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梅已落,暖春万物吐露芳华。
水心在经过青萧的审核后,终于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青萧给她带了些伤药、银两。虽然不知道多少,但是肯定很充裕。摸着腰间的竹笛,又想起了那天青雨风的相送。
“心儿,此去北漠的路上,定要注意安全。以你现在的功力,定要勤加练习,你没经过什么实战贸然出手恐怕会不敌对手。”青雨风脸上一派温和,只是眼底的那抹担忧明显的晃动。
“嗯,多谢。”缓缓地说出自己心底的话。
“呵呵,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谢谢。……送给你。”青雨风霎时笑开,整张脸都鲜活起来,他深深地看着水心,把一只手向身后一探,得意的摇晃手中的东西,一支竹笛出现在他修长的手上。
“它以后就叫阿笛”水心接过竹笛,轻轻地抚摸上面,用小刀刻得一个心子。
“好”青雨风,缓缓地走到水心面前,迟疑的伸出手握住水心拿着竹笛的手,慢慢的收紧。他低着头,阳光洒在身上,柔和、安逸。
“心儿,不要很快的忘记我好吗?
“好”抬起头,对上他如星光灿烂般的眼眸。露出自己真心的笑容,再也不能伤害关心自己的人了。青雨风之于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一直努力想走进自己心里的人。
车子摇摇晃晃,弄的人很想睡觉。此时的水心穿着厚厚的衣物,躲在箱子后面让人看不出性别,自己又不爱和人相处,只是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就像是被抛弃的一只小动物。
夜晚,人们围坐一圈,喝酒吃肉,呼喝声远远的回荡在千里之外。
“哎,白家小弟,出来这么久了,是不想家啦,这越往北走天气越不好,咱们初夏天过去,到那边正好是最热的时候,好歹到那边也受得住。给这是烧酒,冷的时候喝点,暖暖身子”齐海粗声粗气的一屁股坐在水心身边,热情的往她怀里塞了个酒壶。
“谢谢”可惜,自己的酒量不好。
“哎,我的弟弟要是活着,怕是和你一般大了。”这句话怎么听着像是祥林嫂的话,“我们家阿毛要是活着也这么大了。”想到这水心不禁撇了撇嘴,低头掩饰自己失态,这个时候笑场很不好。
“……”
“虽然大家都说活着的机会很小,但是我一直坚信齐福还在这个世上”这齐海开了个头就要往下继续这个悲伤地故事,水心看着这个大汉眼神流露出的深痛,一时就静静的陪着他说话。
“找不到吗?”
“哎,打仗,我被拉去充军,可惜那次全军覆没。我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等我回到那个小村子,闹灾荒,大家不知道都逃到哪了。”
可能惊觉自己的失态,齐海说完也不等水心回话,便把酒囊塞到了她的怀里,便站起来又回到了人们中间,呼喝着喝酒吃肉,升腾的火焰就仿佛他们的热情,高涨而炫目。
酒,拿起来闻闻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果然够烈。看看辽阔的天空茫茫而无边际,飘渺而悠远,就仿佛自己的处境,茫然不知去向。把头埋在臂弯里,希望在梦境中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个到底是什么人,连上边都吩咐下来要好好照顾。看着角落里那个纤瘦的身子,因为寒冷而紧紧缩成一团,齐海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死去的弟弟,那个百般依赖自己的弟弟,也像他这般不爱说话,瘦瘦弱弱,只是躲在自己身后。
多年跑镖,来往于北漠。颠簸的生活让他渐渐淡忘了那段过往,今天开了这个头,往事又涌来。
母亲早死,父亲另娶,那是个善良的女人,却是个哑巴,对自己的刁难永远都是一抹微笑。渐渐的自己开始喜欢她,记得那时因为喊了她一声娘,把她高兴的直掉眼泪。
10岁那年,她生下了小弟弟,起了名叫齐福,爹很高心,买了肉和酒,喝的大醉。而自己却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包围,只是觉得这个小娃的来临会夺走一切,自己又会被抛弃。
一天晚上悄悄的趁他们不注意把弟弟抱出去,把他放到了村子后面的树林里,怕被动物吃了就放到树上,又觉得会掉下来还用自己的腰带把他绑在树上,弄好后就撒腿往家里跑。以为这样顺心了,可是没想到良心的谴责令他几乎喘不过来。
第二天发现孩子不见,娘当下就晕倒了,而父亲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自己躲在房间里,浑身颤抖,想想那个小孩子含着自己的指头咯咯的笑。他腾站起身,冲出门外就往后山跑,谁知腿软的摔了好几个跟头,一口气跑到树下看见自己的腰带还在那系着,赶紧爬上去把弟弟解下来。
但是齐福却整张小脸都是紫色的,当下他觉得天都塌了,他连忙给弟弟度了几口
