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没想到麦上行约他见面的地点在一家乒乓球俱乐部。
麦上行的秘书陈凯等候在俱乐部大门,看见郭小洲的车,便意欲上前替他开车门。
郭小洲可不会这么没眼色,他快步推门下车,笑着和陈凯握手。
陈凯笑着说:“麦书记已经去更换运动服了,听说郭市长是直拍高手,我替您选了一副蝴蝶的拍子,您不喜欢可以更换其它牌子。”
郭小洲心中微微一动,知道他大学期间喜欢打乒乓球事情的人不多,这证明,麦上行的工作做到非常仔细。
“手生,丢好几年没打了,只怕陪不好麦书记……”郭小洲接过球拍,拉开拉链,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好东西。当年我读书时拥有这样的拍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麦书记不问输赢,他只是当乐趣在运动。对了,麦书记是横板,斯帝卡的拍子,弧圈结合快攻打法。”陈凯提示道。
“我尽量陪好……”郭小洲也清楚,如果只是单纯的打球,以麦上行的身份,想找好的陪练,省队高手随便挑。
好比一些合同大多在酒后敲定一样,不熟悉的人可以借酒或者“球”来熟悉,为即将到来的谈话打下一个融洽的基础。
郭小洲跟着陈凯走进一间球房时,麦上行刚换好运动短裤和球鞋走出更衣室,看到郭小洲,笑着招手,“来了,小洲市长,让陈凯带你去换衣服,我先去热热身。”
郭小洲笑着点头,“我一会就来。”
跟着陈凯去更换了运动装和运动鞋,郭小洲拿着蝴蝶球拍走进了单间球房。
一名教练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陪麦上行练球。
仅看动作,郭小洲不得不佩服麦上行的动作非常标准,加上教练喂球到位,力量,角度,节奏,都恰如其分,反正怎么让麦上行打得舒服就怎么喂。
看到郭小洲过来,麦上行放下球拍,对教练道:“你让他来打。”
郭小洲也不客气,拿起球拍开始和麦上行对练。
如果单凭对练成功率的话,麦上行无疑比郭小洲更纯熟,失误率低,动作更潇洒。但随着郭小洲逐渐手热,慢慢的也不再到处捡球。
麦上行忽然笑着说,“开一局,三打两胜?”
郭小洲苦笑说:“我怕我输得太惨。”
“那可不一定,你年轻动作灵活,步伐快,体力好。”麦上行很认真的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谦让。”
“我倒是希望您能谦让……”郭小洲拿起球,“我先发球。”
郭小洲第一个球发了个强烈的侧上旋,而且角度颇刁,当年在大学里他的乒乓球发球是一绝。上下旋的隐蔽性强,对方不容易判断,而且有角度有速度以及狐线低,许多实力高于郭小洲的人都往往在接发球上吃亏。
麦上行的第一个球就接飞。
但是他居然没有气恼,反而冲郭小洲竖起大拇指,“小洲你的发球不错。再发一个我试试。”
郭小洲第二球选择了侧下旋。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角度和力量。
麦上行果然上当,接球下网。
旁边的俱乐部教练自然是高手,他屡次想开口提醒麦上行,都被陈凯暗暗阻止。在打乒乓球这个事情上,别人不清楚,陈凯知道麦上行要的就是放松,他根本不在乎输赢的。
在选择运动项目上,现在稍微高级点的领导都倾向于高尔夫和网球类的时尚运动,而且这些运动场所也是个交际场,资源集散地。
但麦上行却从来不去这样的场所。他觉得工作中就要和各类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本就够累的,运动中还要带着面具和目的,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可是乒乓球方面,麦上行的所有对手都毫无例外的选择放水。即便麦上行看出来并发了几次脾气,但对手只是伪装得更到位,让麦上行无话可说。
麦上行连输两分后,轮到他发球。他发的是侧上旋,郭小洲接球偏高,麦上行一个暴冲抽杀。
比分一比二。
麦上行的第二个发球还是选择侧上旋。
但这次郭小洲却接得非常到位,搓了一个急短。而麦上行大概习惯被人送球抽杀,他的抽杀动作已经做了出来,却发现郭小洲接了个近网短球,仓促上扑,失误出台。
麦上行哈哈一笑,“你打球的水平一般,接发球倒是犀利。”
郭小洲谦虚道:“我是取巧,胜之不武。”
麦上行挥挥手,“你就别和我客气,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拿出你在工作中的干劲。该你发球了。继续。”
郭小洲第一球选择下旋,结果麦上行接高,郭小洲抽球出台。
第一局你来我往,麦上行吃了五个发球,最终以七比十一落败。
通过这一局比赛,郭小洲基本摸清了麦上行的球路。他的动作技术看似很标准,但是实战却无从发挥。因为平时陪练都习惯喂球型比赛,总是往舒服的地方打,一旦和郭小洲这种转们找你不舒服的地方去球,麦上行便懵了。
但是,第二局郭小洲有意降低发球威力,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麦上行最终以十一比九获胜。
第三局更是胶着,双方从十一平打到十五平,最终麦上行以一个擦边球结束比赛,十七比十五拿下。
“哈哈!”满山大汗的麦上行朝郭小洲伸手,“打得爽!”
