说他家有个舅爷在省政府工作;说宋高文半夜拖一车的礼品去顺山送礼……”
柴华沉声道:“这种话你也跟着传?别人能传你不能传。”
老婆挖苦了一句,“你就稳坐你的钓鱼台吧。”说完腾腾腾走进厨房。
柴华本来打定主意,现在陆安的局面如此混乱,大家蜂拥而上,他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看有没有新的变数。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应该去找郭小洲谈谈。作为陆安的新书记,在本地干部的任用上,他有相当分量的推荐权。
越想越觉得应该去一趟顺山,他索性连中饭也不吃,抓起公文包便往外走,“我不吃饭了。”
出门,他给一位经商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借车。
敏感时期,公车最好不要高调进市。
开着借来的私车,柴华上了路,进入高速路口时,他看到前面的一辆车上坐着白拥民。对于这个运气不好的副书记,柴华心里微微有那么点同情。他觉得白拥民当初就不该调来陆安。华夏的乡土政治规则使得往上走的乡镇基层官员群众基层都不错,往往一个地方就是一个地方的官员,换个地方就不一定能适应。不是谁都能像欧朝阳和郭小洲一样,到哪里都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所以很多领导调动宁可去三四线城市当党政一把手,也不愿意去二三线城市当排名靠后的副职。在能掌握权力的新阵地,和去一个没有实权的新地方,心理和精神上都是两个天地。除非有强有力的靠山。
平心而论,柴华不觉得白拥民志大才疏,但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在没有站稳脚,就迫不及待向郭小洲碗里伸筷子。殊为不智。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以郭小洲在陆安的上升气势和威望,白拥民要是等郭小洲回来再想调整,估计比登天还难。所以他提前动手加固自己的阵地。
换任何有志于仕途的人都是两难之选。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白拥民错了吗?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郭小洲也一样。
有句话说“所有成功人士都是阴谋家”。话固然有些绝对,但其中不无道理。
车上了高速,柴华很低调的没有跟在白拥民的车后。车快到顺山出口时,他拿出电话,给郭小洲拨了个电话,说郭小洲方便的话,他想去医院看望他。
郭小洲语气微微带了些古怪的味道说,“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你来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