气,发现小鼻子在微微的动,赶紧抱了小弟就往回跑,跑到村里老大夫家,老人家一看孩子冻成那样,便赶紧又是按摩又是让老婆子取了热米汤喂小娃吃下,经过半天的救治小孩子总算是恢复了些,齐海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没事,就是连饿带冻的,你们……”话还没说完就见齐海软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老大夫把先前的责备都忘了,安慰起这个孩子,总算是回过神来,齐海才想起爹娘在着急,连忙千恩万谢的从大夫家出来,往家里跑。谁知回家的时候爹还没回来,娘刚刚转醒,坐在床上焦急的向外望。
齐海的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抱着弟弟的胳膊也僵硬着,就那么嘭的一声跪在了娘的面前,头低着,没有脸再抬起来。过了好久,感觉怀里的孩子被人抱起,他依旧呆呆的看着地,胳膊还维持抱孩子的姿势。感觉有人轻轻的扶起自己,抬起满脸泪水的脸,模糊中又是那个微笑,那双手轻柔的为自己拭去泪水。
可是自己的眼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流泪,那双手就不停的搽,微笑的把自己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背。忽然小孩子的哭声响起,娘放开自己,抱起弟弟喂起奶来。自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好美,下定决一般,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仿佛要惩罚自己的罪行,父亲匆忙的出去,竟然成了有去无回,冰冷的尸体放在地上,自己一时间就像置身于梦境之中,别人说话哭泣,也听不见,只有无尽的空。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把自己纠回现实,眼前的女人满眼通红却倔强的把泪水吞到肚子里。自己就那么直直的与她对视,娘亲把怀里的小齐福,重重的放在自己的怀中,把他拉过来摁在父亲的棺材钱,指着那个冰冷的牌位,让他无处逃避。
之后娘亲林临终的嘱托,弟弟抓着自己“哥、哥”凄厉的喊声,这么多年来自己派人打听,却再也没有得到弟弟的消息,那时的他才5岁。
一波一波的悲伤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大口大口的灌着酒,眼角滑落的泪就那么合着酒水一同吞到肚子里。
空气里还弥漫着暗夜的凉意,商队又开始了北上,经过一处夹道,有一处稀疏的树林。官道上朝阳无声,只听见马蹄声和马儿重重的鼻息。有阵淡淡的风掠过林间,树叶不安的掉落。
齐海领头走在队伍的前面,结实的背挺得笔直,忽然勒马,抬手阻止了车队的前行。
“嗖嗖嗖”几只利箭从稀疏的树林中射出,夹着初晨的寒星直直逼向人们身前。可是树林里却不见任何人影,水心低头躲开一只寒箭,身前的箱子上几只箭尾不停地晃荡,眯起眼睛看着那前面的危险地带。
商队中的人倒也都是不凡之辈,纷纷挥刀震飞箭矢。
来了,箭矢一闪,一批黑衣人便顿时现出身影,鬼魅般的接近了商队,像是戏谑的蝙蝠,俯冲而下。
为首的齐福挥刀便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嘴里大喝“保护货物。”
水心身边是个矮小的少年,一身黑衣,乱蓬蓬的头发,却生的一双灵动的眼睛。本来坐在前面驾车,
矮身一避轻巧的落在地上,迅速的躲在车旁,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薄似秋水的刀,一转腕便缠上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刀影璀璨似流光配合着敏捷的身手,几个起伏就把周围的刺客刺倒,只是那黑衣人就像细菌一样前赴后继。少年穿梭在黑影中,刀光在的薄薄的空气里开出朵朵妖艳血红的花。
水心混杂在人群中,左闪右避,避过一个黑衣人招式,就地一滚,倒向一侧荒草蔓延的草地。
激战的地方沙尘飞舞混杂着漫天的红雨,看不真切情况,只见刀光剑影闪动,不辨敌我。
大家面对黑衣人的进攻,倒是丝毫不见凌乱。五六人背靠背攒成一团,重重抵御流矢飞箭,倒也无人负重伤,身边落下一批又一批的翎羽。
当然这批黑衣人也是训练有素,他们狠戾的招数,干脆果决,甚至是不惜性命的攻击,一群亡命之徒。他们一边在暗处放箭,再出动刺客伏击被拦截的商旅队伍。
齐海一把大刀武的密不透风,此时的他眼神冷冽无情,凝神对敌像是一个威武的将军。
眼看这刺客一波一波来袭,自己的人也快坚持不住,齐海暗道不好,看来敌人早就下好了圈
套,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手来,单靠自己这边恐怕应付不来。四下一看自己的弟兄都挂了彩,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烟,在战斗空隙中一把扯开引信往天上抛了出去。
