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方信祁的车子上,虽然两个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这样他和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比任何污辱她、折损她的话,都要来得无情无义。
下了车,夏帆见方信祁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她抿着唇,没有说话,直接往医院里面走去。
阮懿做了二次支架手术,能醒过来,在医学史上已经是奇迹了。
而这次自己母亲能苏醒过来,她就算是再怎样埋怨方信祁对她的恶毒对待,也不能让她无视他对自己的付出,拿之前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相悖的去看待问题。
一想到自己母亲能从鬼门关被再次拉回来,夏帆没有任何的犹豫,下意识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刚走进自己母亲所在的病房,她就看到了在窗户边上,自己母亲穿着蓝白色条纹的单薄身影,像是迎风颤抖的枯叶一般,落寞又呆滞的落在自己的眼里。
“妈!”
扯开唇,夏帆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唤着她。
听到了夏帆的声音,阮懿倏地一下子就转过了身。
她眼神清冷的走过来,二话不说,拉着夏帆的手,直接就往外面走去。
“唔……”
手腕被突然拧紧,夏帆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毛。
“妈,您做什么,您放开我!唔,您拧的我好疼!”
皱紧着小脸,被扣住手腕的夏帆,亦步亦趋的跟上自己母亲快且凌乱的步伐,像是身后有狼又有虎追着她们两个人似的,疾步往门口那里走去。
——————————————————————————————————
被自己的母亲强行带去了彩超检查室那里,夏帆整个人完全是不解又错愕。
“妈,您到底要干什么?”
越发不理解自己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尤其是打从碰到方信祁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自己完全捉摸不透。
“医生,给她检查!”
被按在了chuang上,夏帆就像是砧板上面的鱼肉一样不能动,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宰割。
“妈,您到底想怎样啊?这是要做什么啊?”
被屡次三番质问着自己的母亲,她却一句话也不回答自己,夏帆不由得失去了耐性。
阮懿没有说话,从始至终都拿着一种冷到眼仁都结成了冰一样的目光看着夏帆。
直到彩超结束,眼眶中隐隐含着泪花的夏帆支起来了身子,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母亲居然是在给她做是否怀了孕的彩超检查!
绷紧的心弦“啪!”的一声弹裂,她的心瞬间碎成了不可愈合的碎片。
原来,自己的母亲现在就是这么看自己的,把自己当成这样不懂得自重的女孩子。
有一种泪水想要从眼眶中踱出的感觉,夏帆咬紧的唇瓣,凭着一股子的坚韧,没有让泪水落下。
拿过医院的检验单,看到上面显示夏帆并没有怀孕的检查单,阮懿松下了一口气。
但尽管这样,她也没有消除自己女儿和方信祁已经上了chuang这样羞耻的念头儿。
看了眼坐在chuang上,一声不吭的女儿,阮懿软了软心。
她知道自己刚刚这么鲁莽的拉自己的女儿来做彩超室做彩超检查,一定吓到了她,但是她从前天倒下那一刻起,脑子里想的就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做别的,而是证实一下自己的女儿没有怀孕。
低垂的眸子,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夏帆皱紧着细眉。
“在您眼中,我就这么不自重吗?”
改变不了自己已经不干净的事实,但是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这点儿,她很清楚。
如果可以,她怎么会不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被夏帆颤若寒蝉的声音质问着,阮懿跟着也皱起了眉。
“我这么做也是关心你!”
将单子掖入衣兜里,她坐在了夏帆的身边。
“你不可以和方信祁走在一起,就算是和年毅南走在一起都可以,唯独不能和方信祁走在一起!”
声音平静的说着话,可能是证实了自己女儿没有怀孕的原因,她这段时间,难得有这样的平静。
“我没有和他走在一起!”
夏帆声线颤抖的低吼出声,就算她改变不了方信祁占有了她这件事儿,但是她爱的人是谁,她很清楚。
“我爱的人是年毅南,不是他方信祁!”
“是吗?你确定你爱的人是年毅南,而不是方信祁?”
没有因为夏帆的话而有任何的情绪起伏,阮懿语气很平静的反问了她一句。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不信任自己的女儿还是怎样,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和方信祁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那种感觉,她形容不上来。
自己母亲的话,让夏帆心尖儿又一次颤抖了一下。
但转瞬,她便肯定的否决了。
“我爱的是毅南,不是他!”
一个将自己残害到患了抑郁症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如果她爱上了那样的男人,那她所受的一切污辱,都是她自找的。
“我希望你所说的,和你的真实想法儿是一样的,否则……我不会安心离开这个世界的!”
做了二次手术,阮懿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怎样,若不是方信祁这次从美国请来了医生给她治疗,她现在指不定已经去找夏宏波了。
阮懿的话让夏帆眉头缩紧的更紧。
侧过了小脑袋,她负气似的呜哝了一句:“我对他只有恨!”