郭小洲有意露出失望的神色,“麦书记的基本功太扎实,我偷机无力。”
“我觉得你还是手生,平时没怎么摸球拍吧?你要是再练习两个月,输的人就一定是我。”
“我练两月吗,您也练两月,不是又回到原来的线上了吗?有什么区别。”
这时,陈凯送来两条毛巾。
麦上行主动替郭小洲拿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说:“洗洗去,一会去后边的房间坐坐,我在这里存了一点好茶。”
…………
…………
十五分钟后,麦上行和郭小洲坐在球房后的一间私密雅室里。
“小洲,这绿茶是我一朋友自己在山上种的,自己采摘自己手抄出来的。你尝尝。”麦上行指了指茶杯。
郭小洲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笑着说:“其实我很想赞美这茶叶如何如何好,但是,我是个天生茶盲。”
麦上行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直爽劲。”
郭小洲又喝了一口,“我说不出什么专业的术语,但是,今天喝的这茶,口感比往日的有些不同,很清冽爽肺……”
“你觉得行,一会让陈凯给你装点带走。”麦上行拿起茶几上的香烟,自己点燃一支,然后把香烟推给郭小洲。
“谢谢!”郭小洲俯身拿起香烟。
几秒钟后,青烟和茶雾氤氲飘荡在两人之间。
麦上行忽然问:“我前几天看过云河市的一篇报道,你提到政府管理方面的放权问题。关于放权,你是怎么考虑的?”
郭小洲知道这大概是“考核”的一种吧,他想了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华夏最传统的信任方式,用在政府管理上那就是要抓大放小,把握总的方针原则,放手让下属去大胆尝试,不要什么都管。”
麦上行点点头,“m国通用电气ceo韦尔奇的经营最高原则是:“管理得少”就是“管理得好”。这是管理的辩证法,也是管理的一种最理想境界。”
“是的,眼下我们政府以及许多企业的管理离这种境界还有很大的距离。据最新的一份权威调查分析:“在华夏企业每一层次上,80%的时间用在管理上,仅有20%的时间用在工作上。”而西方一些企业在管理工作中,“管”与“理”的比例是2∶8。”
“是啊,我们的政府和企业的工作效率要提高,就必须改进。”麦上行抽了一口烟,开口道:“相必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
郭小洲没有隐瞒,笑着说:“听到点风声,但不敢确定。”
“你知道,我一直想你来武江帮我的。”麦上行开门见山道。
郭小洲微微欠了欠身,“蒙麦书记厚爱,惭愧!”
“今年是西海省和武江的换届年,要动的干部不少,武江有一名常务副市长和一名非常委副市长。我要你来,肯定要委以重任,否则要你过来也没什么意义。”
“我诚惶诚恐。”郭小洲惊讶于麦上行的大气和爽直。
“如果我还在武江,这个常务副市长非你莫属,但是目前有了些变数。所以我才把你找你,征求你的意见。”麦上行说到这里,伸手在烟缸里拧灭了烟头,目光直视郭小洲,“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估计有困难,另外一个副市长的位置板上钉钉。”
郭小洲想过了很多情节,唯独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他当然想要常务副市长,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和普通副市长,有天壤之别。前者再进一步就是市长书记,一跃副省级;后者先要熬成市委常委,然后有可能上常务副市长,请注意,是有可能。
“常务”二字意味着五六年,甚至七八年的蹉跎。
说实话,如果只是普通的副市长,他还真不如待在云河。
因此,他实话实说,“麦书记!我觉得常务副市长更合适我。”
麦上行似乎早已预料这个回答,他用食指和中指在茶几上轻轻敲击着,“哒哒”的手指声中,他忽然说:“要拿下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必须说服刘岗书记。”
郭小洲顿时了然。看来是刘岗要替自己的人争夺这个位置。作为一个要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地方派的巨头,刘岗在退下来前,突击提拔几个人,也在情理之中。省里即便有意见,但在大原则的前提下,大都不会同一个临退的老领导交恶。
即便是麦上行,他也不好直接同刘岗交锋。况且他们以前还是一个阵营的,只是后来麦上行逐渐淡出了本土派。
“我在武江工作了快二十年,对这个城市是有感情的。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过来武江。”麦上行提高音量道:“来了武江,你会发现,这里的风景迥异。”
“我会考虑!”郭小洲答复道。
与聪明人对话,话不必说得太完整,有时还得打打机锋,因为言外之意往往比自己说出来的内容更丰富,也更为动人心魄。比如麦上行提到的“刘岗书记”“风景迥异”之类,都包含了丰富的内容。
不过,郭小洲不认为他有说服刘岗的实力,也没有和刘岗做交易的资本。实际上,麦上行找他见面,有抱歉的意思。也知道他不会接受非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但更高的位置麦上行又给不出。
这时,秘书陈凯适时的出现,“麦书记,您二十分钟后有个接待任务……”
麦上行起身朝郭小洲伸出手。
郭小洲立即站起身。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希望能很快再次见到你。”
“谢谢您,麦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