“嘭”信号弹冒出了浓重的黑烟,越升越高,而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黑衣人仿佛也发现了,下手更加狠辣。
忽然一个水蓝色身影从天而降,衣衫飞扬,似那翠柳
浮烟,身形灵巧,那抹蓝在那沉重的战海之中亮
丽不少。她面带一个黑色的面具,眼神森然,嘴角却擒着淡淡的笑容。她缓缓地抽出一柄长剑,一震发出嗡嗡的响声,呼啸着向混战的人群中冲去,只是她的剑尖直指水心的所在地。
水心眼看着那阴深深的剑气扑面而来,急急的旋身往一旁闪去。摸向怀里,一把精致的短刀便出现在手里,这是青萧送给自己的护身武器,本来不想要的,看来真是派上了用场。
剑尖仿佛长了眼睛,在水心周身散发着寒气,脖间一凉,水心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击。血顺着脖颈缓缓流到了里面,水心看着这个轻笑的女子,心底满是疑惑,自己似乎是刚出庄,怎么会得罪了如此厉害的角色。
齐海他们被好几个黑衣人缠着脱不开身,身形也慢了下来,手脚渐渐错乱,仍然苦苦支撑,不时转头焦急的看着自己。那名女子一直挂着那抹轻笑,眼睛死死的盯着水心,长剑飞速的向右一划,带着冷凝的剑气突的一声插进了身边一人的咽喉中,当看到水心眼神中那道波澜时笑得更欢。
飞速的抽出长剑,瞬间带出一道血虹,艳丽的令人胆寒。
黑衣人像藤蔓一样,缠着商队的人,水心两耳都是冷兵器碰撞的声音。齐海一刀劈倒剑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血液喷洒出来,黑衣人惨呼着倒下,紧接着又有黑衣人冲了上来。
水心感受着阴寒的剑气划在身上,不由得身上一阵寒冷,不怕是假的,明晃晃的剑就在眼前,饶是经历过生死,依旧会害怕。但是她知道自己对这样的场面无能为力,甚至连逃命都做不到。既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放声尖叫,就那么紧抿着唇,看着那个女子越发狠戾的自己攻击。
“铛”兵器相交,激起火花。
水心一拧腰,向后退了几步,可是黑发还是被削下来一绺。
忽然,尖锐的啸声想起,一队青衣人,扑进战局。
他们一来,商队的压力骤减,双方相互配合默契。一时之间,占了上风。
水心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个只在青衣人出现时皱了下眉头的女子,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短刀。
忽的她嘴角掀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贝齿洁白整齐。发丝轻轻地飞扬起来,剑尖一转,竟然携带了十足内力,向水心刺来。
一道紫色的人影流星般地划过水心眼前,自己甚至都没看见他的身形,只见一抹鲜艳的幻影和鼻尖淡淡的香气。
“铛”
那名女子被震开,两只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紫衣人足尖轻点,人像片叶子一样不偏不倚落在水心身前。
“你……”
“记住你的目的。”
“哼……”
紫衣人背对着水心,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窜入鼻中,令自己身上的伤口都缓和了起来。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在那,淡然的置身事外。
黑衣人眼看着不支,远远的一缕箫声,不紧不慢的吹起,黑衣人霎时间有序的退了回去。
“喂……”水心眼看着身前的人,不发一声提步便走,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他微微转过身,从左侧望去,只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和那个银白的面具,冷漠而且沉默的侧脸,迎着淡薄的落日余晖,流淌着白深深的光泽,满含疏离。他也不看水心只是停下身子,听着水心轻轻地问了一声,便急速的朝前掠去。
脚尖轻轻一触草丛,人已掠开几丈远。日晖里,那抹紫色的身影越飘越远。
“退。”
霎那间,青色人纵身闪进漫漫烟尘,仿若来时那般,消失的再无踪影。
一切就在电闪火石间发生结束,徒留地上残肢断体,徒留这满地狼藉,满目疮痍。
“继续前行”
齐海大声吩咐着,还存活的人,木然的收拾着残局,没有悲伤、没有……
队伍又开始前行,只是少了一些人而已,水心仍然窝在箱子后面,偶尔抬头可以看到前面那个瘦小的身影。
“驾”车子一晃又开始了前行。
齐海组织好队伍,打马跑到水心身边,看见她安然无恙,沉重的点点头,又向后跑去。空气里流动着他浑厚的声音。
水心闭着眼靠在箱子上,身上的几处剑伤有些刺痛,但好歹不碍事,摸出怀里的伤药胡乱的涂了涂,便又塞了回去。
心里忖道:“不愧是鬼域。”
水心不觉得回首朝紫衣人消失的方向望去,那片树林里有条紫色的身影迎空升起,似一只空灵的雨燕,掠上了林梢。
他就那样定定的立在那,随着枝条轻轻晃动,只有发丝和衣袍在翻动。水心似乎能看到他深黑的眼眸,牢牢的将自己锁定。
(本章完)