————————————————————————————————————
年毅南发了疯一样的飙高车速,他不信那样乌龙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不信自己和夏帆时间是有血缘的纽带在连接,更不相信自己是夏家的孩子,而不是年家的孩子。
眼眶猩红如血的盯着前方的路,整整一条笔直的路,在他的眼眶中都是一条血路。
“吱——”
轮胎与地面破碎的刹车声响起,年毅南的车子像是一头凶猛的兽一样,稳稳的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坪上。
拉开车门,再用力甩上车门,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找到了姜静所在的病房那里,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头发花白一片的坐在病chuang前。
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奶奶会来这里,年毅南眸光错愕的同时,猩红的血丝,在眼底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弭。
“奶奶!”
微蹙了下眉心,年毅南敛住心里的狂执,走上前。
“毅南你来了啊!”
好端端的一个家,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年老太太也瞬间又老了十岁。
无奈的叹了一声气,抓住姜静的手儿,老太太眼眶湿润了起来。
早些时候经历了失去尤画的痛,现在又要失去儿媳妇,窦惠贤眼泪纵横,心里凄然极了。
“……妈!”
躺在chuang上的姜静抬手擦了擦老太太的眼泪瓣,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不好!”
姜静一语双关的说着话,虽然她这表面上和老太太之间和和睦睦,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存在的立场,她空有虚名的挂着年家夫人的名字罢了。
看着病chuang前的婆媳相怜相惜的样子,年毅南抿着唇,握着拳头儿,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去质问自己的母亲。
或许,自己走上前像是揭发自己母亲似的对峙她,不仅会让她下不来台,还会让自己的奶奶也跟着伤心。
“毅南,来,陪你妈妈说说话!”
窦惠贤招呼着年毅南过来和姜静说话,这次将他从部队叫回来,也是怕他见不到自己母亲最后一面,再有就是夏家出了事儿,窦惠贤想让自己的孙子做夏帆支撑的支柱,让夏帆不至于因为这些事儿大受打击。
僵硬着步子走上前,对视上自己母亲的眸光以后,他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绷的厉害。
“……妈!”梗着脖子,他艰涩的唤着自己的母亲,不明所以的,不知道是不是夏宏涛的话在作怪,还是他发现了自己母亲和夏宏涛之间的jian情,他看自己的母亲,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妈,您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其他的事情!”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底里,早已乱的不行。
“妈妈也没有多想其他的事情,妈只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能看见你成家立业那一天了!”
这个世上,最让姜静牵挂的莫过于年毅南了,她生没有能和夏宏涛走在一起,死能和他一起死,也算得上是一种弥补了,但是她是真的放不下年毅南。
被自己的母亲握着小手,语重心长的说着话,年毅南的心都要碎成瓣儿了。
“妈,您可以的,您可以看到我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虽然不确定自己的母亲还能活多久,但是年家一定会不予余力的救她。
“呵呵,希望吧!”
——————————————————————————————
听了夏帆告诉自己说,夏家老爷子要见自己,阮懿趁着她现在的身子还不错,打理了一番,去了监狱看守所那里。
之前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她并不知道夏家出了事儿,不过夏家出了事儿,她表现的很是平静,或许这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或许这本就是与她早就无关痛痒的事情。
对于夏家人之前对她做出的种种,她不想再去计较,和夏家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断了所有的关系,说白了,两家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是好,是坏还是出事儿,和她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对于夏元明这次要找自己的事情来看,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觉得老爷子找自己是因为夏帆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其他人,毕竟,方信祁的出现,是他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他的出现,打乱了原本一切都在正常轨道上面的事儿。
坐在对视对方的对面,阮懿看着夏元明一张枯槁般瘦白瘦白的脸,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抓住了似的,疼得不能不能呼吸。
不管怎样,从她嫁入夏家以后,她也是整整叫了十五年的爸,看到老爷子一张青白的脸,她终究还是不忍心,不管郑百兰对自己如何,夏元明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就包括当年夏宏波出事儿那会儿,全家人把她都成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夏元明没有那样冷冰冰的对待自己。
“身子好些了吗?”
这是夏元明见到阮懿后的第一句话,一句关切的话,打开了两个人之间沉默又尴尬的气氛。
“嗯,还好,做了几次物理治疗和化学治疗,癌细胞杀死了很多!”
嘴上说着与事实真相相悖的话,阮懿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活不了太久了,她现在所坚持的动力完全是夏帆,如果没有夏帆,她估计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问一答过后,两个人之间再度陷入到了一种尴尬的氛围之中,良久,夏元明动了动干枯的嘴角,再度开了口,没有任何的迂回,他直接切中了问题的中心点——
“方亦航的儿子出现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一句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话,却让阮懿的心脏,跟着“咯噔!”一颤。
果然,夏元明找上自己是因为方信祁的事儿。
这些年以来,他们夏家人,就包括阮懿在内都以为方信祁当年和何丛卉死于那场大火之中,却不想方信祁根本就没有那次大火中被烧死不说,还就在凉城这边,做了恒扬的首席,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
一直以来都没有去想方家的事儿,却未曾想,这方信祁就在他们的周边,做着蓄势待发的准备。
没有掩饰,阮懿点了点头儿。
“嗯,我知道了!”
