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安从二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她看了看表,揉着眼睛道:“有些困了,早些回落影苑歇着吧。你先去收拾收拾,那么久没住人,只怕落了灰了。”
绿萼点了点头,忙去落影苑收拾房间。罗念安便一个人站在园子里,看着园里的花坛出神发呆。
她想着方才自己同安云珏说过的那些话,不知会不会露馅,毕竟老太太那里每日吃些红烧肉什么的,说实话这东西还是侯府才有的。而且方子也是罗念安给的,大舅母娘家的亲戚再得了糖尿病,也不可能知道红烧肉吃多了对老年人不好。
只不过罗念安就是这么一说,安云珏就是这么一听,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可能就会知道这里头的破绽。不过二房现在的仇恨全部转移到了大房身上,现在即便罗念安说什么,想必她们也会信的了。
想到这儿,罗念安忍不住微微一笑,她是人小言微,可那又怎么样?她一不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二不再从老侯爷那边下手。她就挑破侯府的内宅,让她们自个斗得鸡犬不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敢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也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表妹?”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让罗念安从神游中走了出来。她抬头一看,见到大表哥安成胥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笑。
“大表哥。”罗念安朝那边福了一福,笑着问道:“这是去哪儿?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安成胥连忙回礼,也笑着回道:“才从书房回来,正要去给母亲请安。你多时来的?今儿可在府里过夜?”
罗念安点头道:“看来是要留宿一晚了,大舅妈帮我找了买家,今儿就要见面画押呢。”
安成胥闻言疾步走了过来,压低嗓门悄悄问道:“你当真要卖铺子?日子就真的过得如此艰苦?为何不回家里来住?我知道你要强,可你好歹也是个女子,怎么能毫无依靠这样生活,还是听表哥一句,回侯府来吧。”
罗念安冲他嫣然一笑,眼神中带着点惆怅:“大表哥,如果世上的人都跟你和大姐姐一样就好了。这世上再没有欺骗,再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现实好像终究不如理想美好,我若时时刻刻被你们保护着,没了自我保护的能力,日后我出了门子,你觉得我会过的更好吗?”
安成胥愣了一下,断断续续道:“可你……始终还小。”
罗念安深有同感,她虚岁虽然十三了,可她才十二岁啊。十二岁在后世,都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正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的交友学习。可现在她成了什么样子?虽然前前后后两世加起来她也有三十多了,可她仍希望能够多给她点时间来面对这个社会。
“安儿……你……你若是不肯嫁……我去替你向祖父求情!我知道祖父最疼你,他一定肯答应退亲的!”
罗念安闻言诧异的看向安成胥,见他脸上飞起一片绯霞,略微有些怔住了。难不成这个安成胥,对自己有意思?可是他跟自己是姑表亲啊!我勒个去!
“表哥,劳你费心了。不过我对这门亲事没什么异议,司马家我很满意,我和司马茹也是手帕交,就算嫁过去,也不怕什么。而况她哥哥我也见过,生的一表人才,是个好少年。”罗念安缓缓低下了头,语气柔和回道。
她知道少年的初恋也许是最珍贵的,只可惜这人不是她的良人。更何况她和他都已经定亲了,现在给他希望,只能让他绝望。她和他始终是对立的,因为她会亲手毁了他的父母!
许多年以后,罗念安回忆起那个下午,都会黯然惆怅。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就像毒药一样,让她每每想起都会无法呼吸。
安成胥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复杂的表情,说不清那是失望,还是担心。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罗念安的眼睛,片刻过后,他沙哑着喉咙道:“你若过的不好,定要回家来告诉我。我是你的兄长,定会为你做主。”
罗念安这一次是真心的笑了,冲他再次福了一福:“那安娘就拜托兄长了。”
绿萼来花园找罗念安,看到的是一副画一般的场景,翩翩少年,豆蔻少女,牡丹丛中笑眼相望。若不是她有血海深仇,他有未过门的妻子,这两人就算想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绿萼真心不想打扰,可远远的瞧见花园那边来了人,她赶紧上前一步,挽住自己的姑娘,笑着说:“姑娘,屋子收拾妥当了,你方才不是还说倦了?快去歇歇吧,不然一会儿人来了,姑娘又没精力对付了。”
罗念安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安成胥:“表哥,再见。”
安成胥拱手回道:“表妹,再见。”
罗念安走后,安成胥还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罗念安的背影,心里就好似有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的挠一下又挠一下。他早就欣赏表妹的性格,直到表妹搬出府去,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两人都已定亲,只能叹命运弄人了。
罗念安回了自个的绣楼,绿萼伺候她宽了衣后,这才问道:“方才姑娘同大少爷在花园说什么那么入神,人来了姑娘都没看到。若是被人撞见,少不得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罗念安微微一笑:“你说,如果大表哥看上了我,去同我大舅妈求我,大房会是什么反应?”