如果她一早就知道方信祁的存在,她一定会早就戒备,这样自己的女儿就不至于出事儿了。
想着,她暗自将手握紧成了拳头儿。
阮懿的没有掩饰,让夏元明长吁了一口气。
“三十年了,是时候把这一切都解开了,当年方家出事儿,你也都知道,至于出事儿的原因,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我们夏家帮你瞒了这么久,现在估计是瞒不住了!”
“……”
长吁了一口气,夏元明矍铄的眸子里,眸光惨淡。
“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你帮我照顾好帆帆,我不想看到小帆出事儿,如果姓方的把事情都查到你的头上,谁都不能够全身而退,小帆更是危险!”
夏元明语重心长的话,让阮懿的眉头儿都锁在了一起。
紧了紧手,她语气郑重的回答了夏元明——
“……爸,您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小帆的!”
————————————————————————————————
“小帆,如果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被改变了,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里,年毅南面色凝重的问着夏帆。
他现在越发不敢确定他和夏帆之间的关系了,说他是夏家的孩子,而不是年家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就是在间接告诉他,他和夏帆走在一起,就是乱--伦,而这样违背三纲五常的事情,简直在鞭挞他的三观。
思绪有些游离的夏帆,不懂年毅南为什么突然问了自己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这样问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改变?”
被自己的男朋友脸上凝着的问着,夏帆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方说,自己和方信祁之间的事情。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能敛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自己和方信祁之间总是隔着一层暧-昧薄纱的关系,才会被自己的爷爷和自己的母亲看出来。
而现在自己的男朋友又这样的质问着自己,夏帆心里不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起来。
如果要是自己这样肮脏的事情连自己的男朋友也知道了的话,那么她真的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的赤-裸,没有任何遮掩的,以一种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姿态,暴-露在阳光之下。
夏帆眼仁微闪的样子让年毅南心里的感觉越发的不好起来,如果事情的真相和夏宏涛的话不谋而合的话,他指定夏帆一定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虽然说两个人之间没有过肢体上面事情的往来,但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入的往来,不仅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自己本身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没、没什么,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年毅南闪烁其词的回答着她,在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之前,他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不然依照夏帆现在这样如履薄冰的状况,她一定会疯掉的。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我点了一些茶点儿给你,你吃一些吧!”
年毅南不会比夏帆的痛苦少多少,他的母亲也是垂死挣扎的状态,现在唯一他不想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和夏帆之间的事情存在什么误会,不然……他也没有什么再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心思了。
没有什么胃口,夏帆拨了两口点得茶点,整个人的思绪再度进入到了一种放空的状态。
明天下午就是她爷爷和她二叔被执行死刑的时间里,她……她真的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出了餐厅,年毅南去了姜静医院那里,他母亲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好,需要他照顾着,而且找人托关系这种事儿,他也得前前后后照拂着。
“小帆,那我晚些再给你打电话!”
“好!”
两个人之间没有像之前那样拥抱或者亲吻的说着再见的话,打从知道自己可能和夏帆之间有血缘关系以后,他很忌惮这些事情,生怕一旦这个可能成了事实儿,他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目送年毅南离开以后,夏帆一张素白的小脸,再度露出了凝重的颜色,虽然年毅南没有说什么,但一向观察甚微的她,还是看出了年毅南眼眶里的不安宁。
或许,他是在为自己保存颜面吧,所以才没有和自己说关于自己和方信祁之间的事情,不过……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爷爷那边,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转身向医院那里返回。
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一抹颀长的身躯,鹰一般冷鸷的站在自己的前方。
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烟,方信祁就像是在哪里待了好久似的看着夏帆。
对视一双灰色的眸子,夏帆的眼底,立刻折射出来了惊悚,不是说他出国处理公事儿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出现了?
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年毅南的存在,想着,夏帆心里不催自擂的打着鼓。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脚上就像是定了钉子一样的杵在原地那里。
倒是一脸从容姿态的方信祁,丢了烟蒂以后,迈着修长的腿,散着黑色衬衫的领口,向眼前这个惴惴不安的小女人走来。
“很诧异我的出现?”
站在夏帆一步之遥的地方,方信祁垂眸,看着咬紧着唇,一声不吭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能料想到这个男人有派眼线看着自己,但是他出差怎么不得几天啊,这次居然一天就回来了。
“你是希望我回来,还是不希望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