绿萼吓了一跳,马上叫道:“姑娘这万万使不得!”
罗念安噗呲乐了:“你当我是傻子?我玩笑的,不说别的,只单说我俩的身份就是行不通的。”
绿萼倒是来了兴趣,忙问道:“姑娘这话怎么说的?”
罗念安道:“你们是不忌讳亲上加亲,可这表亲也分几种,我和他这种算是姑表亲,我若嫁给他,就是骨血倒流。你可知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绿萼忙摇了摇头,就听罗念安又道:“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与他的后代,不是畸形就是痴呆。生不出正常的孩子,而且生出来的孩子也都活不长。”
绿萼轻呼一声捂着嘴,瞪大了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罗念安道:“我可骗过你一句?再说,就算我俩不是姑表亲,有这一层血海深仇在,我也不会嫁他。我不可能拿我一生的幸福,去折磨我的仇人。我不但要报仇,还要过的很好,过的舒心畅快。
“我过的越好,我的仇人才会越难过。他们会食不下咽,会夜不能寐,会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么让我活不下去,会每日每夜的想着我怎么还不死。我若真拿自个的命运开玩笑,撺掇着表哥去跟大舅妈要了我,那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到时真的嫁进了侯府,我成婚的那日就是我的死期了。”
绿萼轻抚胸口,感慨道:“我正是要同姑娘说这个道理,看来姑娘心里明白的跟明镜似的。我倒是不怕别的,那人心狠手辣,姑娘要是落入那人手里,只怕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好容易才出去了,我就纳闷姑娘怎么还上杆子要再进来呢。”
主仆两人终于恢复了笑脸,罗念安躺下午睡,而绿萼就在一旁拿着扇子替罗念安赶蝇虫。
下午四点多时,罗念安醒了。她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艳阳高照,就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了?”
绿萼看了看怀表:“四点二十了。”
“大舅妈那边来人了没有?”
“还不曾。”
罗念安坐了起来,说了句“更衣”,绿萼便上来伺候着。待罗念安穿戴完毕,正好见一丫鬟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那是詹氏身边的大丫鬟宝音,罗念安冲楼下努了努嘴,绿萼立刻会意,趴在窗台上冲下头问道:“来的可是宝音?是不是大太太叫我们过去了?”
宝音一抬头见是绿萼也笑了:“倒省得我上楼了,确是买家来了,太太说让表姑娘过去呢。”
罗念安忙扶了绿萼的手起来,快步往楼下走去。跟着宝音一路来到了清风堂,罗念安还有些诧异。
“不是说认识大舅妈请来的,怎么来这里画押?吵了老太太的清静,谁能担得起?”罗念安皱眉问道,她自然有不想在老太太跟前画押的理由。
因为老太太太想她能卖的高一些了,但只要她真的按市价卖了,她这里头的坑可就挖不动了。
“老太太说是想见见,就带来了。姑娘要是怕吵着老太太,一会儿可以让大太太换个地方。”宝音不愧是詹氏的心腹,满心的打算都是冲着詹氏去的。她知道这铺子是詹氏自个买下的,若是老太太一路看着,詹氏还怎么占便宜?
罗念安进屋行礼,往下头看了一眼,见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也略微行了个礼。
“这是邢老爷,就是他想买你的产业。”詹氏在一旁介绍着,眼睛朝那邢老爷瞥了一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